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第二十二節(jié) 殿下 漢陽總兵戰(zhàn)死后,很快鐘祥府的衙門也被明軍攻破,知府、知縣被殺。逃去城東的武昌兵走投無路,大部分也向明軍投降。 整場戰(zhàn)斗中只有為數不多人得以逃到城墻外面,因為袁宗第在城南部署的防線十分嚴密,所以成功逃離明軍包圍圈的清兵寥寥無幾。據說只有兩個清兵跑得奇快無比,正好他倆在明軍沒布置馬匹的地段突圍,明軍步兵拼命追趕,也沒能把這兩個飛毛腿抓住。 劉體純攻破府衙后與大家勝利會師。因為他對鐘祥清軍情況的判斷嚴重失誤,造成了長達一個時辰的豁口危機。得知了豁口處經歷的險情后,劉體純氣得想去踢漢陽總兵一腳,他大聲罵道:“這廝手里差不多有六千甲士了,有這么多人還堵什么城門?怎么不出城外扎營啊?!?/br> 鄧名安慰他道:“這樣也好,若是韃子駐扎在城外,不把他們打回去我們也不敢炸城墻。打垮他們恐怕得花十天半月吧?他們不堵城門,也不會兩個多時辰就被我們一鍋端了?!?/br> 從攻破鄖陽開始,劉體純等人的軍力就急劇膨脹,沿途幾仗繳獲頗豐,到達鐘祥城前的時候,夔東四將手中的甲兵已經從出戰(zhàn)時的六千人增長到八千多人。鐘祥一戰(zhàn)后,明軍的甲兵已經高達近一萬四千。 獲得物資總量最多的當然是郝搖旗,畢竟這次他出兵最多;不過若論實力增長的比例,則無人能和袁宗第相比,本來戰(zhàn)前大家都說好要多分一點給袁宗第,現在他分到了兩千副盔甲和武器。從大昌帶出來的輔兵差不多全變成了披甲兵,而現在搬運物資的輔兵主力已經是分到的俘虜和臨時招募的百姓了。 在鐘祥繳獲了大批武昌軍的裝備,這批盔甲、武器的質量比以前的還要好。和以往一樣,鄧名并沒有參與分裝備和俘虜。 因為鄧名答應了不殺俘虜,所以劉體純等人也不打算讓鄧名為難,他們把親兵營剩下的幾百名士兵分成四份,每人領走一份,帶回各自的軍中監(jiān)視起來。 分到大批繳獲后,袁宗第的實力差不多恢復到重慶之戰(zhàn)前,他現在心情很好,就給鄧名講解這個時代的俘虜政策。 “若是提督要打武昌,這些親兵和武昌兵都很好用,”隨著鄧名自稱江南提督日久,親衛(wèi)和夔東將領對他的稱呼也在漸漸改變,袁宗第說道:“若是提督不打算拿下武昌,那這些親兵就是大軍的累贅。” 在鄖陽等地俘虜的清軍披甲兵都經過了仔細的甄別,凡是沒有家室的單身漢,又確實有些力氣或是有其它過人之處,夔東眾將可能會當作戰(zhàn)兵來用;而那些有家庭、有妻小的披甲兵,夔東眾將就會拿走他們的盔甲,把這些俘虜編入壯丁隊,當作輔兵使用。 即使是搬運物資的輔兵,也分成可靠的和不可靠的兩種。那些又有家庭、又從來沒有離開過出生地附近的清兵俘虜是最不可靠的,這些人既不會在明軍進攻的時候心甘情愿地一起前進,也不愿意在明軍撤退的時候,跟著返回夔東基地,他們只想留在自己的家鄉(xiāng)附近。只有在明軍決心長期占領鄖陽、襄陽等地時,才不用太擔心這些人開小差。 至于這次被俘的大批武昌兵,其中一部分是跟著漢陽總兵南征北戰(zhàn)的舊部,這些人在夔東眾將眼里最危險,絕對不值得信任,不過其中大部分都戰(zhàn)死了;還有一部分是從湖北各地選拔出來的精兵,這些人只要還沒有在武昌安家,就可以一用,夔東眾將知道這種人一般都是為了掙軍功、吃軍糧不在乎遠走他鄉(xiāng)的,這部分俘虜很快就被劉體純他們瓜分一空,不少都編入到戰(zhàn)兵隊列;剩下那些在武昌有家庭的士兵就比較麻煩了,如果繼續(xù)進攻武昌的話,這些士兵為了奪還家室也許會奮勇作戰(zhàn),但如果明軍撤退,他們肯定也會逃跑。 “雖然提督答應不殺俘虜,可是他們也沒有多少人,把他們圍起來,殺了就沒麻煩了?!痹诘谟X得鄧名答應漢陽總兵答應得太快了,這些親兵營幸存的軍官多是跟隨總兵多年的舊部,親兵們平時也受到較好的待遇,而且在武昌基本都有家庭,按照夔東眾將的標準,這幾百個人是最危險的一批人,當初不接受他們投降才是最好的處置方法。 “都是漢家兒郎,韃子要殺,我們自己也要殺?”鄧名沖著袁宗第搖搖頭。 “提督覺得他們是漢家子,他們自己可不這么想,他們可是都心甘情愿地剃頭了。”袁宗第提出一個折衷的辦法:“干脆繼續(xù)進攻武昌,我們在軍中放出這個風聲,這樣武昌兵就會死心塌地跟著我們了?!?/br> 加上親兵營,有家庭所累的武昌兵共有一千七百多人。袁宗第建議向武昌發(fā)起進攻時,沿途就讓這些武昌兵去打頭陣,這樣可以用武昌兵消耗湖北的清軍,而且還不違背不殺俘虜的諾言。 鄧名知道袁宗第的建議正是這個時代的觀念。清廷那邊也是這么做的,比如吳三桂攻破貴州以后,就挑選了三萬多云南籍的明軍俘虜,組成炮灰部隊打頭陣。攻下昆明后,又計劃讓西營的降軍做前鋒去追擊李定國。 鄧名認為,接受投降就是讓敵人放下武器停止抵抗,而不是強迫對方當叛徒,俘虜和叛徒應該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不過在這個時代,似乎投降和叛變是差不多的概念,不肯叛變的俘虜都會被視為拒絕投降,勝利者處死他們也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在鐘祥之戰(zhàn)前,夔東眾將或許還有心繼續(xù)向武昌進軍,因為屢戰(zhàn)屢勝,讓夔東眾將渴望得到更多的戰(zhàn)利品;但在鐘祥之戰(zhàn)后,夔東眾將已經沒有太多繼續(xù)進攻的愿望了,他們希望能夠返回基地,消化收獲的勝利果實。 比如袁宗第,雖然他有大批輔兵披上了繳獲到的盔甲,但這些人還需要經過訓練才能成為可堪大用的戰(zhàn)斗兵;出征以前,夔東眾將打算搬運一些人口回自己的根據地,現在明軍已經奪取了大片的土地,這些地方的人口多得他們都搬不完;安陸府各地的軍隊都集中到府城鐘祥并被明軍消滅,現在安陸府、襄陽府已經沒有什么清軍,明軍可以向百姓征收今年的糧稅,這也需要大量的人手才能運回夔東。 除了經濟方面的考慮外,還有軍事方面的顧慮。 明軍戰(zhàn)兵的數量雖然急劇增加,但由于大都是由輔兵剛剛轉變成戰(zhàn)兵,所以實際軍力的提升遠沒有表面上那么驚人;明軍需要防守的地區(qū)很多,鄖陽、谷城、襄陽等地都需要防備清軍奪回,不然漢水的交通就會被切斷,明軍搬運物資和人口的工作就會變得更加困難,大軍返回夔東根據地也就要走崎嶇的陸路。 雖然沒有公開,但夔東眾將內部已經形成一致看法,就是該放緩腳步了,先控制住已經占據的領土,征收秋糧,搬運人口。如果有更多的夔東明軍出來,那么打武昌也可以再議,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防守而不是繼續(xù)進攻。 聽了袁宗第的講解后,鄧名不置可否,又去劉體純那里詢問他對武昌兵的看法。 不出鄧名所料,劉體純認為袁宗第的方案非常不錯,而且具有很大的可行性。 劉體純覺得明軍可以先造聲勢,揚言要拿下武昌,接著直取江西、南京,然后讓俘虜的武昌兵去強攻南下道路上的城池。若是攻下了城池,里面的繳獲對明軍來說都是白來的;等明軍開始撤退時,這些武昌兵肯定會大量逃亡,他們回去后還會是清兵,不如趁早把他們消耗掉。 “若是他們真的一路順風順水,打到武昌城下,我們就帶兵去督戰(zhàn),讓他們繼續(xù)攻打武昌城。打下來那自然是最好,打不下來就以畏敵不前的罪名把他們殺了。讓清兵自相殘殺,就沒有人能說提督殺俘了?!?/br> 劉體純認為憑著一千七百多武昌兵肯定打不下武昌,不過能夠消耗掉這批俘虜就好,如果給清軍造成一些損失就是額外的收獲。尤其是那些親兵營的俘虜,更要用來組成敢死隊,讓他們去蟻附攻城。留著他們不但每天管飯,還要分散在軍中派人小心監(jiān)視,防備他們作亂。 “如果放了他們怎么樣?”鄧名試探著提出自己的想法:“讓他們回去宣傳我軍的仁義,將來兩軍對壘的時候就會有更多的人投降。” “我軍本來就十分仁義,再說,有鐘祥的這些人替我們宣揚也就足夠了?!眲Ⅲw純不以為然地搖頭說道:“襄陽府、安陸府的俘虜我們不是都沒殺么?那些愿意跟我們去夔東的,我們還幫他們搬運家小,不愿意跟我們走的我們也不強迫,我軍的仁義很快就會天下聞名的。” 相比清軍,闖營確實比較優(yōu)待俘虜,不過他們優(yōu)待的對象是府兵、縣兵這種沒有什么威脅的俘虜,武昌兵尤其是親兵營的俘虜并不在優(yōu)待的范圍內。 鄧名不再和劉體純談論這事,至于郝搖旗和賀珍會有什么意見,不用問就心知肚明了。鐘祥之戰(zhàn)一結束,賀珍就急忙把武昌兵的武器、裝備都收繳得一干二凈。分給賀珍一部分親兵營的俘虜,讓他負責監(jiān)視,據說被他派去干最重、最危險的活;而郝搖旗更干脆,明白建議鄧名不要在乎什么諾言,把這些危險分子趕快都坑了,圖個省心。 在安陸府繳獲了五十多萬兩白銀。以前鄧名從來沒有要求過任何戰(zhàn)利品,但這次他站出來表示他也應該有一份。夔東眾將沒有理由拒絕。首先,爆破城墻的辦法是鄧名拿出來的;其次,他是一軍統(tǒng)帥,至少是名義上的;再次,漢陽總兵是鄧名帶人堵住的;最后,此次作戰(zhàn)說明鄧名掌握一支部隊很重要,他需要的不僅僅是十幾個親衛(wèi)就夠了。 鄧名宣布要五分之一的銀子,也就是十萬兩。這筆銀子一部分要用來賞賜即將組建的部隊官兵,而大部分則委托袁宗第運回奉節(jié)文安之那里。 “把所有那些有家人的武昌兵都交給我吧?!编嚸麑λ奈粚㈩I說道,至于其他的俘虜目前他不需要。 “提督要這些狼崽子干什么?”郝搖旗聞言急忙勸阻:“無論提督如何推心置腹,這幫狼崽子都是養(yǎng)不熟的?!?/br> “我不打算把他們養(yǎng)熟,只是我自己想鍛煉一下安營扎寨、排兵布陣的能力,他們都是老兵,做起來比較方便。”鄧名解釋道。 眾將依舊不放心鄧名的安全,劉體純更是強調這種招攬人心的行動風險極大,但是收效甚微。 “我當然不會住在降軍中,我也知道他們聚集到一起有可能鬧事,所以你們每人先借給我一百名精兵,讓我能夠看住他們?!?/br> 眾將拗不過鄧名,就把武昌兵都交給了他。雖然剛過去一天,郝搖旗和賀珍就已經整死了幾個親兵營的士兵。把這些危險的俘虜交給鄧名的同時,他們每人都派來一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以加強安全保衛(wèi)工作。 通過對俘虜的盤問,明軍知道現在武昌極其空虛,就算黃州府等地的清軍統(tǒng)統(tǒng)集結到武昌,胡全才也湊不出一支能對明軍形成較大威脅的野戰(zhàn)部隊。因此大家都急忙分散到各縣,控制安陸府全境,抓緊時間征收物資、招募勇士。 只有鄧名老老實實地呆在鐘祥城,一連兩天就是訓練部隊。帶一支比較有經驗的部隊很有好處,這些士兵的軍紀遠好于一般的雜牌軍,鄧名很快就在趙天霸等人的指點下,對排兵布陣增加了不少知識。 郝搖旗和賀珍此時都不在鐘祥。鄧名在城南搭了一個簡單的梯臺,把自己的軍隊帶到梯臺下邊,然后走上去給武昌兵訓話。 在開始講話前,鄧名下令給每個武昌兵發(fā)一兩銀子。 領到銀子后,這些武昌兵紛紛按照以往軍隊里的慣例,向鄧名高聲歡呼,賭咒發(fā)誓要水里來、火里去。不過鄧名根本不信,他們以往在漢陽總兵那里拿到的好處可多太多了。 “這不是軍餉,”鄧名知道這些人是誤會了,以為自己打算把他們編組為軍隊,登上梯臺后,鄧名對面前的近兩千名武昌兵說道:“這是發(fā)給你們的遣散費?!?/br>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那些負責控制降俘的明軍和武昌兵一樣驚訝。 “我沒有領地,也沒有稅收,兩天前把你們要來時確實想過要留下你們這些士兵,但經過這兩天的深思熟慮,我發(fā)現遠遠養(yǎng)不起這么多部隊。與其等到發(fā)不出軍餉的時候看著你們嘩變,還不如現在就遣散更好些?!?/br> 鄧名指了指南方:“每人一兩銀子,足夠你們回家的路上用了。在你們離開軍營以前,我只要你們發(fā)一個誓:在回家的路上,無論你們乘船還是吃飯都要付錢,不許燒殺搶掠,不許欺負沿途的老百姓。” 武昌兵都聽得將信將疑,不知道是不是鄧名在玩什么貓捉耗子的游戲。還有人斷定這是欲擒故縱,誰要是第一個走出去肯定會被拖去斬首。雖然惦念著武昌的家人,但大多數人都暫時保持觀望,希望有其他人先出頭試探一下這水的深淺。還有一些人干脆嚷嚷說他們根本不打算再回武昌了,就算拋妻棄子也要跟著鄧名打天下。 聽到這句明顯言不由衷的話,鄧名笑起來:“好吧,就算你們打算破家相從,至少也先回家報一聲平安吧。現在鐘祥的勝敗估計已經傳回武昌了,你們的家里人還不知道有多著急。你們先回去見父母、妻子一面,讓家人知道你們還活著。如果你們的志向不變,還是要回來投奔我,我也非常歡迎。只是事先說好了,在我這兒可沒有軍餉,你們得替我白干活。” 直到這個時候,大部分武昌兵才相信是真的要放他們回去與家人團聚。 在第一聲感謝聲響起后,越來越多的武昌兵把稱頌送給了鄧名,這次他們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領銀子時誠懇了許多。 “這是你們的大帥舍命替你們求來的,我既然答應了他,就當然不會為難你們?!编嚸麚]手讓臺下的武昌兵趕快走,不要在鐘祥多做停留。 有些明軍軍官過來勸說,但鄧名不為所動。 周開荒也湊到了鄧名身邊,小聲說道:“提督這件事要是傳到靖國公他們耳朵里,不知道他們會怎么想?” “我是江南提督,”鄧名微笑著答道:“我用不著事事擔憂袁將軍會怎么想?!?/br> “殿下仁厚,洪福齊天!” 正在與周開荒對答的時候,突然臺下傳來一聲高喊。發(fā)出這喊聲的是一個前漢陽總兵親兵營的士兵。兩天來他一直認為就算不被明軍殺死,和家人今生也沒有什么機會見面了,或者被明軍帶去他鄉(xiāng),或者家人被湖廣總督衙門當作逆屬處理。每到夜間想起這件事,這個士兵就感到生不如死,在營中偷偷地落淚。 關于鄧名是宗室子弟的傳說在湖廣流傳開來,清軍中不許公開談論這個說法,明軍中也不讓談及。但這個士兵沒想到能夠活著回家,心情激動之下再也無所顧忌,就跪倒在地,沖著鄧名所站的塔樓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同時大聲發(fā)誓道:“殿下所命,小人怎敢不從?小人今生都會銘記殿下的大德,以后絕不亂傷人命,吃飯一定給錢!” 受到這個士兵的感染,武昌兵一起向梯臺上的鄧名表達著感激,同時保證在回武昌的路上絕不會欺壓良善,若是有同伴欺心騙了殿下的銀子,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 雖然常常被人誤會為宗室,但是上千人一起高呼殿下的場面還是不多見,上次遇到這個場面還是在萬縣的時候。鄧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帶著衛(wèi)士和護兵離開了。 第二十三節(jié) 江防 鄧名放走俘虜的第二天,劉體純就回到了鐘祥。聽聞此事后他來找鄧名,見面后并沒有提俘虜的事,而是試圖勸阻鄧名繼續(xù)進攻武昌。 “武昌,是湖廣乃至天下的中樞,雖然武昌城里現在空虛,但是聽聞武昌有險情,江陵、夷陵的清虜肯定會奔馳救援,他們順江而下,轉眼就到?!眲Ⅲw純不反對鄧名帶著兵力去長江邊上耀武揚威一番,但卻反對認真地進攻武昌:“要想打下武昌,必須先打漢陽。等我們拿下漢陽,渡過長江,再炸塌武昌的城墻,那時上游的虜師早已得到警報,肯定已經趕來了。我軍的水師恐怕不占優(yōu)勢,萬一被堵在長江里沒能返回漢水,大軍十分危險;就算水師能夠撤退回漢水,我們留在南岸的官兵也會陷入險境?!?/br> 當然夷陵、江陵一帶的堡壘非常重要,但是再重要也無法和武昌相比。鐘祥一戰(zhàn)殲滅了大批武昌的精兵,雖然鄧名把俘虜們放回去,但這些斗志全無的士兵在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恢復戰(zhàn)斗力。據劉體純判斷,在這種情況下,一旦看到明軍出現在長江上,湖廣總督很可能不顧一切地從上游抽調部隊;如果明軍猛攻漢陽,胡全才很可能讓江陵等地的清軍全師而下,與武昌清軍東西夾擊明軍。對于清廷來說,即便夷陵等地丟失,只要武昌還在就還有江防,若是武昌沒有了,那整個湖廣的長江體系就瓦解了。 “若是夷陵、江陵等地的虜師和武昌、黃州等地的韃子會師,再加上湖南的兵力,胡全才就能湊出六、七萬大軍,兩、三萬的披甲兵,水師的實力也很雄厚。我們雖然也有一萬四千的甲兵,但大部分都是新兵,隊伍沒有訓練好,勝算恐怕不大?!眲Ⅲw純掰著手指頭,一條一條地分析兩軍的優(yōu)劣:“興山的李將軍(李來亨)路途遙遠,無法及時支援我們;我們的水陸都不占優(yōu)勢,又頓兵武昌堅城之下,所以還是不要打這一仗為好。” 劉體純說勝算不大已經很客氣了,用對方一半的兵力和劣勢的水師去進攻武昌這樣的堅城,完全是自取滅亡。這還是最好的情況,有可能胡全才抽調部分軍隊回來就能給明軍很大威脅,還不至于讓江防有失, 鄧名耐心地聽完了劉體純的長篇大論,認為對方說得很有道理,只有一點他不明白:“誰說我要打武昌?” 劉體純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說:“你就別瞞我啦”。 聽說鄧名釋放武昌降兵回家以后,劉體純覺得自己立刻洞悉了鄧名的用心,認為鄧名肯定是為了攻打武昌做準備。戰(zhàn)俘們回去以后,鐘祥清軍慘敗的消息會迅速傳揚開來,讓本來就空虛的武昌更加人心惶惶;其次,看到這些戰(zhàn)俘生還,武昌其余部隊的斗志也會受到影響,當明軍兵臨城下、破城在即的時候不會拼死抵抗;最后,鄧名發(fā)給每個士兵一兩銀子,這種罕見的行為會在沿途流傳,讓更多的人知道明軍大兵壓境。 聽了劉體純的解釋,鄧名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劉將軍,我只是想把他們放了,并沒有進攻武昌的用意?!?/br> 劉體純依舊不信:“若不是為了立刻攻打武昌,放了他們有什么益處?” “沒有益處就不能釋放俘虜么?”鄧名反問道。 劉體純愣了一下,著急地說道:“提督是不是認為這些降兵能夠長久地記住這份恩情?” 劉體純告訴鄧名,現在這些武昌兵固然是一盤散沙,但假以時日又會被清廷重新組織起來,到了下次打仗的時候,有軍官帶領,身處軍陣之中,他們就算對鄧名有再大的好感,也不會有臨陣倒戈的機會。 鐘祥慘敗的消息只在最初一個月里有最大的震撼效果,再往后清軍就會漸漸淡忘此事。釋放俘虜只可以在短期內造成轟動的效應,但如果不趁著這機會進攻武昌,那實在是多此一舉。 “原來如此。”鄧名認真地思考著劉體純的話:“劉將軍說得有道理,但我確實沒有立刻進攻武昌的打算。” “那提督為什么要釋放俘虜呢?”劉體純不依不饒地問道,他認定鄧名想進行軍事冒險,所以趕來要打消他的這個念頭。 “我沒有任何軍事上的目的。”鄧名剛才聽完劉體純最開始的話才生出去武昌的念頭,打算假裝有攻取武昌的計劃,引誘胡全才放棄江防,但是聽完劉體純的一番分析,認識到自己原本設想中的不足,因此從善如流地放棄了。 “給那些降兵銀子干什么?不是為了拉攏人心么?”劉體純還是不信。 “要是放這兩千個俘虜兩手空空地回家,他們沿途肯定會給老百姓造成很大的sao擾。從這里到武昌沒有多遠,路上吃飯、坐船,每個人有幾十文錢就夠了,我多給一些讓他們心中有愧,也就不會去欺負老百姓,甚至搶奪行兇了?!比羰欠斣诨丶业穆飞习言箽馊鲈谘赝镜陌傩疹^上,鄧名覺得這些百姓反倒是自己害的。 “對啊,沿途百姓縱然感激,但若是一兩個月過去,他們漸漸地也就把這事忘了。提督難道不是打算趁機沿著漢水順流而下么?” 劉體純覺得,鄧名的目的是消除沿途百姓對明軍的恐懼,讓他們愿意與明軍合作,為明軍提供物資和情報。不過這效果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減弱的,若是半年、一年之后明軍再來,百姓還是會感到恐懼。 鄧名只好繼續(xù)解釋…… 過了兩天,周培公和其他幾個被俘的幕僚看到沒有動靜,就壯著膽子試探著對明軍說,他們在武昌也有家人。在這個時代,讀書人和大頭兵是不等價的,會受到什么樣的處理,這些幕僚心中也是沒底。他們覺得,既然連大頭兵都不殺,大概也不會殺縉紳吧。 不料鄧名對他們和對那些武昌兵的處理沒有區(qū)別,也是每人發(fā)一兩銀子,打發(fā)他們回家。 這些幕僚并不看好夔東明軍,本來也不想在明軍中多停留。不過明軍的這種處置方式還是讓周培公等人都為之愕然,隨后就是勃然大怒。其中一個歲數有些大的幕僚最為激動,憤怒地把銀子扔在鄧名腳前,大叫士可殺、不可辱。這個幕僚在營帳中暴跳如雷,唾沫橫飛,旁觀的人都覺得這個老頭已經進入瘋癲狀態(tài)。 鄧名退后兩步躲開他,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塊銀子。對方把銀子扔到自己腳邊而不是朝臉上砍過來,可見還殘留著一些理智吧。 拱手向這些人道別后,鄧名就讓衛(wèi)士們送他們離開軍營。 事后,鄧名不解地問周開荒:“我們給每人一兩銀子不算少了,他就是雇一輛車,坐車回武昌都足夠了啊。” “一兩銀子是不少,但是和普通的小兵待遇相同,讓這些讀書人的臉往哪里放?”周開荒覺得鄧名此事做得不是太恰當,笑道:“提督不送銀子是最好了,要送就得每人一百兩。” “一百兩!可他們是俘虜啊?!编嚸泽@得跳起來。自從他分到大筆的銀子以后,衛(wèi)隊的伙食得到了顯著的改善:“我們哪怕是每天買一只羊來吃,一個月也花不了一百兩銀子!聽說教私塾的先生,到了年底,學生的家長也就送一兩銀子的禮吧?” “可是,連每個小兵都給一兩銀子,一個讀書認字的縉紳,身價難道還沒有百倍嗎?”在正常情況下,給俘虜的幕僚一兩銀子應該不算少,但周開荒提醒鄧名,他早先宣布給士兵的銀子是遣散費,而不是賣命錢。既然對士兵都這么慷慨,那么給讀書人的遣散費少于一百兩就顯得太刻薄了,一兩銀子就是不折不扣的羞辱:“既然舍不得,那還不如不給。” “我是怕他們路上忍饑挨餓,有的人歲數大了,腿腳、眼睛都不好,有一兩銀子可以租車、租船。”鄧名低聲為自己辯解道。 得知這個新聞后,正要再次去地方上收集物資的劉體純又趕來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