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大半的人生里，他都屬于不滿的狀態(tài)。母親、文熙、琴，包括當(dāng)下做的事業(yè)，沒有什么是真正屬于他的。只有霍敏，是。

    他就像他童年時期抱著的玩具，他的心愛之物。

    直到他看到唐明玉出現(xiàn)在那間屋子里，突然有什么東西崩壞了。他為自己造了一個殼，還在里面做了一個夢，驟然清醒?；裘舨皇撬?，霍敏不屬于他，更可怕的是，他感覺隱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竟然有些介意，介意唐明玉的存在。

    這讓他感覺恐懼。

    為了壓下這些煩躁的情緒，他電話不通、信息不回，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工作也開始變得忙碌，無暇他想。借著這次機會，順?biāo)浦郯阉七h(yuǎn)。他一個人坐牢就足夠，不用把無辜的人牽扯其中了。

    他曾后悔，他曾試著放掉他?？墒窃谒鸵诺羲臅r候，霍敏一個撲棱上岸，把他拖進了深淵的海水中。

    他噙著笑意問他：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那躲閃的目光，眉睫如同蝴蝶的翅膀，撲閃撲閃地顫動。因為爭斗而明亮的眼睛、紅潤的唇，惱羞成怒又奈何不得的神色，一度令他心動。

    他猛地從睡夢中醒來，周身一片黑暗。發(fā)了半天愣，恍惚覺得霍敏還在外面打游戲。啪嗒啪嗒的鍵盤聲，叫他他也不來，被他從身后突襲一把抱起。纏綿地接吻，兩人跌跌撞撞進入浴室……

    和霍敏的記憶，和顧文熙不同，全都是生活的細(xì)節(jié)。他可以想起與顧文熙聲嘶力竭的離別，痛徹心扉的相遇；和他在三藩市經(jīng)歷槍戰(zhàn)的驚心動魄，在火車站凍成一團的艱難困苦；之后徘徊不去的執(zhí)念，積年累月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是驚天動地的，想起他就疼，想起他身體都有了本能記憶的疼。他稍微一動就能將他撂倒，勾一勾手指就能讓他回去。可是十幾年過去，他們能在一起的時光加起來不過幾個月。父母的隔離、各方的壓力、無情的叛走，到處都充斥著痛苦?；剡^頭看，他們之間那些美好的事情，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或許是有的，但被恨覆蓋。不過一刻的心軟，又浸泡在無垠的痛苦里。漫漫長夜，唯有他自己舔舐傷口，漸漸的，痛苦沉了底，結(jié)了痂，讓他排斥。

    他不想再一次地失去霍敏。

    所以，這一次，他怎么都不會再放手。

    唐明玉私下和霍家銘說，自家小孩的脾氣是越來越陰晴不定了。早上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晚上回來又是一副要死了的樣子。他胃痛，躺在床上捂著肚子痛得大汗淋漓，吭都不吭一聲。要不是唐明玉悄悄進去看他睡了沒有，還不知道他要忍到什么時候。在公司，所有決策他一個人說了算，他爸爸給他留下的忠誠老將都快被得罪光了。有小姑娘進去匯報業(yè)績，直接被罵哭出來。人越來越瘦，脾氣越來越乖戾。嚇得公司的人噤若寒蟬，比霍家銘在時還緊張。一天伺候下來，周閔煒一身冷汗，苦著臉向霍家銘哭訴：您快回來吧！

    唐明玉一天三頓，變著花樣地喂，做好了送到公司里。但霍敏實在太忙了，早出晚歸，還有應(yīng)酬，碰到的時候少之又少。他自己住也不做飯，常常一忙就忘了吃，胃疼的時候塞個藥片又扛過去了。

    也不怪他忙，新項目千島湖生態(tài)旅游度假區(qū)要開盤了。他忙著和各種政府官員吃飯，還要cao心周末的慈善晚會。請了一幫娛樂名人、商界大佬來做慈善募捐，為新項目造勢。晚上從山莊的私人會所出來，笑著一口一個叔叔伯伯，送走那幫老狐貍們。胃便如灼燒一般的痛，周閔煒急了，要送他去醫(yī)院。他擺擺手，說回家就行，回家唐明玉給他做好吃的。結(jié)果騙走父親的老下屬，他哪都沒去，轉(zhuǎn)身又回了酒店。

    徐晴最終還是被姜竣撬到了他的工作室，她和姜竣mama是手帕交，孩子再糟心，還是要帶的。徐晴進門開始就訓(xùn)斥著姜竣，本來緋聞就滿天飛了，他還要出去閑逛被人拍到。

    “你去香山別墅干什么？那都住著些什么人你不知道嗎？今天的頭條就是姜竣出入某某高級住宅區(qū)，私下豪宅曝光！你有沒有點做偶像的覺悟啊，熱搜榜都快被你刷爆了！”

    姜竣在后面道：“有熱搜不是好事？”

    徐晴一噎，回頭瞪他：“我沒有那么多團隊半夜起來給你撤熱搜、發(fā)公告！”

    姜竣被罵慣了似的，無所謂地環(huán)視大廳，然后就看到了在前臺辦入住的人。

    第22章 落大雨

    霍敏幾乎是掛在前臺上的，雖然胃疼得厲害，仍忍著痛苦和前臺的妹子說笑。他一本正經(jīng)地講冷笑話，妹子一面忍俊不禁一面給他辦理，拿了房卡給他。他笑道：“謝了，五點半叫我哦，一定要叫我?！?/br>
    “好的，先生。”

    霍敏回頭，便看到了姜竣。

    狹路相逢，最近總是撞鬼。他剛要走，徐晴忽然叫住他：“霍總？”

    他擺出一副職業(yè)化的微笑：“你是？”

    “我是姜竣的經(jīng)紀(jì)，上次我們在瀾門還見過呢?！?/br>
    他笑著邁開步子：“哦哦，你好。”

    徐晴熱情地追上去：“謝謝霍總給我們姜竣機會，這次的晚會我們一定會準(zhǔn)時到的?！?/br>
    “啊？哈哈。”

    霍敏一頭霧水，徐晴扯了一把姜竣，姜竣道：“謝謝霍總的邀請?！?/br>
    “沒事沒事，大家都是為慈善出一份力?！?/br>
    說著就要往電梯方向走去。徐晴好不容易抓到一條大魚，怎么可能把他放過。電梯門一開，她敏捷地就竄了進去，姜竣同時一步跨了進去。三人站在狹窄的電梯間里，徐晴滔滔不絕：“您這么年輕就支撐起這么大的企業(yè)，我們私下都特別敬仰您！姜竣還說要向您學(xué)習(xí)呢，是吧？”

    霍敏應(yīng)付著：“還好，都是家父的功勞?！?/br>
    “剛才我好像看到幾位電視臺領(lǐng)導(dǎo)、還有環(huán)宇的蔣董？是在商議晚會的事宜嗎？”剛才他們來的時候不過眨眼一瞬，擦肩而過，徐晴的眼睛可真尖。

    “是啊，剛和大家吃完飯，送他們離開。”

    電梯間就這么大，抬頭轉(zhuǎn)身都能看到，呼吸間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氣息?；裘艉托烨缭谇懊婧?，姜竣高高的個子站在背后。四面八方都是鏡子，照得人無處躲藏。而姜竣的眼神，溫柔得要溢出水來了，絲絲綿綿地將人包圍。背后灼熱的目光、溫暖的胸膛，渾身散發(fā)的熱力都要逼近他身體里來了?；裘舨蛔栽诘乜人砸宦暎骸安缓靡馑?，我到了?！?/br>
    徐晴還意猶未盡：“那霍總我們明天見哦。聽說要下大暴雨呢，這糟心的鬼天氣?！?/br>
    霍敏遲疑地出去，胃太疼了，每邁一步都有些慢。正要扶住墻壁，姜竣一把撈住他，關(guān)切道：“你怎么樣？”

    霍敏沒來由地感覺厭煩，他討厭面前這個人，甚至有點惡心。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躲開他：“再見?！?/br>
    姜竣低頭，慢慢地撤回手，知道他再不能碰他了。

    他望著霍敏頭也不回的身影，一動不動。電梯門開了又關(guān)，徐晴莫名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早上醒來正是一個下雨天，大雨傾盆而下，阻礙了山里的交通。所有的人聚集在山莊里，網(wǎng)斷了，手機沒信號，大家各忙各的?；裘粢淮笤缇捅豢头糠?wù)叫起來，頭昏腦漲，昨晚吃的都吐了，胃像洗劫過一樣。餐廳寥寥沒幾個人，做出來的東西卻都是熱的。他要了一碗粥，嘬著吸管喝，有一搭沒一搭的，望著窗外的景色。

    大雨澆得中央的噴泉嘩嘩往下流水，花園里的花都有氣無力的，耷拉著腦袋。正歪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對面坐下來兩個人。

    徐晴放下餐盤打招呼：“霍總，早啊?！?/br>
    “早?！?/br>
    霍敏看了看她，胃空空蕩蕩，也是有氣無力。

    姜竣在旁邊坐下，默默剝著一只雞蛋。天氣有些冷，窗上起了一層霧，透著一股清冽的寒意。徐晴還在拐彎抹角地打聽晚會的事情，霍敏問十句答一句，敷衍著交談。徐晴見也問不出什么了，轉(zhuǎn)而問道：“霍總，您準(zhǔn)備什么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