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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談易趁打完點滴,護(hù)士回崗值班的空檔,去病房廁所里換了衣服,又摸了個大口罩戴上,半遮半掩地順著安全通道溜下了樓。 其實還有半天她就能出院,大可不必如此。但是裴睦昨天晚餐時間,給醫(yī)護(hù)人員都送了熱騰騰的粽子,以至于談易在整層樓混了個眼熟,萬一哪個好心人告訴裴睦,她免不了再挨頓訓(xùn)。 萬萬沒想到,談易下到二樓,迎面碰上拿著報紙的談昊。 父女二人“狹路相逢”,動作都是一頓。 談易把口罩拉下來半截,干笑兩聲,說:“爸,你怎么走樓梯呢?!?/br> 談昊:“電梯人多,我正好鍛煉鍛煉腿腳?!庇稚舷麓蛄空勔?,“小談同志這是有業(yè)務(wù)啊?!?/br> 談易摸摸鼻子,說:“老談同志,你真會開玩笑……” 談昊把手里的報紙打開,原來里面還裹著一個牛皮紙包,他把紙包遞給談易,說:“你媽在家燒菜,五點半過來送飯,晚上給你辦出院手續(xù)?!?/br> 言下之意,五點半之前回不來,我也保不了你。 談易捧著紙包,連連點頭,一溜煙下了樓。 她訂了網(wǎng)約車,直接定位到目的地。坐在車后座上,談易打開捧著的牛皮紙包,一股栗子香盈滿車內(nèi)——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包炒栗子。 司機望了一眼,說:“野生小毛栗哎,現(xiàn)在這種不好找,哪家的?” 談易說:“自家的。”頓了頓,又補充,“我爸炒的?!?/br> 司機笑笑,瞟了眼手機導(dǎo)航里談易的目的地,一時間情緒復(fù)雜:真是不了解現(xiàn)在的年輕人,帶著包炒栗子去夜總會? 但也沒多嘴問。他把談易帶到璞塘度假村內(nèi),入口連著單行道,道路狹窄曲折,貫穿一片竹林。司機不得不放緩車速,在林蔭間行駛。 “這兒空氣質(zhì)量不錯?!彼緳C打開車窗,迎竹風(fēng)入內(nèi),他忍不住感慨,“有山有水的地方,什么時候都不愁人來?!?/br> 璞塘地處市郊,以璞清湖和龍泉山這“雙秀”為人稱道,也因此成為了小馬市市民周末短途度假旅行的首選之地。 談易上回來這里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了,那會兒她還沒休學(xué),和班里同學(xué)一起來此春游。 她對璞塘的印象還停留在過去,那時候度假村尚未建成,更沒有景觀別墅、酒吧、夜店、小吃一條街等休閑配套設(shè)施。 穿過大片竹林,車順著拓寬的盤山公路又開了十多分鐘,最后停在度假村的核心休閑區(qū)“龍泉山莊”售票處旁。 再往里進(jìn),就要買票了。 談易謝過司機師傅,下車后花了30塊買門票,按照奶油給的定位,在莊子內(nèi)七拐八繞地找目的地。一路上遇到不少游客,年輕人居多,想來是高考結(jié)束了,呼朋引伴的來這里聚會。 終于,談易看見了“歐葉”夜總會的招牌。 這家夜店裝修風(fēng)格十分浮夸,恨不得把金漆糊滿建筑外層。相比之下,隔壁的幾家桌游店和拳擊射箭俱樂部的外飾就顯得樸素低調(diào)許多。 談易走近后,只見大門緊鎖,門把手下面貼著營業(yè)時間。 19:00—次日05:00 談易想了想,打開手機調(diào)出“大眾點評”APP,“歐葉”赫然在列,她戳進(jìn)商家聯(lián)系方式,致電過去。 接電話的是值班人員,很客氣地告訴談易,這個月的預(yù)訂都已經(jīng)滿了。 談易說:“我不需要預(yù)訂。我的朋友喝多了,醉在里面,我來接他?!?/br> 值班人員口吻詫異,說:“早上五點我們就清場了,不會有人醉在里面。” 談易原本虛握的拳頭緊了緊,說:“包夜的房呢?!?/br> 對方一時間沒吭聲,似乎是在判斷談易的來意。畢竟,如果對方是客人的女朋友,真鬧起來就不好了。 夜店大多會走葷路子,談易心知肚明。奶油說岳龍雨“嗨了一宿,現(xiàn)在干趴下了”,她也隱約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岳龍雨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她沒資格,沒道理對他的個人行為指指點點。 她來這里,也不是為了批判他或是感化他的。 談易加重了語氣,對電話那頭的值班人員說:“別磨嘰。他還欠我二十萬,你要不說,我直接打110了。” 誰都不想惹事,對方碰到強硬的,態(tài)度馬上好轉(zhuǎn)很多,賠笑說:“姐,您朋友貴姓啊,我?guī)湍椴??!?/br> “姓岳?!?/br> 很快傳來鼠標(biāo)點擊聲,而后,是值班員工的回應(yīng):“沒有岳先生的預(yù)訂。昨天也沒有任何姓岳的先生來這里消費?!?/br> 談易揚眉。 難道岳龍雨沒用自己的身份信息?或者,這人在騙她? 思緒在腦中打了個轉(zhuǎn),談易沿著夜店外墻,往它的后門繞,又追問:“方博,這個名字下面有預(yù)訂嗎?” 如果沒用自己的身份證,那十有八九是奶油幫他訂的。 “沒有。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再問問昨天值班的同事,一會兒給您答復(fù)?!?/br> “好?!?/br> 談易已經(jīng)順利繞夜總會一周,她注意到這家店除了落鎖的前后門之外,在二樓還有一個和隔壁俱樂部互通的側(cè)門。 談易站在外面通過玻璃窗往里看,發(fā)現(xiàn)這扇門是虛虛掩著,還哈了道縫。 談易對著聽筒問:“您貴姓?” 值班小哥顯然頓了一下,才說:“姓……趙?!?/br> “麻煩你了。” 談易掛斷電話,進(jìn)了旁邊白天正常營業(yè)的“破擊”俱樂部。 俱樂部大廳寬敞,前臺正對著大門,左側(cè)是個更衣室,右側(cè)開兩道門,一道通往安全樓梯,一道連著條長走廊,通往里間活動室。 看店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嘻哈打扮,正歪在前臺打王者榮耀。談易耐心地等他被殺,才開口,“你好?!?/br> 小伙子一抬頭,看見戴著口罩的談易,不由往她身后探看——沒人,她自己來的。 他沒招呼談易,因為根本不覺得她是來消費的,只是遲疑道:“你是……” 談易鎮(zhèn)定地往安全樓梯處走,說:“我去隔壁,借過一下。” 這時候,一樓更衣室大門開了,有人從里面出來,前臺小伙子都顧不上接待,他從前臺后面繞出來,要攔談易:“你、你是干嘛的?” 談易認(rèn)真地?fù)P了揚手中的毛栗子,笑得眼角彎彎,說:“我找我男朋友……小趙你知道吧?” 小伙子松了口氣,抬手打招呼,說:“嫂子好,你找趙哥??!” 談易的心撲通撲通跳,還好口罩掩蓋住了她的慌亂,她極力保持平靜,說:“現(xiàn)炒的栗子,我給他送一點。” “嫂子真貼心!怎么不打電話給趙哥讓他下來接你?!?/br> 談易眨眨眼,迅速指了指他的手機屏幕,岔開話題:“你復(fù)活了。” “嗷!” 話音剛落,身后響起鑰匙拍在前臺桌面上的聲音,緊跟著,傳來熟悉的男聲。 “談老師,換男朋友速度挺快啊。” 前臺小伙邊打游戲邊問:“岳龍雨,你跟嫂子認(rèn)識???” …… 談易的心忽地一落,扭頭的動作跟慢鏡頭回放似的——她看見岳龍雨背著個巨大的運動包,站在前臺邊,手里握著瓶鹽汽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談易僵在原地。 前臺小伙給岳龍雨的會員卡扣費。 “共計20小時,加上兩份餐……一共消費628。老規(guī)矩,會員八折,飲料費用免了,你卡里還剩3215塊。” 于是,呆站在一邊的談易立刻意識到一件事。 岳龍雨嗨的那一宿,所謂的干趴下,不是找女人發(fā)泄,不是深夜買醉,是在拳擊俱樂部包夜,打了一晚上沙袋。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談易立刻嘗試定位俱樂部,卻只能在地圖上找到“歐葉”,瞬間,她就明白了為什么奶油會發(fā)來那樣的定位鏈接。 這叫什么事兒? 談易哭笑不得,剛才醞釀的所有情緒一瞬間清零,顱內(nèi)循環(huán)滾動彈幕: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么要來這里。 那邊岳龍雨已經(jīng)繳完費用,發(fā)現(xiàn)談易還站在大廳里,他走到她身邊,閑閑地說:“你還站這干嘛?”他的目光落在談易打完點滴后還貼著醫(yī)用膠帶的手背上,不知道為什么,心頭一陣不爽,又譏諷道,“談老師,你對你男朋友夠殷勤的?!?/br> 談易茫然地看了看岳龍雨,慢吞吞地摘下口罩,給了他一個無奈微笑,說:“要是我說,我是來找你的,你信嗎?” 岳龍雨一愣,還沒出聲,前臺小伙子打完一局,只聽到最后半句,插嘴道:“哈?你男朋友不是小趙嗎,怎么變成岳龍雨了?” 岳龍雨沒好氣,沖前臺說:“滾你丫的。”又轉(zhuǎn)向談易,“你覺得我信嗎?” 談易此刻,只希望裴睦附體,她從小到大吃了多少嘴皮子不利索的虧,碰到需要跟人剖析自己、慢慢解釋前因后果的場合,就由衷疲憊。 談易說:“我能解釋一下嗎?” 岳龍雨微微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跟我解釋什么?”說完,又沒忍住,吐槽她,“你眼光確實不大行,那小趙,還不如方老師?!?/br> 方老師又是什么時候的事?! 誤會連著誤會,談易一陣腦殼疼,覺得自己和岳龍雨之間,有可能再也掰扯不清楚了。 還好救命的電話打了過來,談易一看是剛才的小趙,立刻開了外放。 小趙:“姐,我問了同事。昨天沒有您說的堂食訂單,不過外賣訂單有一位岳先生,是送到隔壁俱樂部的,一份牛排套餐。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位?” 談易立刻回答:“是,謝謝你。” 小趙:“不客氣。” 掛了電話,談易如釋重負(fù),看向岳龍雨,說:“你聽見了吧?!?/br> “聽見了?!痹例堄晟袂閺?fù)雜,咀嚼出滋味來,他審視談易,說,“所以,你在查我?是以為我在隔壁鬼混?為了這個,你打完點滴就從醫(yī)院跑出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奶油告訴你的?” 談易在心里整合岳龍雨的一連串發(fā)問,發(fā)現(xiàn)他的所有問題都只有一個答案,只能誠實地說:“是……” 前臺小哥看熱鬧不嫌事大,又插嘴:“這還不是女朋友,我不信?!?/br> 岳龍雨抬手把包扔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