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
電子競技沒有睡眠。 但在經(jīng)理嚴格要求的健康作息下,kwc的幾位小朋友無論直播還是訓練,一般都會在十二點半之前乖乖回到自己的房間。 唯獨隊長除外。 每當連哄帶騙地讓隊友們回房間按時睡覺后,他就會狗狗祟祟地獨自留在訓練室,繼續(xù)做著那些枯燥乏味的練習。 盡管訓練時長已嚴重超標,但他總拿“修仙黨光榮模范第一人”之類的借口糊弄過去。 今晚按著作息表把三只嘻嘻哈哈的小鴨子趕回房間后,沈邱鳴難得沒有像往常那樣單排肝積分。 他跟大爺似的癱坐在電競椅上,兩眼無神地盯著散發(fā)微光的電腦屏幕,托著下巴暗暗琢磨起在會議結束后駱北琛同自己說的一席話。 在鹿神退役后在繼任破點位皆不夠強勢的情況下,戰(zhàn)術流在kwc戰(zhàn)隊的比賽中占據(jù)了主導地位,而作為場控指揮的沈邱鳴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戰(zhàn)術的核心樞紐。 正是深知這個身份的重要性,才使他在賽場上容不得自己出現(xiàn)半點決策失誤。 以往的比賽中他必須時刻把隊員們的一舉一動都牢牢掌控在手中,揣摩對手的意圖指揮隊員們做出相應的正確行動,通過更加精準的場控實力來彌補突破手的薄弱。 但是今天聽了駱北琛的這番話后,沈邱鳴的內(nèi)心開始真正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 他曾經(jīng)是有懷疑過自己對其他隊員在賽場上過于病態(tài)的控制欲否是正在悄無聲息地扼殺他們身上潛在的一些天賦。 但每當這時崩壞的潛意識就會不由自主地在心底作祟,拿出諸多借口搪塞自己,反復暗示他的做法再正常不過了。 只有這樣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繼續(xù)自欺欺人,在隊伍里維持這種畸形而又脆弱的關系鏈。 現(xiàn)在看來—— ……唔。 不得不承認,的確像是自己那個毛病能搞出來的神經(jīng)病行為。 他可不想成為煮青蛙的大澡堂子。 他們戰(zhàn)隊明明是電競男團(...)。 …… 要不再去庸醫(yī)那里開點藥? 陷入沉思的沈邱鳴沒注意到背后有個男人一直默默地倚在墻上陪他留到了最后。 對方在看到他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后煩躁地咬了咬下唇,尋思是不是把前男友逼得太緊人都給整抑郁了。 莫非今晚自己還得滾去睡沙發(fā)? 駱北琛:“……” 那也太cao蛋了點吧。 他掃了眼電子鐘,十二點三十八。 覺得前男友都傻了八分鐘了此時心態(tài)差不多已經(jīng)穩(wěn)如老狗,他不聲不響地走過去拍拍對方的肩:“聽說沈隊長天天通宵修仙?百聞不如一見?!?/br> 沈邱鳴游離在外的魂被這不輕不重的一巴掌給拍了回來,元神未能完全歸位sao話倒是章口就來:“我欲修仙法力無邊,拜托你好弱誒凡人?!?/br> 駱北琛聞言要笑不笑地朝他勾了勾唇角:“再說一遍?” 一聽對方這不善的語氣,沈邱鳴的身體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他掩飾地咳嗽了聲,故作從容地說道:“咳,你腎虛吧,睡那么早。” 駱北琛:“呵呵?!?/br> 沈邱鳴:“………” 他說完就想狠狠扇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叫你他媽的嘴賤。 駱北琛別有深意地乜了他一眼:“要不你試試?試完了再說虛不虛?!?/br> 沈邱鳴:“……?” 沈邱鳴:“不不不不不用了!” 沈邱鳴:“………暫時!” 駱北琛:“………” 他看到自家隊長語無倫次地說完話后,就像剛表白完的小姑娘似的,把電競椅刷拉地轉(zhuǎn)過去背對著他,害羞地捂住臉把自己縮成個團兒。 沒臉見前男友了。 搞得駱北琛覺得這樣的沈邱鳴也太他媽的可愛了點兒吧,還冷戰(zhàn)個屁啊。 半晌他又看了眼鐘,十二點四十九,正準備把沈可愛叫出來見人的時候?qū)Ψ嚼洳欢砹司?“cao,你他媽居然想對隊長搞黃色!” 駱北琛:“………” 他抿了抿唇,朝沈邱鳴笑得不懷好意:“我本來想上樓就洗澡睡覺的,你在多說一句廢話我就改主意睡你了,沈哥?!?/br> 最后倆字說得那叫一個抑揚頓挫,沈邱鳴抖了抖肩膀。 他乖乖把椅子挪了回來:“那個,修仙使我快樂,要不你先——” “和我上去睡覺。”駱北琛挑了挑眉,語氣不容置喙。 沈邱鳴謹慎地瞇起眼:“蓋著棉被純聊天的那種?” 駱北琛:“………你還有別的想法?” 沈邱鳴:“沒有!” 駱北琛:“你要是有我也不介意?!?/br> 沈邱鳴:“你在想屁吃,絕對沒有!” 然后沈隊長就被滿臉寫著“我不高興”的前男友強硬地拎回了房間。 * 回到熟悉的房間后他心累地嘆了口氣,認命地給駱北琛找起了臨時換洗的衣物。 “你真應該感謝我的體型從小就比你大一點不然今天晚上就該裸睡了,也不想想看現(xiàn)在有多少黑鏡的小迷弟迷妹們在覬覦wuli駱神的rou.體美色,嘖嘖嘖。” 沈邱鳴一邊半蹲著在自己那只掛著幾件可憐巴巴外套襯衫的衣柜里東翻西找,一邊像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 剛認識那會兒一副資深殺馬特少年的沈邱鳴比很明顯營養(yǎng)不良的駱北琛可是整整高了半個頭。 雖然這種身高優(yōu)越感僅僅只持續(xù)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就被駱北琛后來居上了。 作為被后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沈前浪”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殘酷的現(xiàn)實,然后裝了一個星期的憂郁美少年。 那會兒成天不是怏怏不樂地癱在院子里把別人家的貓擼禿了,就是對著鏡子唉聲嘆氣。 直到實在看不下的駱北琛黑著臉送了他一雙增高墊,這才繼續(xù)活蹦亂跳地出去搞事情。 “那,包括你嗎?”駱北琛隨口問道,姿態(tài)慵懶地翹著二郎腿斜臥在床邊。 漆黑的瞳眸中,那縷熾熱目光始終追隨著蹲在櫥柜邊忙活個不停的沈邱鳴。 “打住,現(xiàn)在我們是純潔的隊友關系,謝謝?!鄙蚯聒Q背對著駱北琛故作矜持地冷靜說道。 只有鬼知道他剛才猛得心跳加速,臉頰紅得不正常。 “哦?”駱北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男人神情微妙地瞥了眼對方瘦削的脊背,單薄的布料緊貼在少許皮rou上,前傾時隱約勾勒出肩胛骨的美妙弧度。 喉結微微一動,他緊接著又意味深長地問了句:“你舍得嗎?只是純潔的隊友關系?!?/br> 猝不及防被前男友的sao話給驚到,沈邱鳴下意識伸手抹了把臉,將整理好的一套衣服急匆匆地扔給駱北琛。 “說那么多屁話干嘛,快滾去洗澡啦。” 他高聲催促,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嘖。” 駱北琛精準地接住被泄憤似的扔過來的衣服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然后一副計謀得逞的囂張模樣大搖大擺拐進了自家隊長房間的浴室。 看見浴室門被關上,沈邱鳴才敢昂起脖子小聲嘟囔:“到底是哪個小王八崽子把他帶壞了啊,老子真想跑過去揍扁那個大狗比?!?。 短暫沉寂了一會兒,衛(wèi)生間便傳出一陣清晰的衣料摩挲聲,接著便是嘩啦啦的流水聲。 “…………” 自從主動和駱北琛分手后,充滿了負罪感的沈邱鳴這六年來把自己硬生生地活成了一個性冷淡。 ……也不是沒有過桃花運。 但這些苗頭通通都被扼殺在了萌芽期,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枯燥的訓練與激烈的賽事中,實在沒事就偷偷去找那個庸醫(yī)做個咨詢順便拿點兒藥當糖吃。 他知道當年的那件事若要細究其實與駱北琛無關,兩人分手后形同陌路這個惡果起碼有一半是自己單方面一聲不響地作出來的,現(xiàn)在成了孤家寡人也怪不得對方。 無數(shù)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晚,沈邱鳴一遍遍在內(nèi)心質(zhì)問自己:我這么一個爛人是不是根本就不配擁有愛情? 不然命運為何總要同我作對? 不敢說出那個對他而言如同噩夢般的答案,他不止一次祈求那個人能夠在某天回來拉他一把,哪怕是讓他付出任何代價都愿意。 現(xiàn)在,他真的回來了。 可是,我到底該怎么辦? 沈邱鳴胡思亂想著,耳邊反復回蕩的那陣衣料摩挲聲勾得他心煩意亂,體內(nèi)騰得生出一股無端的燥熱感。 不知怎的,他宛若著魔了似的抬起頭不經(jīng)意地瞥了眼浴室。 那扇門中間鑲嵌著兩塊寬闊毛玻璃,此時隔著水霧能夠可見一道健碩的模糊身影正在不?;蝿印?/br> “神經(jīng)病吧你。”沈邱鳴像是觸電般飛快收回了目光,小聲罵了自己一句把注意力再度轉(zhuǎn)移到手上。 他將被自己翻亂的衣服一件一件收拾好后脫了身上的襯衣,準備換上前幾天斥巨資花了19.9包郵的新睡衣。 “我的隊長,衣服小了噯。” 駱北琛一邊吊著嗓子懶洋洋地喊了聲,一邊不緊不慢地跟個二大爺似的赤.裸著精壯的上半身走出來,腰部以下唯一的遮擋物就是圍著的那條印著一群彩虹小馬的粉紅色浴巾。 然后上半身裸著下半身少女粉的駱北琛在推開門的一瞬間和剛把衣服脫到一半的沈邱鳴正巧戲劇性地撞了個面對面。 “………” “………” 兩個大男人就這么一言不發(fā)地互相望著對方,情深深雨蒙蒙。 直到沈邱鳴彤紅著一張臉扯好襯衫后,噔噔噔地迅速朝著駱北琛奔去。 在前男友露出一臉驚訝又略帶興奮的表情時,他抬起腳,用一個干凈利索的旋風回旋踢把衛(wèi)生間的門嘭得一聲甩了回去。 緊接著新隊友聽見隊長站在門口,粗著嗓門無比暴躁地喊道:“駱北琛你他媽的找揍嗎不敲門就開門!?。 ?/br> “我的隊長,有必要這么激動嗎?”衛(wèi)生間里傳來駱北琛帶著些許戲謔笑意的調(diào)侃聲。 還沒等沈邱鳴羞憤欲絕地再度發(fā)飆,這位新來的突破手又不緊不慢地接了一句:“反正,又不是沒見過?!?/br> “………” 是我沒見過你的,還是你沒見過我的? 沈邱鳴一時間啞口無言,畢竟這話以現(xiàn)在他們倆不尷不尬的關系著實不好接。 于是他賣力翻出了壓箱底的一件衣服,兇神惡煞地把衛(wèi)生間的門拉開一條可憐巴巴的小縫隙,再把那件衣服粗暴快速地塞了進去。 “我這里最大的,再大沒有了你就等著裸奔吧?!?/br> “還有,少sao幾句話,前方女鬼警告?!?/br> 沈邱鳴甕聲甕氣地沖著衛(wèi)生間里的前男友喊道,偏過莫名紅得guntang的臉頰,飛快縮進被窩里后小心翼翼地換上了新睡衣。 這會兒他滿腦子都是亂糟糟的思緒,唯一清晰的畫面就是剛才駱北琛意外裸露出來的上半身。 盡管剛才只有不到幾秒的時間,他還是眼尖地瞄到了駱北琛左胸口上的那團漆黑的圖案。 一條類似于虎鯨的四不像丑魚。 他知道那是什么,沒有人比他更熟悉的了。 那團墨色是他們剛學著其他情侶開始談戀愛的時候,他靠著一手不嫻熟的技術親自為他紋上的圖案——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他的男朋友,他的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