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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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禎十分不適應(yīng)他這幅姿態(tài),他看上去還是一臉病容,還是一臉脆弱,可柔弱卻消失了。 那一層虛偽的假象,被他親手撕了下來,好像這世上已經(jīng)沒了值得留戀的東西。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他皺著眉,話說出來,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立刻咬了一下舌尖。 咸笙還是沒理他,他容顏安詳,湛禎忽然伸手,輕輕探了探他的呼吸—— “你要殺就殺。”咸笙出聲,湛禎立刻縮了回來,半晌,他道:“孤還未報羞辱之仇,怎可便宜你?” 咸笙不語,湛禎伸手把信搬到一旁,又走回來看著他:“還有昨日挨了母后的打,孤也還沒報仇。” 咸笙又開始不理他了。 湛禎坐在床邊,又開始沒話找話,道:“你為什么不哭了?你若哭,孤許會心疼你?!?/br> 咸笙扯了扯嘴角,“待敵與待……相公,自有不同。” 湛禎忽然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咸笙就是這幅姿態(tài),來了大晉,他換了柔弱乖順的表象,如今,他又開始拿他當(dāng)敵人了。 明明方才醒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他回憶自己哪句話惹鬧了他,但在他看來,他并未說什么過分的話。 “你若這樣惹孤不悅,孤就要起兵大梁了?!?/br> 咸笙沒動,聲音還是很輕,卻仿佛有萬鈞之力:“若如此,你便殺了我……否則,我定會逃出去,成為你戰(zhàn)不敗的噩夢。” “口氣挺大?!闭康澃櫫税櫭?,吩咐如意去準(zhǔn)備些吃的,伸手來摸了摸他的臉,見他看過來,又縮了回去。 如意很快端來了食物,湛禎抬了抬屁股想站起來,又伸手接過來準(zhǔn)備親自喂他,道:“張嘴?!?/br> 咸笙不想吃。 湛禎道:“孤許你吃?!?/br> 他把勺子送到咸笙嘴邊,咸笙卻沒張嘴。 男人拿勺子敲了敲碗,因為他的不識時務(wù)而有些尷尬和不悅,他皺著眉給自己找臺階:“你到底想吃什么?” 咸笙下意識想了想,然后道:“粽子,月餅,臘八粥……元宵。” 他說第一個的時候,湛禎立刻示意如意去弄,說到最后,他心里忽然狠狠一抽。 咸笙這是覺得活不了了,所以想把一年里的節(jié)日全部一天過完么? “咸笙?!彼虼剑_口道:“孤想好了,母后說你容顏絕世,便是不能生孩子,日后給孤做皇后也很有面子……所以,孤原諒你了。” 咸笙萬萬沒想到他昨天突然對自己好居然是因為這樣荒唐的理由,他睜眼看湛禎,后者又道:“當(dāng)然,孤這輩子都不會喜歡男子的,從現(xiàn)在開始,孤跟你分房而睡……你讓戚思樂寄給你哥哥的信,孤會攔下。” 咸笙終于有了動靜:“你……” “都與父皇說了要他們來探親,突然折返要以什么理由?”湛禎打斷他,聲音低下去,有些沉悶:“孤對你沒興趣,但你的臉是天下難尋,所以,你還是孤的太子妃,無人能替?!?/br> 咸笙一時失聲,不知該說什么。 湛禎又拿勺子輕輕敲碗,道:“所以孤會一如既往對你好……可能沒以前對你那么好,但總歸不會欺負(fù)你了。” 咸笙驚疑不定,湛禎給出來的理由太離譜,他不知道能不能信。 湛禎繼續(xù)敲碗,半天沒等到他回應(yīng),驀然抬眼,重新舀了稀粥送過來,厲聲道:“那么多廢話,孤命令你吃,你就得吃?!?/br> 咸笙:“?” 一直廢話的不是太子殿下您么? 第49章 湛禎給出來的理由實在太離譜, 不容得咸笙不多想。 戚思樂傳信的事他居然聽到了, 這讓咸笙的心又揪了起來。湛禎到底是一國太子, 他若說要限制一個私生皇子,還不是輕而易舉。 那么太子哥哥來大晉會發(fā)生什么?他簡直想都不敢想。 他只覺得心里沖進了一股氣,但這股氣卻不足以他撐起身體坐起來,他看著湛禎喂過來的勺子, 終于張嘴吃了一口。 他吃的很痛苦,眉頭擰著, 額頭的汗珠兒也溢了出來。 距離他跟湛禎成親已經(jīng)兩個多月, 他不知道湛禎有沒有刻意限制這件事的傳播,如果真的有, 那么哥哥很大可能沒有防備, 他只能祈禱太子哥哥能夠謹(jǐn)慎一點,提前派個人來上京查探情況。 咸笙揪著被子, 吃了幾口,實在沒了胃口, 疲憊道:“我想休息一會兒?!?/br> 他分明半碗稀粥都沒喝完。 湛禎緩緩把碗放下來, 戚思樂的話響在耳邊, 他有些擔(dān)心咸笙真的會死。 他身邊的人都是健康強壯的士兵,不打仗的時候根本不用擔(dān)心, 從沒見過咸笙這樣脆弱的人, 看他那樣子, 好像真的隨時會挺不過去, 他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兒, 便道:“那你睡吧?!?/br> 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軍營還有事,并不想一直陪著一個欺騙自己的男子。他出了門,又回頭看了一眼,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香囊,好一會兒,才抬步朝外走。 前方,忽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進來一隊人,正是辛皇后,一路來到湛禎跟前,道:“她好些了沒?” 湛禎皺眉:“說又想睡了?!?/br> “這一大早的,剛醒又要睡?”辛皇后擔(dān)憂道:“戚思樂怎么說?” “……說,可能會死?!?/br> 辛皇后臉色微微一變,她看著湛禎的表情,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朝一側(cè)走去,語氣也輕了一些:“湛禎,你好好跟母后說……她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 湛禎搖搖頭:“沒對不起我。” “你之前這么喜歡她,如今聽她要死都無動于衷,定是這兩日發(fā)生了什么事……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母后。”辛皇后道:“說來聽聽?!?/br> 湛禎頓了頓,道:“因為他心里有別人,早先,在大梁有心儀之人。” 辛皇后笑了一下,“她心上人在上京?” 湛禎低下頭,道:“不在?!?/br> “那你有什么好生氣的?”辛皇后道:“只要她好好守婦道,人是你的不就行了?就因為有個心上人,你就想她死了?” “也不是……”湛禎神色有些迷惑,他的確想殺了咸笙,可又不想讓咸笙死。 湛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咸笙總會讓他變得亂糟糟。 “本宮去看看她,你在外頭等著?!?/br> “你……”湛禎下意識攔住,“兒臣會好好照顧他的?!?/br> 皇后挑眉:“怎么?本宮看看兒媳婦都不行了?” “……”她那句‘若本宮是男人,本宮都想要’實在讓湛禎十分不舒服,如今他知道咸笙是男子,自然要謹(jǐn)防m(xù)eimei母后接觸……咸笙心有城府,他怕對方會利用美色讓人掉以輕心。 他說不出來,辛皇后橫他一眼:“讓開。” 她進了門,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如意又哄著咸笙吃了點東西,正在給他掖被子,見到皇后,剛要行禮,就見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走過去,看到咸笙臉色慘白,這屋內(nèi)足夠暖和,他卻蓋著很厚的被子,一眼看去,里頭好像沒睡人。 察覺身邊坐了人,咸笙緩緩張開眼睛,辛皇后下意識放柔表情。 怎么說呢,這樣的小美人,我見猶憐,何況男人。 “別動。”辛皇后按住他,道:“母后來看看你,身子怎么這么弱……湛禎是不是欺負(fù)你了?” 咸笙搖搖頭:“沒有?!?/br> “聽湛禎說了,你哥哥應(yīng)該快到了,也就下個月……”她說到這里,忽然感覺嗓子一堵,咸笙這簡直不像能撐到下個月的樣子,她嘆了口氣,道:“怎么突然就這樣了?!?/br> “我沒事?!毕腆陷p聲道:“母后不必?fù)?dān)心?!?/br> 他眼神柔和,除了被疾病折磨的有些痛苦,能看出來對自己身子不好很坦然,辛皇后覺得,普天之下也難找到這樣堅韌的女子,他眼睛這么剔透,卻這么深,竟一滴淚都未掉。 “你是不是想湛禎陪著你?”辛皇后幾乎在用氣聲跟他說話,“我看得出來,你心里應(yīng)當(dāng)有他的,有他陪你,你是不是可以高興一點?” 咸笙彎了彎唇,“母后來看兒臣,兒臣已經(jīng)很高興了?!?/br> “你得好起來啊……說起來,你來上京還未與各位夫人見過,這事兒交給本宮,你好好養(yǎng)身子,什么都不要擔(dān)心,好不好?” “好。” 辛皇后伸手來摸他的頭,咸笙睫毛抖了抖,眼中忽然一陣濕潤,淚水蜿蜒而落,他鼻頭泛紅:“對不起,我……” “想哭就哭。”辛皇后道:“你定是想魏皇后了,是不是?” 咸笙眼淚流的更兇,辛皇后給他擦著,看著他輕輕抽噎,只覺得這孩子哭起來真是讓人心碎。 對于咸笙來說,他偽裝女子,哭泣只是一種謀生手段,他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但在這一瞬間卻土崩瓦解。 他的確想家人了,往日他病重,母后也會這樣摸他的頭,一臉心疼和擔(dān)憂的哄他要趕快好起來,父皇每天都會來看他一次,哥哥會在天氣好的時候把他抱到外頭的椅子上,陪他說話或者做些小玩意兒逗他,若是天氣不好,就在屋里頭跟他玩,投壺,打手球,互相調(diào)侃打鬧。 簾子被撩開一角,湛禎朝里面看,從他的視角,只能看到皇后彎下去的背影。他知道咸笙若哭,只是安靜的流淚,偶爾發(fā)出抽噎,眼圈鼻頭都泛著紅,惹人心憐的很。 可他如今卻把自己當(dāng)了敵人,不肯在他面前哭了。 辛皇后待了很久,跟咸笙說了一些關(guān)于湛禎童年有趣的事,咸笙破涕為笑,哭過一場,他心情暢快了點兒,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辛皇后給他擦干凈臉,坐直身子,起身走了出來。 湛禎放下簾子,垂眸后退。 辛皇后看完了咸笙,忽然對他不滿起來,但這么大人了,總不能光打,道:“你出來下?!?/br> 湛禎跟著她走出去,辛皇后站在廊下,望著假山上皚皚白雪,好一會兒,才道:“你若實在厭惡她,不妨把她殺了?!?/br> 湛禎抬眼,表情愕然:“兒臣……” “本宮把你生的聰明英俊,讓你一出生就占據(jù)高位,無人敢違,你便覺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得把你放在第一位,可你要知道,哪怕是你父皇,固然他有那么多女人,也不是每一個都把他放在最高處的?!?/br> “……兒臣知道?!?/br> “你不知道?!毙粱屎蟀櫭?,道:“她是敵國公主,與別的女子不一樣,她嫁過來,身上背著兩個國家,無數(shù)人的命運,從你們成親開始,她這一生的任務(wù)就是討好你,你隨隨便便一個表情,施加在她身上就是一塊巨石,若是普通人也就罷了,你看看她這幅身子……母后不在意她是死是活,只是你眼高于頂,母后擔(dān)心你日后找不到更好的人,會后悔。” 湛禎沒吭聲。 他跟咸笙的事,豈單單是咸笙心里有人,不喜歡他能說得清的。 “本宮聽說,她懂排兵列陣,當(dāng)時曾對你以少勝多?” 湛禎眸子閃了閃:“他……琴棋書畫,也都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