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靳燃側頭瞧著裴行遇,這個人看上去冷漠至極不通情理,其實脾氣真的很好, 也不像霍爾那幫老東西一樣整天爾虞我詐, 他的眼里只有生死和責任。 他不關心的事情從來不會多看一眼, 關心的人或事便會誓死相護, 厚厚冰層之下, 其實是最溫柔的水澤。 靳燃撐著下巴想,這么好一個將軍啊, 真是便宜我這個混蛋了。 裴行遇問完等了一會,發(fā)現他沒回答卻在盯著自己,微微蹙眉重復喊了聲, “靳燃?” 靳燃被他拉回神,輕咳了一聲緩和有些沉了、絕不能告訴他的情緒,笑說:“好哥哥,當時你剛從‘天紀’號上下來,那幫人都覺得是你害死了整個艦隊的人,況且你昏迷了很長時間,誰告訴你去?!?/br> 裴行遇啞然,“即便當時我不知道,后來也應該有消息傳出來,這不該是機密?!?/br> 靳燃瞇眼一笑,不知是贊許還是什么,一臉驕傲道:“我老婆果然不好糊弄?!?/br> 裴行遇臉色一寒,冷冷瞪他,“再喊我一句老婆我就把你嘴縫起來!” 靳燃撐住下巴,又開始手欠地沖裴行遇的手腕撓,聲音含笑溫柔,“換一個唄,我比較喜歡你用親我的方式把我嘴封起來?!?/br> 裴行遇攥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折,順勢推了他一把將他按在了cao作臺上,沉而冷地說:“再說一句,我會幫你把它刻在芯片上送回霍爾。” 靳燃脊背被抵的一疼,倒吸了口冷氣,“嘶,謀殺親夫啊?!?/br> “還說!”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投降投降?!?/br> 裴行遇松開手,動了動手腕,“繼續(xù)說黃泉?!?/br> 靳燃便宜占夠了見好就收,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始說,“其實我也不清楚他的具體身份,我就是回家無意中聽見老爺子跟人通訊,說起黃泉叛逃的事,這么中二的名字一聽就是假的,奇怪的是他們都沒說真名?!?/br> “什么意思?” “我聽了一會,老爺子跟對方都用‘他’來稱呼,仿佛黃泉的叛逃是個禁忌,還提到了一個什么玩意計劃,這個估計你就更不知道了,少說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老公那時候都還沒出生呢,你也還小?!?/br> 裴行遇略微皺眉,跟著靳燃的話想了想,黃泉的年齡沒人知道,長什么樣實力如何統(tǒng)統(tǒng)沒人知道,眾說紛紜之下,他真就像是一個自黃泉而來的神秘者。 如果他的叛逃跟二十年前的某項計劃有關系,那他現在少說得有五十歲? 傳言說他容貌丑陋彎腰駝背,半人半獸恐怖至極,但如果他是從星際聯邦叛出去的必定不符半人半獸。 如果他是因為某項計劃叛逃出去,那這個叛逃可能根本不是叛逃,而是執(zhí)行任務? 如果是秘密任務,那自然是不可能大張旗鼓告訴別人,靳燃無意中聽見靳紹原提起的話也算合理,但他占領這里之后打星際海盜之余,連星際聯邦都打卻又是為什么。 裴行遇一時想不明白,猜測也許是靳燃聽的不完整,轉而又問他:“你聽見靳部長說的那個計劃叫什么?” 靳燃想了想,“星官計劃。” “當啷?!迸嵝杏鍪掷锏臇|西一下子掉在地上,倏地抓緊了靳燃的手腕,急切地問他,“你再說一遍,那個計劃叫什么?” 靳燃略一皺眉,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大反應,原本被他氣得發(fā)紅的臉頰一瞬間慘白,仿佛聽見了什么震驚至極的消息。 “星官計劃,怎么了?” “你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裴行遇連連追問,嘴唇甚至有些發(fā)抖,“你確定嗎?是星官計劃?” 靳燃手腕被他掐的很疼,但沒掙扎也沒出一點聲音地由著他掐,打量著他慘白的臉色輕問,“怎么了嗎?你知道星官計劃?” 裴行遇心臟在聽見這四個字時便一縮,當年父母離開的時候便是去執(zhí)行這個“星官計劃”,從此一去不回。 他彼時尚小,一個人在霍爾摸爬滾打艱難生存,再后來煙煙被送下來,卻依舊沒有他們的消息,他養(yǎng)活自己之余還要養(yǎng)著煙煙。 煙煙發(fā)病時雖然怪力碰什么都會壞,但她自己卻像個瓷娃娃,裴行遇自己都還是個少年,面對一個襁褓嬰兒完全束手無策,有幾次險些沒保住。 他四處打聽,卻沒有人知道所謂的“星官計劃”,這項計劃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他的父母也憑空消失杳無音訊。 裴行遇托人查過家門口路上的監(jiān)控,只有一個機器人將煙煙送回來,放下之后便啟動了自爆程序尸骨無存。 他對于“星官計劃”唯一的線索就是父母的身份,以及離開前的只言片語。 彼時霍爾那幫閑出鳥的掌權者覺得霍爾的資源正在逐步流失,遲早不適合人類居住,便開始往太空想辦法,但那時候除了戰(zhàn)艦以及被發(fā)現適宜居住的幾顆星球之外,大部分還是不適合人類居住生存的。 裴行遇記得父母是在科研所工作,經常做一些非常秘密的任務,連他都不會告知,很久之后才回來然后繼續(xù)只字不提,但那次走,卻破天荒的留了一句話。 “尋找新家園是迫在眉睫的事,爸爸mama選了大家就得拋棄小家了,但是我們絕不是不愛你,好好照顧自己?!?/br> 這是他們唯一留下的話。 “裴行遇?”靳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伸手握住裴行遇的手腕輕輕揉了一下,放低聲音問他:“你是不是知道星官計劃?” 裴行遇抬起頭,剛準備說話就聽見通訊器里一聲尖銳的嘶鳴,緊接著便是林開歲的示警,“司令,前方有信號源不明機甲靠近,初步懷疑有可能是星際海盜!” 巡航監(jiān)測同時匯報,“司令,機甲信號不止一方,有可能是聯軍!” 裴行遇顧不上說別的,立即打開自己這邊的通訊發(fā)射器,低頭看著星際羅盤上的監(jiān)測信息,“全隊警戒,隨時準備迎戰(zhàn)!” ** “元帥,周槐茂提出的條件您答應了嗎?”連勁風站在一邊,看了眼正在泡茶的矍鑠老者一眼,稍微停頓了一會,留足了空間。 “還在考慮,依你看呢?” 連勁風想了想,說:“本來紫微垣在的地方外面有十七個小行星環(huán)繞,這是霍爾對他們的期望和保護,一旦出了事他們不是最先挨打的,還有緩存之機?!?/br> 方志珩點了點頭,“還有呢?” “本來這幾個星際海盜都是裴行遇抓回來的,當年他用這個條件拿到了紫微垣的指揮官權限,現在跑了他也有責任將人抓回來,他身為星際聯邦的一份子,出征是執(zhí)行命令,每次都拿來談條件?”連勁風說話語速不快,明里暗里都是一把刀。 方志珩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裴行遇當時是“天紀”號唯一的幸存者,在聯邦醫(yī)院住了很久,恢復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來申請重啟當時還是叫“k7”的戰(zhàn)艦。 自然是所有人都持反對意見,連勁風替他向老元帥求了個臺階,給他三個中型機甲,如果能把當時流竄的幾個星際海盜抓回來,就讓他擔任“k7”號最高指揮官。 必死之戰(zhàn),裴行遇竟然活著回來了,名單內的星際海盜無一遺漏全部被送進太空監(jiān)獄。 方志珩在霍爾基地剛跟人開完會,準備再加個班討論一下裴行遇的事,總不能真把“k7”交給他,是個大隱患。 他通訊才剛連上,裴行遇就來了,一臉冷漠地伸手沖門上禮節(jié)性地敲了兩下,走進來在他的實木辦公桌上拍了一張委任令。 “簽字。” 方志珩看著委任令,朝他伸了下手:“請坐?!?/br> 裴行遇站在辦公桌前八風不動,淡而冷的眼神落在委任令上,對于方志珩想要客套拖延一會時間緩解氣氛的行為無動于衷。 “‘k7’還是諾拉·鉑西活著的時候提出的一項計劃,當時就因為種種原因被擱置,現在她死了那更不能這么輕易就重啟項目,我是星際聯邦的元帥,總得對每一個士兵負責。” 方志珩見他真的不打算坐,便也收回手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挺拔的身影被屋內燈光一襯,在夜色中負手而立尤其筆直。 方志珩欣賞了一會自己的絕佳形象,嚴肅不容忤逆的元帥,完美。 等了一會,他又說:“我給了你十六人,你只帶回了十四人,另外兩個戰(zhàn)死的人我也要對他們作出交代,到時他們又該怎樣說?!?/br> 裴行遇問他:“只要是戰(zhàn)爭就會死人,元帥沒上過戰(zhàn)場?”、 他只有三個中型機甲,面對武器精良軍備充足的數個星際海盜,一一將他們活捉回來,還能帶回十四人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k7’重啟的事必須經過星際聯邦做出研究才能決定,盡管我是元帥也不能獨斷專行就給你指揮官權限,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為你破了這個先例后面就會有無數人以此要挾,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br> 裴行遇明白他這是準備不認賬了,當時給他這個交換條件只是希望他死在戰(zhàn)場上,沒想到他活著回來了。 思及此,裴行遇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哎你干什么去?”方志珩叫住他。 裴行遇頭也不回地往外面走,淡淡道:“我?guī)湍柚褂腥瞬轿液髩m,挑戰(zhàn)霍爾的先例。” 方志珩頭皮一麻,“你站??!” 裴行遇腳步不停,他這人本就沒有多少耐性和人你來我往的交鋒,一貫是直擊要害,星際聯邦不打算認賬,他也不必迂回。 “裴行遇!你站?。 狈街剧褡烦鰜?,由于裴行遇走路較快他追出來的腳步甚至有些狼狽,沉聲怒道:“我說不給你了嗎!什么步后塵挑戰(zhàn)先例,你還想捅出多大的婁子!連星際聯邦都一并毀了嗎!” 裴行遇轉過身,身后逆著晨曦,方志珩一時沒看清他的表情,但想來一定冰冷的。 第53章 腦嗨 “元帥?” 連勁風等了一會, 見方志珩想什么想出了神一直在發(fā)呆, 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嗯?哦, 想入神了?!狈街剧褫p咳了一聲,笑了下緩和表情,“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連勁風皺著眉打量了方志珩兩眼, 思忖了會,試探地說:“我是說裴行遇這次出征本就是他的責任, 周槐茂提出交換紫微垣騰地方的事兒您可千萬不能答應啊。如果放他出去, 萬一他真的有心反叛……” 方志珩端著茶杯的手一頓, 再抬起頭來時表情有些凝重, “那依你說該怎么辦, 除掉裴行遇?靳燃也在艦上,靳紹原就剩這么一個兒子了你覺得他能善罷甘休?” 連勁風道:“你放心吧,靳燃跟咱們是同一陣營的,就算他不服咱們支配, 出征死傷是無法避免的, 能是別人為什么不能是靳燃?” 方志珩沉吟了下, 如今星際聯邦幾個軍團各自為營, 其中尤以靳紹原、左伏、周槐茂為盛, 連勁風雖然溜須拍馬但能力有限,是個好控制的人。 靳紹原性子暴烈, 真干出什么沒人能阻止,周槐茂老了但手底下有個裴行遇虎視眈眈不得不防,左伏看似事不關己, 但連勁風已經朝他靠攏,手底下也拉攏了不少其他軍團。 好在這幾個作戰(zhàn)部長相互制衡,倒也沒出什么大事,靳紹原和左伏還年輕,但周槐茂老了隨時會退下來,到時無論提拔誰上來都是個地震。 方志珩在心里輕嘆了口氣,沒法決策啊。 連勁風又道:“裴行遇的性子您知道的,這些年也就是您和周槐茂一直在各方面打壓著才沒搞出事來,可元帥您要知道物極必反啊,萬一他哪天心情一不好,帶人將星際聯邦都轟了怎么辦?” 方志珩下意識跟著連勁風的話想了想,裴行遇那個性子,唉。 連勁風又道:“這些年裴行遇可不是真的全無動作啊,他不穿咱們霍爾的軍裝這是蔑視星際聯邦的尊嚴,不要咱們的軍需自己研發(fā),不用咱們的防御網和反導系統(tǒng)這就是存心反叛,這要是讓他真的將紫微垣換了地方,那豈不是真的叫他自立為王?” 方志珩聞言立刻冷笑了聲,“如果不是你當年出的主意,我至于連紫微垣指揮官的權限都給他,后來聽了周槐茂的提議,在裴行遇身上裝了監(jiān)視芯片,后來還不是讓靳燃給砸了。” 連勁風低頭不語,暗道:誰能想得到裴行遇命這么大,面對那么多窮兇極惡的星際海盜居然還能活著回來。 方志珩越說越氣,“我聽說靳燃還是你送上紫微垣的,怎么著嫌一個裴行遇能戳的窟窿太小了再給他送把刀上去?” 連勁風道:“靳燃是個有用的棋子,就算不能為我所用,也一定不會是裴行遇的利刃,您盡管放心?!?/br> 方志珩單手撐著頭,煩躁的擺了擺,“行了,你覺得我能放心?” 連勁風停頓了一會,不緊不慢地煽風點火,“‘天紀’號炸的不明不白,有人在爆炸前放出干擾器甚至切斷了ai備用數據通訊器,元帥,您一定要振作,不能叫靳嫻和鉑西將軍白死啊。” 方志珩仰起頭,雙眼潮濕的眨了下。 諾拉·鉑西和靳嫻是他最驕傲的學生,他又何嘗不想替她們找回公道! 連勁風繼續(xù)拱火,“裴行遇上次指使靳燃炸掉咱們的空間站,當炸一個空間站能有什么作用呢?但是如果空間站不在那兒就能做很多事,我聽說裴行遇是先走一會又坐著空投倉回來的,元帥您可別糊涂,空投倉沒有任何反擊也沒有防御能力,星際海盜就算是閉著眼打也不該叫他活下來啊?!?/br> 方志珩明白連勁風的意思,“你是說裴行遇其實早和星際海盜有勾結?” 連勁風忙道:“那倒也不能這么武斷,我只是猜測,雖然裴將軍名聲不大好但總不能隨便教他承受不白之冤,不過當時梅浦趕過去的時候,聽見了靳燃跟對方閑聊,好像很熟稔的樣子,戰(zhàn)爭結束之后靳燃還把對方的一個中型機甲開回了紫微垣,至于開回去干什么就不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