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云清凈揚起劍鋒,倏地刺向風醒,十三煞白的臉色又驚起漣漪,正欲護主,卻被風醒揪去身后,一句“君上”含在嘴里不敢輕易呼出。 風醒側身擋下云清凈的劍,沒有反擊的意思,云清凈唯恐有詐,退回原地:“喂!你倒是出手??!裝什么裝!” “仙尊恐怕誤會小的了,小的不打算出手,也不打算狡辯——”風醒單手提溜著十三,慷慨大方地推向了云清凈。 十三無比驚恐,整個人趔趄地撲倒在云清凈跟前。 云清凈:“???” “送你了,仙尊?!憋L醒瀟灑地負手而立,神情一如往常,掛著萬年不變的笑容。 十三傷在皮rou,渾身破開無數(shù)道血口,鮮血卻散發(fā)著詭譎的腥氣,他無力地跪坐在云清凈面前,揚起一張視死如歸的臉:“十三在無名崖上多有得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云清凈更加糊涂,一柄靈劍在空中失去了方向,他無措道:“你……你們不是應該聯(lián)起手來對付我嗎!” 風醒暗道哪里舍得,上前幾步指著十三:“仙尊要殺須得趕緊動手了,這小魔頭現(xiàn)在受了重傷,再不處置恐怕就要毒素擴散,血rou腐爛致死了?!?/br> “毒?”云清凈散去手里長劍,俯身檢查十三的傷勢,果然,血口邊緣凝了一層蠟白的霜,仔細一看卻是一團微末的絨毛,如同腐爛的果rou滋生的霉菌,云清凈當即怔在原地。 十三沒好氣地撇開他:“所以趕緊殺了我吧,還能死得痛快些!” “嗯,長痛不如短痛?!憋L醒故意應和,將生死關頭說得無關痛癢。 “閉嘴!”云清凈聽得不悅,越發(fā)想不通這二人是如何有心情在此一唱一和的! 云清凈一把揪住風醒的領口,將他拖去十三面前,質(zhì)問道:“快說!這羽毛精怎么會傷成這樣?誰給他下的毒?” 風醒緘默不語,只是靜靜地凝望于他,山崖上夜風習習,寥寥幾聲鳥鳴由遠及近,將三人與崖下的天鴻城隔絕開來。 云清凈見他又是一副抵死不認的態(tài)度,正要破口大罵,風醒即刻接話道:“不是……仙尊你到底想讓我說話還是讓我閉嘴?” 云清凈:“……” 真是遲早被這瘋子給氣到輪回里去! 風醒不再逗他,換上了嚴肅的神情,對十三問道:“你和鴉皇動手了?” “鴉皇?”云清凈警惕地望向十三,不自覺朝風醒靠攏了些。 十三稍顯愧疚,沉沉地一頷首,風醒沒有太多耽擱,捏住十三的手腕開始灌注內(nèi)力。 云清凈瞧見手腕處散出的紅光,逐漸將十三籠罩,忽然覺得似曾相識,仿佛牽動了哪根心脈,一時也覺得無比溫暖。 傷口逐漸愈合,白色的絨毛從皮膚里掙脫出來,飄在紅光下化成齏粉。 云清凈知道魔族有筋rou重塑的能力,可親眼一見還是覺得稀奇,不過最稀奇的還是身邊這位裝傻充愣的一把手,不知道是什么物種變的,應付什么都格外自如。 風醒將隨身攜帶的小藥罐丟給了十三:“正好剩了一點降心草的粉末,自己抹?!?/br> 十三誠惶誠恐地應了一句:“多謝君……” “君?”云清凈靈敏地逮住一絲貓膩,風醒立刻接了一句:“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時不我待,你別廢話了,說點有用的!” 十三險些說漏嘴,不安地瞟了一眼云清凈,風醒卻示意他無妨,然而云清凈自己卻走神了。 君……師父也姓君,蓬萊君家的當家人,卻被他一個半人半仙的孽種給拖累了。 靈上尊者早該飛升九重天之上,享一世清寧,卻被迫留在蓬萊照看自己這個不成器的,收拾各處捅下的簍子,這次也不例外。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云清凈雙親早逝,如今又被狼狽地趕出蓬萊,連教他為人處世、替他遮風擋雨的師父也弄丟了,剩他一人無依無靠,翻飛如箏…… 該死的思鄉(xiāng)之情不期而至,云清凈不自覺地眼眶微紅,尷尬地躲避著兩人的視線。 風醒心下悵然,將十三略顯冒昧的目光強行移回自己身上:“叫你說話呢!” “噢噢,屬下到鎖春關時,正巧遇上西宇文的關北駐軍前來挑釁……” . 涯月正在擺弄窗臺邊的香爐,墨傾柔原本要穿過回廊與她打個照面,卻在半路停了下來,只是遠遠地瞧上一眼,終是從岔路拐了出去。 她離開墨府查案以來,在東原兜兜轉轉,一無所獲,如今來到天鴻城才終于有了進展,只是這新的進展太過兇險難測,圣上給出的期限又近在咫尺…… 所有事情都系在一條晃晃悠悠的麻繩上,僅憑著懵懂的信念,涉江而過,稍有不慎就會被腳下的巨浪吞沒。 她在江府里半生不熟地穿行著,下人見到她都會格外禮讓,偶爾還會戲稱她為“少夫人”,墨傾柔無可奈何,本想去找江海年,卻發(fā)現(xiàn)靈蕩峰的陳清風已經(jīng)先她一步去了盟主屋里,似乎也有什么要緊事,她便暫時離去,在不遠處的庭院里徘徊。 驀地,圍墻外發(fā)出幾聲異響,墨傾柔謹慎地一抬頭,只見月下一道凜冽的身影從墻外躍了上來,沖外面俯首道:“放心,里面沒人,你就在外面等我。” 宇文海話音剛落,一回頭就看見墨傾柔在庭院內(nèi)驚恐地望著他——兩人一高一低地目光相接,什么人生何處不相逢的念頭都在心底跑了一圈,最后只能相視無言。 墻外的阿元瞥見宇文海一動不動,擔憂道:“少主?怎么了?被人發(fā)現(xiàn)了嗎?” 宇文海:“……” 墨傾柔:“……” 宇文海默默跪下一條腿,讓自己桀驁不馴的蹲姿能顯得稍微帥氣一些,答道:“沒、沒事,阿元你別說話了,我去去就回。” 墨傾柔左右張望,幸好四下無人,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宇文海翻身而下,試探地問:“是墨姑娘?” “宇文兄?”墨傾柔壓低音量,也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你怎么在這兒?”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惶恐地閉上了嘴。 宇文海被這寂冷的月光照得有些燥熱,手足無措,在傾柔面前比劃了半天,最后只能卑微道:“我……我來找江盟主?!?/br> 墨傾柔知道他是朝廷捉拿的“北原jian細”,不能正大光明從正門進來,甚是可憐,但盟主現(xiàn)下正與靈蕩峰議事,她只好帶著宇文海去到自己的廂房,以免被人發(fā)現(xiàn),鬧出什么岔子。 涯月見小姐大晚上帶了一個陌生男人回屋,嚇得魂不附體,還不小心碰倒了香爐,不等收拾,匆匆阻攔道:“小姐!你這是做什么!要是被江家人發(fā)現(xiàn)可怎么辦呀!” “噓!涯月你小聲點,此事說來話長,但宇文兄不是什么壞人,”墨傾柔瞥了身后的宇文海一眼,又委屈兮兮道,“好涯月,辛苦你幫我在門外守著啦?!?/br> “門外?小姐你……你還要跟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涯月驚得聲音都抖成篩子,墨傾柔又拼命對她“噓”了幾聲,好說歹說才將涯月請了出去。 待房門關上,宇文海的臉已經(jīng)漲得通紅,愧疚道:“抱歉,又麻煩你了?!?/br> “哪里,只是這翻墻的行徑太容易讓人誤會了,還是盡量隱蔽一點比較好。” 墨傾柔轉著輪椅想要到桌邊替他斟茶,宇文海趕緊上前來:“我、我自己來!” 宇文海飛快倒了一杯茶,笨拙地喝了一口卻被燙到,窘迫不已,墨傾柔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別急,待會兒我會想辦法讓江叔叔到這里來,但是在這之前,我想知道北原jian細是怎么回事?!?/br> 宇文海輕輕咳了幾聲,將茶杯攥得更緊:“墨姑娘當真不曾懷疑我是jian細?” 門外的涯月將耳朵貼在縫隙處,聽見“jian細”二字,心都漏了半拍。 傾柔平靜地坐在輪椅上,姿態(tài)隨和,幾乎沒有任何顧慮:“不曾?!?/br> “為何?”宇文?;琶ψ穯?。 墨傾柔一頓,眼神變得躲閃起來,雙手不安分地游走著,宇文海趕緊寬慰道:“姑娘但說無妨,我真的很想知道!” 傾柔感到心跳在胸膛里撞得有些狠,良久之后才支支吾吾道:“上次……不小心……” “什么?” “就……就上次你抱起我的時候,我不小心看見你鎖骨處的紋身……”墨傾柔頗為心虛,宇文海聞言匆忙低下頭去打量自己有無衣衫不整。 墨傾柔索性豁出去了,緊接著說:“雖然只看到一部分,但后來你說你姓宇文,我就猜想那是宇文部落的天鷹圖騰,能將圖騰紋在身上的,只可能是宇文氏的王室……” 墨傾柔說完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氣,極為忐忑,宇文海卻暗自欣喜,壯著膽子將衣領敞開了些,露出小半邊雄鷹的翅膀,道:“墨姑娘果然冰雪聰明,這確實是北原天鷹……” . 后山沉下黯淡的月光,三人圍坐崖上,云清凈抱著雙臂陷入沉思,而風醒反復確認道:“你是說西宇文反復挑釁,但朝廷拒不應戰(zhàn),所以他們就主動暴露自己往天鴻城里塞了jian細?” 十三“嗯”了一聲,又道:“我也覺得古怪,所以就出關跟著那幫駐軍去到西宇文的大本營,正巧遇上宇文端和手下商討要事,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正在四處尋找東宇文的藏身之處,打算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這東和西有什么差別?”云清凈趕緊插了一句,他不清楚人界的勢力劃分,但想來天下爭權奪利之事大同小異,自己好歹在蓬萊仙主的位置上坐過一段時間,照貓畫虎地學一學應該不成問題。 十三每次回答之前都要向風醒遞出眼色請示一番,生怕又說錯話,風醒對他點點頭,十三才放心地答道:“宇文端背叛北原王之后自立門戶,稱作西宇文,而原屬北原王的勢力則被稱為東宇文,不過自從宇文端抓了北原王之后,東宇文便落敗了,如今鮮有音訊?!?/br> “如此說來,”風醒若有所悟,“上次我們在客棧遇到的那兩個北原人,應該就是東宇文的人了,而且還是里面的大人物?!?/br> “何以見得?”云清凈詫異地看著他,這前后兩件事跳躍太大,風醒竟能如此篤定地勾連在一起。 “不錯,那兩人正是東宇文的少主宇文海和他的心腹宇文元,他們南下原本是為了尋求朝廷的幫助,助他們剿滅西宇文,但不知怎地,宇文端知曉了他們的意圖,于是制造了北原jian細一說,故意阻撓他們向中原皇帝求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