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為什么感覺還挺可能的……

    朕心中大汗。自朕即位以來，邊疆軍情那是時時放在心上，農(nóng)本水利也是一刻不敢忘記。相比之下，宴飲游玩朕都控制在禮儀要求的最低限度，吟詩作對啥的更是基本不見朕做。而名士之所以為名士，風(fēng)花雪月顯然少不了——

    重點來了，風(fēng)花雪月正是朕最不感興趣的部分。

    “魏王是不是在想，朕可能不喜他們，才有今日的建議？”

    聽朕這么問他，雍蒙立刻就跪下了?！氨菹卵灾?，臣不敢。”

    都嚇得跪了，還否認(rèn)？朕沒忍住捏了捏鼻梁?！半捱€沒說什么呢，你跪干甚？起來。”

    雍蒙略微抬頭，顯然有點不確定。但見得朕一臉不耐煩，他還是識趣地起來了?！氨菹拢彼p聲解釋，“臣今日的建議，只是想盡可能為陛下分憂?！?/br>
    凌煙閣中一時靜默無聲?？椊鹕徎y臥龜銀香爐中，一縷清淡白煙縹緲而上，模糊了墻上懸掛的功臣畫像。

    此情此景，朕沒法不想到朕沒做完的、有關(guān)太廟的夢境，不由暗自吐了口氣。說實話，即便朕沒看見雍蒙的神主在朕的宗廟里，朕也不會拒絕他這個提議。“魏王如此說，就是對說動他們有充分信心了？”

    “為陛下效命，此事本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庇好闪⒖探拥?。

    朕便點了點頭?！凹热绱耍耸卤闳珯?quán)交由你負(fù)責(zé)?！?/br>
    雍蒙大喜，立即跪下謝恩。等他再次起身，朕才涼颼颼地補充：“魏王，朕還有話沒說完。”

    聽出朕語氣不善，雍蒙遲疑了片刻，再開口時帶上了明顯的小心謹(jǐn)慎?！氨菹抡堉v?！?/br>
    “朕之所好和國之所需完全是兩回事。孰重孰輕，朕清楚，朕希望魏王也能清楚?！彪薰室獍颜Z速放得極慢，“以后不要如此了，懂么？”

    雍蒙身子微微一震，又抬頭望朕，目光極深。半晌后，他低聲答：“臣明白?！?/br>
    朕隱約覺得他可能發(fā)散到了別的地方，但朕不打算追根究底。他對朕和謝鏡愚的事情保持沉默，朕就裝作不知道他的心思，公平得心知肚明?！澳蔷妥吡T?！?/br>
    “臣告……”雍蒙條件反射地想退下，而后見到朕也起了身，頓時驚訝：“陛下這是要……”

    “去弘文館?！彪扪院喴赓W地道，“朕沒和關(guān)卿說過，你這事兒打算怎么做？”

    關(guān)穎達(dá)原先是弘文館學(xué)士之一，新近填上了弘文館館主的空缺，總領(lǐng)館務(wù)。只要是弘文館里的事務(wù)——不管是聚全書、置學(xué)士，還是校正圖籍、教授生徒——都由他一手包辦。

    雍蒙略微睜大眼睛。“那臣……”

    “朕都要去，你還想不去？”朕輕輕挑眉。

    “臣不是這個意思，”雍蒙趕忙為自己辯解，“臣只是覺得，臣可以自行轉(zhuǎn)告關(guān)學(xué)士此事，不敢勞動陛下?！?/br>
    借由開得不大的窗縫，朕瞧了瞧外頭，之前就陰蒙蒙的天空已經(jīng)飄滿了雪霰，便揚聲吩咐劉瑾準(zhǔn)備大氅。折過身，見雍蒙還望著朕，朕才道：“若要名士出仕，就得先讓他們知道朕的重視。每個都三顧茅廬朕自問做不到，但只是去弘文館的話，朕還是做得到的?！?/br>
    聞言，雍蒙似乎驚呆了?！氨菹隆彼?/br>
    朕蹙眉，不知道他到底在吃驚什么——是沒想到朕要帶他去弘文館，還是朕向他解釋了朕的意圖？可不管答案是哪個，朕都要不耐煩了。“你到底去不去？”

    雍蒙終于回神，深深鞠躬。“臣自當(dāng)追隨陛下左右?！?/br>
    **

    朕沒打算宣揚此事，但它本就不可避免地會為人所知。第二日上朝時，這事兒一公布，滿朝文武就都多多少少地吃了一驚，而后全是“陛下任人唯賢”“陛下知人善任”之類的稱頌。朕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只當(dāng)不存在。

    可別看雍蒙病懨懨，做起事來效率堪稱驚人。不出七日，他就說動了八人，正好能與原先弘文館的學(xué)士湊成十八之?dāng)?shù)。這不搞個聚會啥的完全說不過去，他們商議一番，便打算在魏王府設(shè)宴請朕。

    朕對魏王府沒什么意見，畢竟朝中官員加上皇帝在外飲宴確實不方便；朕也對詩會沒什么意見，畢竟為了招攬人才、這個已經(jīng)不算難忍受的；但日子偏偏選中了元夕……

    要不是知道雍蒙不可能料到朕的安排，朕簡直懷疑他是故意的——畢竟，為謝鏡愚空出元夕一事，朕連謝鏡愚都還沒告訴。雖說半途意外謝鏡愚也不知道，但朕想了想獨自赴宴的情形，果斷決定多帶幾個人，包括謝鏡愚——

    開玩笑，就以朕的文學(xué)水平，不拉上救場的怎么行？

    作者有話要說：

    修羅場……是沒有的！

    第87章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 突如其來地要參加一場兩日后于魏王府舉辦的元宵詩會，饒是聰敏如謝鏡愚也愣住了。等知道朕還會帶上王若鈞、曹矩、全體弘文館學(xué)士、還有幾個中書舍人之后, 他終于品出了其中的味道?！氨菹? 您這哪里是去赴宴？”他開口，好氣又好笑。

    這會兒，朕正在專心致志地喂鷹。雖然尖喙磕到手上時總有細(xì)微的刺痛感、而后就開始發(fā)紅, 但朕依舊樂在其中——矛隼抗餓得很，一次吃飽后能二十日不進(jìn)食，故而喂食的機會并不很多?！安皇歉把?，那是什么？”

    片刻安靜，只有矛隼吞咽時發(fā)出的低沉咕嚕聲, 聽得朕無法自控地給它們順毛。

    謝鏡愚顯然在忍什么，但他最終沒忍住。“臣以為, 陛下帶這許多人, 擺明了是要給他們個下馬威?！?/br>
    “謝相此言差矣?！彪逎M不在乎地道，“都是名士，都有文采，那就難免攀比, 朕這是大方地給他們一較高低的機會。另外，就算謝相不認(rèn)同前頭的，他們眼見著就要成為同僚，怎么能不事先認(rèn)識一下呢？”

    被朕這么一通搶白, 謝鏡愚似乎有些憋氣。“只要陛下打定主意，臣自是說不過陛下的?！?/br>
    “怎么？”朕問, 又撓了撓那蓬松柔軟更兼溫?zé)岬暮蟛薄子鸫篪B發(fā)出了舒適的鳴叫，還把腦袋蹭著朕掌心挨挨擦擦——“朕聽你不是很服氣??？”

    謝鏡愚沒接這個話頭?！俺记浦菹聦γ康呐d趣還不如對矛隼的興趣大?！彼溃H有點悻悻然。

    喲呵，長能耐了，敢和朕犟嘴啦？

    “見都沒見過的人，如今還不在，朕為何要分給他們興趣？”朕手下不停，又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還是說，謝相只是在借他人喻自己？”

    “陛下！”謝鏡愚叫起來，話語里的悻悻然更加凸顯。

    瞧，被朕說中了吧……朕繼續(xù)撫摸矛隼，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謝鏡愚的下文?！斑@就沒了？”朕忍不住對他揚眉，“朕還以為你一定要諫朕不要玩物喪志呢！”

    看朕就差把矛隼抱到懷里、再大大親一口，謝鏡愚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氨菹聲?？”

    “自然不會。”朕回以一笑，“朕聽慕容將軍說，吐谷渾人馴鷹大都在夏末秋初。先捕捉一些獵物做儲糧，冬日晴好時再用鷹獵捕新鮮的——畢竟冰天雪地中，人遠(yuǎn)不如鷹靈敏迅捷。待到來年開春，便要把鷹放了，好讓它們繁衍生息；入秋后再如此循環(huán)。

    “而朕收到的兩只矛隼，恰恰是今年完全長成。待到春夏之交，自會想飛去更北之處覓偶。要不，這對矛隼兄弟就該絕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