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跑不動，于是又走了一段時間。她嗓子眼火辣辣的直發(fā)干，腿部肌rou逐漸僵硬如木板，步態(tài)卻似個弄丟拐杖的唐老鴨。李茹低著頭，手掌盡量擋在眉前，避免四下投射過來地打趣視線。她估摸著時間，與陸陸續(xù)續(xù)離開的學員一道回了寢室。

    寢室中。郭澄希已經在俏生生地打理著濡濕的頭發(fā)，她的面皮年輕，氣質雖然透著一股沉穩(wěn)、溫柔，卻遮不去骨子里的靚麗青春。

    郭澄希只比李茹長一歲，也早是本屆學員中的佼佼者，冰系掌控天賦讓一眾相繼激活，甚至更早激活異能力的學員望塵莫及——簡直是順應異能者時代而生。

    “如果我們這小型聚集地，哪怕蒼天眷顧，不敢說活在傳說中的十大聚集地那種古樸世家，只要有一個新興崛起的家族，澄希學姐也一定會被破格收入嫡系子弟?！碑惸軐W院中的學員，乃至老師無不如此想。

    李茹的臉色因為缺氧而泛著慘白，一下午連續(xù)透支體力，讓她的氣色都透出一股病態(tài)。

    小女孩極力穩(wěn)著虛浮的腳步再次飄入浴室。郭澄?？粗髲姷哪樱蝗绦乃龠@個樣子下去，“小茹……”李茹回了頭，她的年紀小體格也營養(yǎng)不良而顯得瘦小，抿著唇，虛弱氣色中籠罩有孤行的云霧。郭澄希說：“異能力修煉并非一朝一夕，你現在……”頓了頓，刻意跳過安眠藥自殺一事，“大病初愈。先不說把身子調好了，猛然大劑量的訓練也帶不來好效果。”

    “謝謝你，澄希?！崩钊愦怪?，站在原地躊躇，像個大姑娘羞羞答答，又一言不發(fā)地進了浴室。

    噴頭水幕嘩啦啦地落下來。水珠打濕李茹的短發(fā)，劃過臉頰、脖頸、腹部，大腿……從腳底流入水漏。

    “第二天。”李茹伸手撐墻，低著頭，水順著她的下巴墜落，“活像經歷兩個世紀?！?/br>
    她伸出指尖碰了碰短得刺手的短發(fā)，仰起頭閉眼，水流如塑料薄膜一樣砸落臉頰——想死。她綿長地吸氣入肺，攥拳揮舞，給自己加油打勁，才仔細地探索這具軀殼。

    李茹抬起雙手覆上胸，軀殼是小女孩的手，手掌不止枯瘦還非常的小。而小女孩的胸……李茹的臉容涌現出絕望。她將兩手放在胸前抓聚、松開，抓聚又松開，無限循環(huán)，然后掌心又溜個弧線在胸下托了托——空得可以。

    入浴室前她將門反鎖兩道，直到無法再落鎖，這是因為她十分擔心劉悅然的個性，一旦撞進來……看見她赤身裸體（洗澡）地仰著頭，鼻孔微擴、兩手抓胸、胸上無rou，嘴唇上揚的弧度也很詭異，總之怎么看怎么色氣、變態(tài)?？梢韵胂?，長此以往之后，但凡學院中的女生、男生（少數）見到李茹，必先淑女派地縮起肩膀尖叫，滿眼含淚地嬌罵她一聲變態(tài)，然后踏著小碎步跑掉。

    水珠滾入掌心墜落而下。李茹木然而立，心如死灰，嘴唇抖顫地說：“沒什么、沒關系……容貌并不能代表什么，過去生活里我還沒吃透？身材差點就……差點，個頭矮、矮也沒事。不就頭發(fā)短點，我可以養(yǎng)。沒胸……”她的心猶如音波中炸濺的水花。“沒胸不打緊、不打緊，我還小我可以隆。對，只是胸而已我累得慌……”她的掌心又撫上了緊繃的小腹，摩挲著……“腹肌、有腹肌好事……”

    “好事……”她說。

    “現在死還來得及嗎？”她又咬牙說。

    夕陽如火。短發(fā)干的速度快得驚人，李茹在陽臺洗衣服，越洗越氣，最后氣笑了磨著后牙槽使勁地搓。她惡狠狠地盯著一大盆臟物，“好啊，好??！活該！你去死啊！”雙手猛撕猛扯，洗出一堆臟污泡沫。她眼睛燃著火光，幾乎要將這堆小山燒成灰，“不洗衣服！你倒是愛干凈啊！啊？”又是狠狠搓，“一個月！這一個月你洗過衣服嗎？??？over前洗干凈了再擺好姿勢，你倒是有格調、懂生活！”

    “等等！”學院條件不好，學生多以在木板床上鋪涼席。她的涼席……

    李茹一下子渾身發(fā)癢，雞皮冒了一手臂。

    “小茹？”劉悅然探出腦袋，雙手扒著陽臺的門框，疑惑道。

    “我沒事?！崩钊闵詈粑?。

    “你剛剛……”

    劉悅然明顯不信。這時郭澄希也轉頭看了過來，黛眉微蹙，清亮眼神中含著困惑。

    “我真的很好?！崩钊阌矓D出一抹笑意。

    劉悅然只得把頭縮回去。李茹又洗了半個小時，甩甩衣服，洗干凈的衣物晾一陽臺，稀稀落落地滴著水，打濕了陽臺的地板。李茹吐出口氣，手邊還有一小座：衣服都是舊得褪色，偶爾一兩件嶄新些。

    “躍然、澄希，你們的衣架可以借我一些嗎？我都已經沒有了?！崩钊愦蜷_衣柜，立即轉頭求助。

    “你終于肯洗了?。≈滥隳谴蠖逊拍莾河卸喑魡?？”周燕冷笑著插口。

    “好哦。”劉悅然開心說：“起初澄希她還幫你清洗，但是你……”她小心地瞟郭澄希，“她又怕……”

    郭澄希顯然不愿多提，一言不發(fā)地取出所有衣架，遞給李茹濕漉漉的手中。李茹又接過劉悅然的衣架，手指相觸的時候，她抬眸靜默而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雀躍的神色——劉悅然這個小公主，當真缺心眼。

    李茹又取下涼席認認真真洗了幾遍，甩到陽臺鐵桿上晾干。天黑。

    李茹：“……”

    洗的過程中李茹胸口又忽然滯疼，她皺眉凝神——昨日搶占的軀殼，而今早醒來時靈魂排斥感、安眠藥帶來的一些副作用也依然有。但，她昏倒之后，郭澄希請來了木系異能者治療，所有不良感統(tǒng)統(tǒng)消除。甚至靈魂、軀殼都融合得很好。

    末世降臨，毀滅了人類過去的科技生活。然而在世家?guī)ьI之下又逐漸遠離原始野蠻狀態(tài)，雖然外界惡劣的環(huán)境，恐怖的喪尸、喪生獸、異獸、異植威脅巨大，人類仍勉強恢復了元氣?？梢陨a、種植，以及防御。李茹好不容易將舊臟衣洗完，最后顫顫巍巍地抱著一小摞上了天臺晾曬。

    “幸好那家伙的空柜子里還剩一件干凈衣服。不然……”李茹擦了擦臉，又下了去。

    因為涼席每人只有一床，通常眾人都是在清晨出門，或者大中午頂著日頭清洗。李茹這才癱在椅子，外頭就嘩啦啦下起大雨。

    “收衣服嗎？”郭澄希見李茹僵硬地盯著窗外，忍不住問。

    “不收！”李茹咬牙回。

    “嗤！”周燕盤腿坐在床上，睜開眼瞅外面，將譏諷都藏在了玩笑話里，“誰讓你許久不洗衣服，這一洗，老天都下大雨！”

    劉悅然在一旁沒心肝的大笑。李茹去了陽臺，雨飄在席子上，估摸明天又得重洗，然后坐回椅子趴著桌子，打算就這樣將就過去。

    “小茹，你過來和我睡吧？”劉悅然趿著拖鞋小跑過來。

    李茹搖了搖頭。郭澄希見狀猶豫了下，也發(fā)出邀請，沒想李茹也禮貌的婉拒了去。最后劉悅然看不下去，也不見她怎么動作，李茹屁股下的椅子居然瞬間消失！

    突然的變故讓李茹始料不及。她雙手在半空中揮舞，驚惶地往下墜去，眼看就要摔個屁股開花，旋即卻是天旋地轉——李茹輕飄飄地到了郭澄希的床鋪。

    “怎么回事？”李茹驚出半身冷汗，半是恐懼半是好奇地趴著床鋪鐵桿。四人寢室沿用大學風格，一層是桌柜活動，小二樓才是床。李茹看到劉悅然正擺弄她方才坐著的椅子，然后笑嘻嘻地沖她擠眼睛，好似是做了什么好事來彌補下午的錯。

    她聽到耳后傳來一聲輕笑，才意識這是郭澄希的床。而她……被劉悅然給丟上來。

    “不論什么系別，成為異能者之后，身體素質的改善是非常明顯的?！惫蜗５难劾锖σ?，“你可別瞧她嬌滴滴的模樣，總看低了她?！?/br>
    “我才不是嬌滴滴的呢！”劉悅然毫不示弱。

    李茹注意到周圍溫度有點低。郭澄希的床上少見地鋪著床單，床單攜了絲絲涼意，冷氣都還沒有散。郭澄希躺下來，長發(fā)灑滿枕頭，仿佛出水芙蓉，楚楚動人，像個睡美人一樣。床很窄，郭澄希讓出一半位置，她微微抬頭，潔白的皓腕將發(fā)絲撩到了耳后，說：“過來吧，這種天氣我敢保證，蓋上被子，晚上睡覺不會冷也不會熱。”

    李茹躊躇，又是羞羞答答的。現在上不行，下也不可以。她微微一笑，拉上被褥，爬上另半邊空床。

    入夜。外界淅瀝瀝下著大雨，李茹并沒有什么睡意，肌rou中的乳酸都sao不起她的注意。劉悅然看似羸弱的小身板，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別擔心?！眱扇斯采w一床被褥，郭澄希清亮的眸子在黑漆漆的寢室中，仿佛夜空明珠一般，閃爍著迷人光彩。她壓低聲音說：“快睡吧。明天，可能教官會讓我們出城磨煉，你還沒有激發(fā)異能力，一定要跟緊我們?！?/br>
    “明天……”郭澄希輕頓。李茹攥緊指尖，寂靜寢室，她的胸腔劇烈跳動。這聲音大得震耳欲聾，卻只有她一人聽得見。郭澄希的聲音始終柔而輕，“非常危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