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皇后忽然笑了：“慧極必傷，天妒紅顏，她兩樣占全了。”

    湛禎說不出話了，他忽然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咸笙眼神堅(jiān)毅的讓兄長趁機(jī)殺了他，他身上有一股傲氣，也有坦然赴死的豪氣。

    他懂排兵列陣，也懂風(fēng)花雪月，會因?yàn)楸眹硝砭隙冻龊⒆託獾谋砬?，也能在面對秦易的時候鎮(zhèn)定謀劃使計(jì)逃脫。

    他可以在城墻之上指揮千軍，也可以縮在他懷里溫言軟語，他有心機(jī)，還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更懂得審時度勢。

    他從來沒見過咸笙這樣的人，脆弱的一碰即碎，性格卻堅(jiān)韌不拔。

    湛禎之前只覺得‘她’很美，很聰明，很討人喜歡，如今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有那么那么多的優(yōu)點(diǎn)’。

    他當(dāng)時準(zhǔn)備上城樓抓軍師為大晉所用，不能用便殺，后來色迷心竅，考慮到大晉也該修生養(yǎng)息，于是提出和親一事……

    為何提出和親一事呢？其實(shí)也不僅僅只是因?yàn)檫@兩個，還有是因?yàn)椋l(fā)現(xiàn)秦易想要‘她’。

    湛禎扭頭去看窗戶。

    女子有容，被當(dāng)做物件交換并不罕見，可他從未想過，有男子也被這樣對待……

    一開始得知大梁準(zhǔn)備拿他送給秦易的時候，他是什么心情？要送給自己的時候，他又是什么心情？

    這何止是奇恥大辱能夠說清的。

    “她多大了。”

    湛禎一愣，下意識道：“應(yīng)該……有十八了吧。”

    “比你還小一歲呢。”辛皇后道：“若死這么早，有點(diǎn)可惜了……等那小臉再長開點(diǎn)兒，不定有多好看呢。”

    她來看湛禎，道：“這幾日本宮會經(jīng)常過來，只要她沒有其他出格之事，你最好老實(shí)點(diǎn)兒。”

    “我二人之事……”

    “是你二人之事么？這都要出人命了。”

    辛皇后說一不二，湛禎在外頭橫行霸道，但對她卻十分恭敬，只能點(diǎn)頭答應(yīng)。

    回到屋內(nèi)，咸笙還在睡，湛禎看了他一會兒，沒忍住摸了摸他柔嫩的臉頰，又沒忍住撥弄了一下蒼白的唇。

    忽然有種欺身將那唇吻紅的沖動。

    湛禎驀然縮回手，臉色微微一寒。

    再美，再有才，也還是男子，不千刀萬剮了他已經(jīng)是他足夠仁慈，像以前一樣對他，堅(jiān)決不可能。

    他起身，拿起砸開的信箱，一路來到桌前，一封一封的拆開，目光落在那讓人耳根發(fā)熱的情話上，心頭又涌上一股羞恥。

    抬手提筆，一個字一個字的抹成了黑疙瘩。

    抹完一封再去看，心情稍微好了一點(diǎn)。這些信都是恥辱，但銷毀肯定會被及時察覺，抹掉了裝回去，咸笙絕對不會發(fā)現(xiàn)。

    自己也不是什么色令智昏之人，最多也就幾封帶那種字眼，只需要最多一盞茶……

    一個時辰之后，湛禎看著面前連抬頭都是‘致未來愛妻’的單純情書，又看了看其他被抹滿黑疙瘩的信——

    全軍覆沒，一封沒跑。

    咸笙只要隨便抽出來一封，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第50章

    咸笙昏昏沉沉沒有精神,也不知道湛禎背著他都干了什么,下午的時候,皇后又來看了他一次，還帶了湛茵來。

    她給咸笙帶了些開胃的果脯，有說有笑的陪他吃了些東西，離開的時候,又撲過來在咸笙臉上啃了一口，被皇后斥罵了一通,委委屈屈的掀開簾子走出內(nèi)室,一下子就對上了哥哥殺人似的視線。

    湛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一縮脖子,跟著母后跑出去,小聲埋怨：“哥哥最近真的好兇……他會不會又欺負(fù)嫂嫂呀？”

    皇后一臉嫌棄：“看你哪有女孩子家的樣子，敢那樣輕薄他媳婦,不殺了你都是輕的。”

    二人走遠(yuǎn)，湛禎一把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咸笙正擦著臉上的口水,被他陰沉的眼神給弄得愣了一下,湛禎讓人端來了水，抬手浸濕了手巾,然后朝他走了過來。

    咸笙條件反射的往里面挪了挪,卻被他一把抓住,狠狠擦了擦臉。

    “疼……”他皺眉來推,湛禎坐在床頭,看著他被擦紅的臉蛋，道：“既然你是男子，就該學(xué)著避諱，阿茵還未出嫁，這樣成何體統(tǒng)？”

    咸笙莫名其妙，道：“是她先動的手，你跟我兇什么？”

    “若不是你勾引她，她豈會對你動手？”

    咸笙抿唇看他，半晌道：“我累了，不想跟你吵。”

    “你方才跟母后和meimei聊的不是挺開心？對著自己男人開始說累，還敢說不是存心勾引？”

    “我如今是女子身份，母后meimei過來瞧我，你不見人，難道要我裝死嗎？”

    “你可以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她若撲過來你也可以躲掉?！?/br>
    “她那般機(jī)靈，我如何能躲？”

    湛禎沉默了一下，“你莫不是覺得做不了孤的太子妃，還能做湛茵的駙馬……”

    “你不要無理取鬧了！”咸笙咳了咳，伸手來推他：“你定是我的災(zāi)星，來催我快死的?！?/br>
    他力氣其實(shí)不大，湛禎還是被輕輕一推，就站了起來，他滿心不悅：“說了孤的太子妃只有你了，怎會希望你死？”

    咸笙不愿理他，他好不容易精神一會兒，又要被湛禎給氣過去了。

    他扭過臉掩唇咳嗽，湛禎心臟收緊，又放輕聲音：“戚思樂說你憂慮過重，這樣是養(yǎng)不好身體的，孤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可既然已經(jīng)認(rèn)了你這個太子妃，就絕對不會傷害你哥哥，讓他們過來，只是為了讓你們見面罷了?！?/br>
    “少惺惺作態(tài)了?！毕腆系溃骸盀榱宋业哪?biāo)栽徫?，湛禎，你說這話，你自己能信嗎？”

    湛禎一如既往坦蕩道：“為何不能信？孤原本就是看臉娶你的，如今看臉原諒你，有何不可？”

    “你心里恨極了我，巴不得殺了我，如今不過是在隱忍蟄伏，你說過，殺我不夠解恨，所以你一定會殺我在乎的人，你對我好，也不過是要我卸下心防，到時好給我致命一擊罷了?！?/br>
    湛禎：“……”

    還能這樣？

    他恍惚了一下，不得不耐心解釋：“孤說的都是實(shí)話，咸笙……你，你心思這般重，是養(yǎng)不好身子的。”

    “你出去吧?！?/br>
    “孤的婚房孤為何要出去？”湛禎皺眉，又跨過來，坐在了自己的婚床上，咸笙不喜歡他的靠近，便往里頭挪了挪，湛禎眼皮一跳，賭氣似的往后坐坐，也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道：“孤不想你死，這是真話。”

    咸笙沉默，湛禎心里冒火，“到底怎樣你才能信？”

    “怎樣我都不信?！毕腆系溃骸澳悴灰踪M(fèi)口舌了，我的死活與你無關(guān)。”

    湛禎失笑：“孤十城為聘把你娶回來，若你死了，孤豈不是虧大了？”

    咸笙垂下睫毛，半晌道：“很抱歉，但你早該知道，我身子不好?！?/br>
    “你若死了，孤就會把那十城收回來?！闭康澱f。咸笙睫毛微微一動，所謂收回來，其實(shí)是起兵的委婉說法。

    他并不怯：“我來大晉這么久，已經(jīng)看出你當(dāng)時為何退兵，因?yàn)闀x國也需要休養(yǎng)生息，你不會貿(mào)然起兵的?！?/br>
    “真的嗎？”湛禎語氣堪稱溫和：“你一直都待在府里不曾出門，得到的消息都是從孤這里，或者從那邊桌子的折子上……你確定，你看到的，不是孤想讓你看到的？”

    咸笙一愣，意識到湛禎在跟他玩心理戰(zhàn)，可惜的是，他賭不起。

    他一言不發(fā)的看向湛禎，細(xì)細(xì)的眉又顰了起來，湛禎道：“孤不喜歡你病懨懨的樣子，也不想每天抱著你走來走去，所以，孤想讓你好好養(yǎng)身子，不要再麻煩孤?！?/br>
    咸笙思考著，很久沒有答話。

    “你若還是不信，我們可以立個君子條約?！?/br>
    “你給出的理由不夠充分，再立條約我也不信。”

    什么為了他的臉，真的荒唐至極，湛禎也不知是如何想到的。

    他的話讓湛禎心情很差，他努力又想了一會兒，道：“你記得祭祖那天吧？你衣服上，很多明珠。”

    “嗯?！?/br>
    “我家里人都虛……”湛禎咬了下舌頭，把‘榮’吞下去，道：“父皇母后，都是極為要面子的人，孤自然也要面子，這件事傳出去，雖然可以達(dá)到報(bào)復(fù)你的目的，可孤也是顏面盡失，縱然再報(bào)復(fù)梁國，日后孤稱了帝，只怕也免不了被罵色令智昏有眼無珠甚至斷袖的名頭?！?/br>
    這話就很嚴(yán)重了，因?yàn)橄腆蠋缀醭蔀榱怂簧奈埸c(diǎn)。

    咸笙眸色閃動，神情涌出幾分內(nèi)疚：“對不……”

    湛禎打斷了他，正色道：“雖然你是個騙子，可孤也不是目光短淺斤斤計(jì)較之輩，殺了你縱然可解一時之氣，卻破壞了兩國和平，還讓孤?lián)p了面子，相比起來，自然是兩國聯(lián)姻，共同得利更好。”

    湛禎一臉豁達(dá)，咸笙想了想，這話的確有理，眸子里浮出幾分不知真假的欣賞：“未曾想殿下如此深明大義，是咸笙狹隘了。”

    “你不是狹隘，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闭康澆还庹f服了咸笙，也更加說服了自己，“在國家大義之上，孤這點(diǎn)屈辱也不算什么了?！?/br>
    咸笙掩下眸中情緒，微微笑了笑，道：“既然殿下都這樣說了，那便立約吧?！?/br>
    湛禎見他臉上愁容終于消失，放下了心，起身取來紙筆，在一側(cè)小桌攤開，道：“你老老實(shí)實(shí)扮演好孤的太子妃，此事便做從未發(fā)生，聯(lián)姻繼續(xù)保持，孤絕不動你國家親人，你可有意見？”

    咸笙搖頭，看他低頭去寫，又想到什么，道：“只是扮演，你我不可再有夫妻之實(shí)?！?/br>
    湛禎筆尖一頓，嗤笑：“你莫不是覺得孤還會肖想你的身子吧？”

    咸笙有些尷尬，道：“你寫了我便信你?！?/br>
    湛禎皺眉抬筆，又不滿道：“可這樣孤便虧了，你得到了家國平安，孤什么都得不到?！?/br>
    “你保全了你的面子?！?/br>
    “面子是你給損的，自然你來保全，這筆賬不能這么算。”

    咸笙默了一下，低聲道：“我身子不好，若你非要……”

    “孤才不稀罕要你?！闭康澊驍嗨溃骸傲T了，虧便虧了，孤讓你一筆，日后若有事吩咐，你需得答應(yīng)。”

    “……除了行房。”咸笙小聲說，湛禎已經(jīng)這么說了，他若不跟著強(qiáng)調(diào)將此事落定，倒活像是他期待跟湛禎行房一樣。咸笙也得讓他看到自己的決心，你討厭我，我一樣不待見你。何況這種事，委身的必然是自己，咸笙清楚自己的身子，自然是能避就避。

    湛禎被他強(qiáng)調(diào)的心里莫名不舒服，但兩人口頭已經(jīng)達(dá)成一致，他便寫了下來，道：“日后你要與湛茵和母后保持距離，戚思樂也是，還有父皇……不，應(yīng)該是所有女人和男人，畢竟你身份特殊，可以理解吧？”

    咸笙點(diǎn)頭。

    湛禎寫下來，一式兩份，道：“暫時先這樣，若日后想到，再行添加?！?/br>
    他吹干墨跡，走過來遞給咸笙，讓他按了手印，咸笙細(xì)心收好，語氣很輕：“今日母后提起，等我病好該與晉國眾位夫人見見，我足不出戶，此事的確拖得有些久了。”

    湛禎俊容蒙上陰霾：“那些女人最喜歡圍在一起說話，你身在花叢，可要注意分寸?！?/br>
    “我會盡量的?！?/br>
    “不是盡量，是必須，他們都是臣侯內(nèi)眷，若你勾引了哪個，孤的臉要往哪兒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