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來訪，冒昧打擾了，”聞戚對著坐在沙發(fā)上的謝孟廷和顧婉露出得體的笑容，但恐怕只有站在聞戚身邊的杜若，才注意到他的手臂已經(jīng)緊張地繃緊了。

    謝孟廷雖然驚訝于聞戚突然登門拜訪，但想到杜若和聞戚的好友關(guān)系，他不過詫異了一瞬就將這種情緒藏在了眼底，笑道：“這有什么打擾的。你和小若是好朋友，那也算我的晚輩了，不用這么客氣?！?/br>
    這一聲“晚輩”說得倒也不算出格，盡管謝家和聞家的生意八竿子打不著，但在各類晚宴上多少也見過幾回。這按著關(guān)系一捋，這聲“晚輩”倒也得當。

    顧婉招呼著聞戚坐下，聞戚也順勢將帶來的禮物放在了茶幾上。

    “小若，我要去泡茶，你跟我來幫幫忙?！?/br>
    顧婉找了個借口將杜若喊開，小廚房離客廳有一段距離，客廳里正在聊天的謝孟廷和聞戚還聽不見廚房里的聲音。

    杜若有些疑惑地跟在顧婉身后走進小廚房，顧婉將茶具擺好，手下動作不停，嘴里卻小心地試探著：“小若，你……和聞戚的關(guān)系很好？”

    杜若手下的動作頓了頓，輕輕“嗯”了一聲。

    “好到什么程度？”

    這個問題問出后，杜若停頓的時間比前面的那個問題要久得多，直到熱水入杯，水霧升騰而起，杜若用輕到只有在廚房里的兩個人能夠聽見的音量說：“我想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的程度?！?/br>
    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再次抬起頭的杜若仿佛什么都不曾說過一樣，望著因為他這句話愣住的顧婉微笑道：“我把茶捧出去?！?/br>
    直到杜若端著茶回到客廳，顧婉也重新在沙發(fā)上坐下，她還在回想著方才在廚房里杜若的回答。

    再回想到謝孟廷提到的事，還有她看見的門口的那一幕，杜若的回答不會有其他的指向。

    “下回來就不用帶這些東西了，人來就可以了?！鳖櫷駵芈暤亻_口。

    落在謝孟廷的耳中，這句話的重點放在了“不用帶”，但聽到這句話后和顧婉對上眼神的聞戚，卻聽明白了另外三個字——下回來。

    “伯父伯母能夠喜歡就好?！币驗槲堇镩_著空調(diào)，聞戚已經(jīng)將大衣脫掉，上身穿著一件深灰色的毛衣，端坐在沙發(fā)上。聽見這句話，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有心就好，不用破費了?！鳖櫷裢湃粲孟ドw輕輕地碰了一下聞戚，側(cè)頭望著聞戚的眼底里滿是笑意，忍不住在心里輕嘆了一聲。

    盡管交集不多，但各家小輩的情況都多多少少有所耳聞。聞戚這位聞家二少，從小到大也就做了“進娛樂圈”這一件出格的事兒，那段時間聞家小小地鬧了一陣，但就沒有其他的風言風語了。在他們的圈子里，沒有消息在很多時候就是最好的消息。

    盡管顧婉還是沒想明白他們究竟是怎么看對眼的，但觀察到他們之間熟悉又親昵的小動作和眼神后，比起糾結(jié)，顧婉更不愿意看見剛剛認回家的兒子因為這件事左右為難，這才心軟地松了口。

    而望著在聽見她松口后，杜若眼底跳躍的笑意，顧婉抿著唇角，微微上揚。

    在和聞戚送別之后，從大門經(jīng)過花園往回走的路上，顧婉特意放慢了腳步，落后謝孟廷幾個身位，和杜若并肩。

    她直視著前方，聲音輕柔卻清晰地落入杜若的耳中：“小若，如果我祝福你們，你會開心嗎？”

    杜若微微偏過頭，抿了抿唇，“如果那樣，我會非常開心?！?/br>
    “那我祝福你們?！鳖櫷褶D(zhuǎn)過頭，望著杜若眼底一閃而逝的驚喜，嘴角忍不住上揚。

    杜若和聞戚兩個人都是在娛樂圈里風口浪尖上的人，假如兩人在一起的消息爆出去，輿論的壓力且不說，顧婉更擔心的是在外界突來的壓力下，兩人是否還能夠堅持走下去，而不落得黯然收場，傷心傷神。

    在剛才短短的時間里，顧婉想了很多，很多。

    但這些都抵不過她現(xiàn)在望見的，杜若眼底閃動的亮光，如細碎的星點。

    這世界很大，很復雜。

    而我的孩子啊，我想你快樂平安。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除夕之后沒過多久，還在家里休息的杜若忽然接到了宋正青的電話， 說他已經(jīng)來到了海城， 約他在一家中餐廳見面。

    宋正青約的這一家中餐廳是海城的一家老牌餐廳， 在海城口碑不錯， 杜若來到餐廳的時候，正是人聲鼎沸。他戴著棒球帽，一身駝色大衣，在小聲地詢問了服務員后， 快速找到了宋正青預約的包廂。

    包廂里開著空調(diào)， 又只有杜若和宋正青兩個人， 兩人之間沒什么需要客氣的。杜若一走進包廂就放松了下來，脫下大衣， 將棒球帽摘下放在旁邊的小桌上。

    “新年快樂?！彼握嘈χ痤^， 將另一份點單表推到杜若面前， “這一家的水晶蝦餃特別出名， 還有蟹黃湯包也不錯。”

    杜若熟門熟路地點好單，很快早點就送了上來?？匆姲鼛锏亩湃魰r， 那位服務員小哥看起來有些驚訝，但卻沒有聲張，而是在送完早點后就很快地退出了門。

    杜若和宋正青有段時間沒有見面了。

    說起來， 杜若的大熒幕首秀， 也是宋正青的處女作， 只不過在一開始拍攝《聽說》的時候， 他們兩人誰也想不到這部電影能夠取得這樣巨大的成功。

    在《聽說》上映后， 杜若的片酬上升了一整個檔次，連帶著能夠接觸到的電影資源也直接沖了好幾個臺階，而宋正青也正式踏入了導演的行業(yè)，并且用《聽說》之后連著兩部電影證明了自己的執(zhí)導能力。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在兩個人都繁忙的情況下，盡管還保持著聯(lián)系，但后續(xù)見面的機會確實不多。

    這一次宋正青突然來到海城，請杜若吃飯的原因，杜若心底隱隱已經(jīng)有了猜測。等到早點用的差不多的時候，宋正青從包里拿出一份劇本遞到杜若面前的時候，他居然也沒有多少意外。

    但等接過劇本，看見封面上的名字時，杜若的眼底還是浮現(xiàn)出一絲驚訝。

    “《404》？”杜若沒有翻開劇本，低語著念出一句獨白，“我和他的故事，被永遠地埋葬在了冰冷的404中?！?/br>
    “你看過？”聽見杜若念出的這句話，宋正青有些詫異。

    《404》是一部獲得了多個國際獎項的華語短篇小說，發(fā)表時間距今已經(jīng)有二十年了，但依然是不少人津津樂道的佳篇，幾乎自這篇小說發(fā)布以來，每一年的星光網(wǎng)評選“你最希望改編成電影的小說”的年末投票中，都會有這篇小說。

    而杜若念出的這一句，正是在小說原著的結(jié)尾處，由主角之口念出的一句經(jīng)典獨白。

    而這么多年來，《404》一直都是許多導演和編劇躍躍欲試卻又不敢輕易沾的一本小說，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篇小說的兩位主角都是男人。

    盡管現(xiàn)在全世界都實現(xiàn)了同性婚姻合法化，但是對于演員來說，出演這類電影之后，就一定會帶來關(guān)于性取向的一些爭議，而比起男女熒幕情侶的解綁，同性熒幕cp的解綁會更為困難，也更加難以澄清。因此在面對這一類題材的時候，演員心里多少還是會有些猶豫不定。

    “偶然看到過。”盡管有種種顧慮，但僅僅面對宋正青提出的這一個問題，杜若卻沒有什么否認的必要，輕松地就承認了。

    只不過對于宋正青接下來提出的邀請，杜若卻有些猶豫了。

    包廂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只有輕輕的翻動紙頁的聲音響起。

    《404》是一部足夠優(yōu)秀的短篇小說，而眼前這個改編的劇本也足以打動人心，但讓杜若望而卻步的卻不完全是這部電影的題材，還有圍繞在他身上的個人原因。

    “我需要仔細地考慮一下?！背聊季茫湃暨€是給出了這個暫時的回答，沒有一口回絕，但也沒有立刻答應。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把這個劇本帶回去好好地讀一讀?！?/br>
    宋正青見到杜若是這個決定，臉上略微閃過一絲淡淡的遺憾，但也答應了杜若將劇本帶回去。他能夠這樣急切地找到杜若，就是將杜若放在了選擇的第一順位上。雖然杜若暫時沒有答應，但只要沒有拒絕，那就都還有機會。

    兩人在中餐廳門口分開，卻沒有留意到路邊一閃而過的閃光燈。

    ***

    杜若還沒有到家，他和宋正青在中餐廳門口分開的照片就被娛記上傳到了星光網(wǎng)上，還起了一個相當驚爆的標題，讓點進去的吃瓜網(wǎng)友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無語。

    【……看這個標題，我還以為有新的戀情曝光了呢23333】

    【沒錯，讓我們歡迎新年被曝光的第一對情侶——

    杜若and宋正青！

    知名演員和著名導演同進同出，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讓我們一起走進今天的——

    胡說八道說個鬼?。?！】

    【哈哈哈哈哈——我笑得好大聲，對對對，他們在一起了，圈里人都知道（狗頭.jpg）】

    網(wǎng)友在一開始感受到被標題戲弄的無語后，又忍不住因為這條新聞和標題的反差而笑出了聲。

    但也有人注意到了其他的細節(jié)。

    【難道就沒有人好奇，現(xiàn)在這個時候杜若和宋正青見面是談什么？合作嗎？】

    【或者兩個人就只是好久不見，想要聚個餐之類的呢？】

    【話說杜若目前還沒有進組，宋正青上一部電影拍完之后也有段時間沒有動靜了吧……】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我也是……】

    【?。?！難道可以看見《聽說》的導演和主演重新聚首嗎？（搓搓小手.jpg）】

    【說實話，這兩人現(xiàn)在隨便哪一個出現(xiàn)在電影主創(chuàng)名單上，我都會去看的，假如是兩個人加起來……那就一定要去看！還要二刷??！三刷?。。　?/br>
    【哈哈哈哈哈，看出前面的激動了】

    【我現(xiàn)在就抓心撓肺地想要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什么？是不是新電影？】

    【假如是新電影，我只想說：搞快點?。ㄆ埔?jpg）】

    【蒼天啊，信女愿意用身上的五斤rou祈禱杜若和宋正青的合作】

    【同求！我出十斤！】

    網(wǎng)上消息瘋傳，輿論炸鍋的時候，杜若也接到了來自陳默的奪命連環(huán)call。

    畢竟是自己和宋正青私下見面，被拍到，導致還在休假中的陳默不得不額外加班加點，杜若也只好主動自覺地和陳默表示了歉意。

    更不必說他手中還捏著《404》劇本這樣一個大雷。

    結(jié)束了和陳默的通話后，杜若繼續(xù)看《404》的劇本，但是卻越看越糾結(jié)，忍不住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宋正青遞給杜若的《404》改編劇本是毫無疑問的精良之作，而題材的問題在他和聞戚確認關(guān)系之前，也不會成為他做出選擇的束縛。

    但正是因為杜若和聞戚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讓他對是否要接下這個劇本的心情產(chǎn)生了動搖。

    直到晚上和聞戚進行視頻通話的時候，杜若心里還惦記著劇本的事情，盡管只有極短的一段時間走了神，但還是被一直關(guān)注著他的聞戚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

    “發(fā)生什么事了？”

    “拿到一個新的劇本……”

    “是白天見面的時候，宋正青給你的嗎？”網(wǎng)上新聞鬧得那么大，聞戚自然不會不知道。

    見視頻另一邊的杜若點頭，眉間有些躊躇的神色，聞戚不動聲色地問道：“劇本怎么樣？”

    “劇本不錯，但是……”杜若微嘆了一口氣，“這是《404》的改編劇本?！?/br>
    《404》這部出名的短篇小說，聞戚自然不會不知道。

    平心而論，以杜若一直以來挑劇本的眼光來看，能夠讓杜若說出“不錯”兩個字的劇本，一定差不了。

    但聞戚也同時明白了杜若猶豫的原因。

    宋正青主動遞給杜若的劇本，不可能僅僅是客串一個角色，那就只剩下了兩個選擇。

    “你想要試鏡哪一個角色？周黎昕？還是談嘉？”

    “周黎昕。”

    聞戚望著視頻通話里露出的那個人，完全素顏，眼角帶著淡淡的疲憊，穿了件淺藍色的毛衣坐在床上，手邊還攤著看了一半的劇本，是不曾在別人面前露出過的慵懶自然的模樣。

    聞戚的手指略微蜷縮了一下，克制住自己想立刻沖到屏幕另一邊那人的眼前，將他擁入懷中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