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風醒倉促起身,心脈附近的毒素重新活躍起來,如萬蟲噬咬,他一個趔趄,不敵云清凈一掌,當即向后栽倒,嘴角滲出血來:“仙尊……我……” 云清凈感知不到他的內(nèi)力,慌忙收掌,猶疑道:“你怎么又不還手?” 風醒捂著生疼的胸膛,稍微有些動彈不得,好不容易調(diào)息回來的功力又被云清凈一掌打回起點,他注視云清凈,只幽嘆一聲:“擅自拿走鎖妖囊,是我不好,仙尊打我也是應該的……” 云清凈多次被他蒙騙,防人之心都長滿一籮筐,他見風醒無比虛弱,半信半疑,忐忑地上前幾步,拿腳輕輕踹了踹他:“喂,你、你怎么了?” 風醒斂下眉頭:“一時大意,被人算計了?!?/br> “算計?”云清凈俯下身子,粗糙地抓起他的左腕,一把脈,發(fā)覺脈象時促時緩,古怪異常,于是注入靈力,卻發(fā)現(xiàn)藍光順沿肩臂而上,到心口附近被黑色的霧氣彈了回來。 云清凈的疑云一掃而空,扼住他的手腕憤慨道:“你中毒了?誰給你下的毒!” “無妨,不會傷及性命,”風醒不肯令他白費靈力,掙扎著收回了手,“只是此處并非什么等閑之地,仙尊還是盡早離開得好……仙、仙尊!” 風醒話音未半,云清凈已經(jīng)趴了下來,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仔細聆聽著什么。 風醒:“……” 那團黑霧在心口處淤積,發(fā)出悶響,似有什么規(guī)律可尋,云清凈不自覺地貼得更緊:“你別吵!” 空寂的密室里落針可聞,風醒倏而聞見他發(fā)間的清香,心弦微顫,下意識躲避開來,卻被云清凈死死地摁在原地:“你別動!” 風醒:“……” 他平靜地躺在地上,左手在云清凈背后虛晃了幾趟,不敢觸碰到他,只能不自然地垂在地上,低頭笑道:“仙尊,你這樣,我很難辦。” 云清凈聚精會神,忽然逮住時機,食指輕點,風醒頓時感到心口一熱,側(cè)身吐出稠黑的血,狂躁不安的心脈冷沉下來,他緩緩坐了起來:“多謝……” 云清凈沒好氣地撒開他:“現(xiàn)在你欠我一個人情了,說吧,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風醒見他不僅強行替自己解毒,還自作主張地要了個“人情”過去,一時哭笑不得:“仙尊就不怕我又胡言亂語來蒙騙你么?” 云清凈一頓,目光心虛地收了回來:“怕啊,怎么不怕……” 風醒忽地愣怔,只見云清凈懊惱地坐在他身側(cè),幽幽道:“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雖然你這個人裝模作樣又招人煩,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相信你,好像……我們以前認識似的?!?/br> 天花板上的破洞還漏著風,掀起心里不堪的褶皺,隱約伴著刺痛。 風醒的神情起伏不定,幾次欲笑不笑,最后都風卷殘云地藏進了心底。 記憶一朝東流水,卻獨獨留下了本能,風醒思索良久,覺得不虧,甚至有些欣喜。 云清凈見他被罵了兩句還樂得自在,又不甘心地揍了他一拳:“笑笑笑,笑什么!很好笑嗎!” 孰料風醒倏地抓住他的手,兩人在昏暗的密室內(nèi)目光相接,心緒突兀地澎湃起來。 云清凈想要將手縮回來,可風醒不知哪兒來的氣力,始終緊握不放:“仙尊……” “干、干什么?”云清凈見他煞有介事,便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風醒頓了頓,一本正經(jīng)道:“有人來了?!?/br> 云清凈:“……”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是聾子嗎!有人來了聽不見?!還用你說!”云清凈猛然一掌將他推開,無名火瞬間燒了起來。 風醒卻笑盈盈地站起身來:“那仙尊這一臉期待的,是以為我要說什么?” “鬼知道你想說什么!有?。 痹魄鍍舯苤患?,朝鐵門跑了過去,而門外凌亂的腳步聲已然近在咫尺,云清凈不由得凝神屏氣,警惕地守在門后。 “洞口毀壞嚴重!有人闖進來了!” “不可妄動!鴉皇命我們留守樹巢!” “樹巢到處都找遍了,根本沒有鴉皇說的什么魔君啊!” …… 風醒眉眼輾轉(zhuǎn)冷淡下來,可云清凈一向火急火燎,聽聞“鴉皇”一詞便迫不及待地出手將密室的門砸出一個洞,嚇得一眾魔鴉衛(wèi)兵找不到北。 云清凈一記回踢將鐵門徹底踹開,縱身穿了出去,在衛(wèi)兵看來,卻是從一塊墻壁里躥出來的鬼影,這些化為人形的魔鴉立刻嚇得叫了起來:“什么人!” “鴉皇在哪兒!”云清凈冷眼咆哮,身后的風醒則慢慢悠悠地跨了出來,站在甬道中央瞥見墻上若隱若現(xiàn)的門——無怪乎他在密室里歇了足夠長的時間,卻遲遲無人察覺,原來密室的門早被幻術藏進了墻壁里,看來十三當真未曾想過加害于他…… “快說!”云清凈揮出靈劍用以威懾,衛(wèi)兵們瞬間亂作一團。 風醒雙拳緊攥,剎那間幾道血紅的電光乍現(xiàn),他站在云清凈身后,雙瞳投出駭人的紫色,所有魔鴉衛(wèi)兵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齊刷刷地在甬道站成一排,恭恭敬敬道:“這、這邊請!” 云清凈:“……” 云清凈猝然回頭,迎上風醒一張若無其事的臉,面色還殘留些許蒼白,云清凈糊涂地搖搖頭,察覺不出哪里古怪,正欲提劍往前,卻被風醒攔了回來。 “又怎么了!”云清凈瞪他一眼。 風醒無奈道:“仙尊可是為墨家那個小丫頭的事情來的?” “一半一半!”云清凈敷衍地答了一句,并沒有言明自己心里惦記著的羽毛精,以及那本無緣一見的《千訣錄》。 風醒知他有難言之隱,不再多問,只避開這些衛(wèi)兵的視線,將他拽到角落,懇切地解釋起來。 “不是我故意虛張聲勢,只是鴉皇曾是魔君手下的得意干將,實力不可小覷,況且寒鴉一族寄居人界多年,如今變成什么樣子無人清楚,在不可知己知彼的情況下,仙尊你……還是盡量別去冒險了?!?/br> 云清凈虛起眸眼:“放、手!” 風醒稍一頷首,意識到自己正握著他纖細的手腕,甬道狹窄昏暗,自己將光源擋在身后,竟透出些許壓迫感。 云清凈又厲聲重復了一遍:“我叫你放手!” 風醒即刻松開,倍感冒犯地后退了幾步,云清凈沒好氣地揉著手腕:“我警告你,不要得意忘形了!” 風醒禁不住渾身一顫,詫異地看著眼前人——得意忘形?還真是沉甸甸又剜心噬骨的四個字啊…… “我只是擔心仙尊你的身……” “不要以為我說相信你,你在我這里就沒有嫌疑了,”云清凈匆忙打斷,“你既然不肯說你來這里做什么,我也沒興趣再問,可但凡讓我知道你和魔鴉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聯(lián)系,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我立刻宰了你!” 風醒沉沉地一點頭:“明白?!?/br> 云清凈決絕地轉(zhuǎn)身離去,風醒仍是追隨在后,只是從頭到尾始終離他一丈遠,不敢再輕易逾矩。 . 樹巢內(nèi)回蕩著低沉的轟鳴聲,仿佛野獸瀕死掙扎,直至未知的深處。 鴉皇借著寢殿內(nèi)微弱的燈火,打量著被黑霧釘死在墻上的十三。 十三四肢動彈不得,脖頸上青筋四起,似乎極其痛苦:“鴉皇……放手吧……” “咚——!”殿門被猛然撞開,鴉皇不由得揚起嘴角:“來了?” 十三驚恐地看向門口,發(fā)現(xiàn)擅闖的人竟是云清凈:“怎么是你!” “是我很失望么?”云清凈手中靈劍瞬間照亮寢殿一角,身后的風醒則不急不慢地踏入寢殿,站在云清凈身側(cè),十三剎那淚水盈眶,不再說話。 鴉皇徐徐轉(zhuǎn)身,拖著一瘸一拐的身軀往前走了幾步,殿內(nèi)晦暗,唯有眼前的一束藍光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他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你是……” 云清凈倏地揚起劍來,開門見山道:“十年前,東原墨府軍師閣被一場大火燒得干干凈凈,之后在廢墟之中拾得前輩落下的東西,要作何解釋?” 風醒聽得“前輩“這聲稱呼,稍稍訝異,而云清凈也確實沒有動手的打算,坦然地亮出從墨傾柔那兒借來的一片黑羽毛,目光銳利,卻在觸及眼前這位老前輩之時,幾度翻轉(zhuǎn)猶疑,最終剝開了兇戾的外殼,留下幾分禮讓。 他還以為統(tǒng)領寒鴉一族的領袖會有何等雄姿,孰料這威名赫赫的鴉皇看上去竟猶如一具即將風干的皮囊,靠幾根硬骨頭撐著,瞳孔凹陷,透出深邃陰鷙的光。 鴉皇顯然沒有料到第一句會提及這件事,遲緩的記憶在邊緣游走,終是撈了回來,他緩緩道:“噢……此事倒是略有耳聞?!?/br> 云清凈本是誤打誤撞進入樹巢,不好越俎代庖,想著墨傾柔他們還在外面,便道:“當年的墨家大少爺墨洄不幸葬身火海,他的孤女眼下就在枯樹林里,有許多問題想請教一二,沒有惡意,倘若前輩問心無愧,不妨隨我出去……” “你以為你是誰!敢對鴉皇下命令!”十三突然高吼一聲,聲音卻是顫抖不休。 云清凈聞言覺得莫名其妙:“誰說這是下命令?我既沒喊打也沒喊殺,心平氣和地來交涉,哪里不對了!” 一旁的風醒靜默無言,目光始終懸在鴉皇身上,似乎非常驚異于鴉皇現(xiàn)在這副模樣,絲毫沒有放松警惕,不自覺地朝云清凈靠近了一步:“小心……” 云清凈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與此同時,古怪的黑霧升騰起來,殿內(nèi)氣氛忽然變得詭異,未等云清凈再回過頭,鴉皇已然靠了上來,與他只有咫尺之距! 風醒飛快地護在前方,一掌將鴉皇擊退丈余,霎時間,身后殿門猝然合上,黑霧騰空流轉(zhuǎn),頃刻又壓了下來,云清凈茫然不知,只好拿劍揮砍,將霧氣斬退。 “哈哈哈哈哈哈……”鴉皇完全沒有受風醒掌擊的影響,“好一個心平氣和……好一個交涉……老天不開眼!沒想到孤有朝一日竟能親眼看見仙門子弟與魔頭為伍!可笑!可、恨!” “魔頭?”云清凈不明所以,只見滔天的魔氣噴薄而出,將整個寢殿震得左右飄搖,若不是處在地底,幾乎要掀飛出去,可自己卻好端端的——眼前的風醒巋然不動,將云清凈護在身后,長發(fā)飄散開來,渾然不似平日的模樣。 “死瘋子……?”云清凈低聲喃喃,風醒微微側(cè)過頭來回望他,那刀刻般的側(cè)臉投下幾道意味不明的暗影。 “仙尊,昨晚我問你的幾個問題,現(xiàn)在可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