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心里頗不習(xí)慣那樣快就要成親，略頷著首，整理著身上那件水紅桃枝暗紋綢衫，便撩開竹簾從房里出來，才出來，便望見鴛鴦笑盈盈地領(lǐng)著一人過來給賈璉請安。

    賈璉望過去，先瞧見那人額心一點(diǎn)胭脂痣，隨后見她兩彎柳葉眉、一雙杏仁眼，生得十分伶俐出眾，再看她穿著的是鴛鴦改小的衣裳，失笑道：“你怎又回來了？”再看英蓮身邊，又站著一個穿著半舊杏色衣裙?jié)M臉堆笑、滿頭灰白頭發(fā)的婦人。

    廊下站著賈薔、柳湘蓮、全福幾個，英蓮低著頭，不免失神地道：“爹不知哪里去了，我娘體弱……”一時哽咽，便說不出話來。

    柳 湘蓮忙上前兩步對賈璉笑道：“二爺，她回了家，她外祖見她生的那樣好，就有心要拿著她換銀子。成日里在她們娘兒兩面前提起養(yǎng)活她們費(fèi)了多少銀子，逼著她們 娘兒兩答應(yīng)英蓮的親事由著他處置，又說英蓮從小被拐走，怕好人家不肯娶，就要費(fèi)了大價錢將她賣給人家做二房——他那是算計著將她許人得的聘禮沒有賣了她 多，才有這糊涂心思。她們娘兒兩不得已，又聽說賈雨村官復(fù)原職了，就求到賈雨村府上。恰我們路過，賈雨村又有心親近二爺，便將這事告訴了我……”還待要 說，又漲紅了臉。

    賈薔雖憎惡賈雨村，但路上早聽說柳湘蓮說過賈璉對賈雨村另有算計并不是親近只是不親不疏，于是也不埋怨賈璉與賈 雨村還有來往，于是斜睨著柳湘蓮，嬉笑道：“偏人家外祖父不肯放人，說是出嫁從夫、在家從父，英蓮老子不在，她的事就得是他做主。于是我們的柳小爺逞英 雄，便給了英蓮?fù)庾娓肝迨畠摄y子將人把人帶了出來——若不是有賈雨村，那封老爺子還未必肯呢?！崩洳欢〉卦僖黄秤⑸彛娝觾河袃煞窒袷乔厥?，不由地心 一提，暗想也不知道蓉大嫂子哪里去了。

    英蓮之母封氏訕訕地堆著笑，附和道：“正是，當(dāng)著要感激湘蓮小兄弟。”抬手?jǐn)堊∮⑸?，因覺愧對女兒便紅了眼眶。

    “你不是不要娶絕色么？”賈璉戲謔地望著柳湘蓮，見柳湘蓮漲紅了臉，又看封氏、英蓮母女似乎對俠義心腸的柳湘蓮十分滿意，便也不多說，請鴛鴦領(lǐng)著英蓮母女先回去后，又抱著手臂乜斜了眼看柳湘蓮，“你小小年紀(jì)的，莫非要搶在我前頭成親不成？”

    柳 湘蓮爽朗地笑道：“誰敢搶在二爺前頭成親？是看那封肅老東西太過市儈不近人情，看外孫女生得好就想拿著外孫女換銀子花，一時氣不過，就賭氣答應(yīng)了。如今她 們母女住在我那院子里，過兩年再說吧。”略低了頭，似乎是對自己毀了誓言十分過意不去，又囁嚅道：“她那模樣也算不得絕色?！?/br>
    “哼！”賈薔嗤笑一聲，暗嘆柳湘蓮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趕著跟賈璉回報說：“多謝二叔的帖子，我們家的地契都補(bǔ)全了，莊頭也都打點(diǎn)過了。宗里上下見租子是從我頭上發(fā)下去，如今也不鬧了?！?/br>
    “家里太平了就好?！辟Z璉笑了笑，這會子才有功夫細(xì)細(xì)打量賈薔，看他穿著一身略顯得小了的雪青衫子，衫子的袖子略短了一些；難得的是一貫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賈薔這會子沒因?yàn)橐律研×寺冻鼍狡戎?/br>
    “這還要多謝二叔的大恩大德?！辟Z薔又連聲道。

    賈璉略微地點(diǎn)了頭，只說：“日后當(dāng)再接再厲，好好管好族里人?！?/br>
    “是?！辟Z薔略低了頭答應(yīng)著，原本路上瞧見了賈蕓等隨著薛家人做買賣，也想摻和一手，這會子見賈璉略有些疲色，唯恐他心情不好不肯答應(yīng)，忙又寒暄兩句便退下了。

    待賈薔一走，柳湘蓮立時隨著賈璉回了東間里，見賈璉在美人榻上躺下，便挪了杌子在邊上坐著，低聲道：“聽二爺?shù)脑捰幸馔Z雨村任上轉(zhuǎn)了轉(zhuǎn)，那賈雨村如今好生得意，又娶了一個落難的千金做妾，又有地方小富之家?guī)Я思邑斪栽溉肓怂母疄榕！?/br>
    “除了這些呢？”賈璉心道這些都是小事，卻不知賈雨村抖落出義忠親王的事到底有沒有人報復(fù)他。

    柳 湘蓮笑道：“那賈雨村精明得很，如今請了冷子興在他家中做清客，據(jù)說兩個人暗中打著與二爺親近的幌子要與江蘇巡撫、兩江總督府來往，虧得黎大人、許大人知 道他的底細(xì)，并不上當(dāng)。后頭不知怎地，又聽說賈雨村跟留在金陵的王仁有了來往，我遇上了蕓哥兒，聽蕓哥兒說那王仁不能肆意地從薛家撈到銀子，就動了歪心 思，要趁著他叔叔遠(yuǎn)在廣西管不著這邊，敲打敲打京城里的薛大爺，于是拿著一點(diǎn)子莫須有的罪名去狀告薛家的鋪?zhàn)拥甏笃劭汀＞┏抢镅Υ鬆斉率锹犃送豕媚锏脑挘?nbsp;怕鬧得十分難看，就悄悄地塞了銀子給賈雨村、王仁銷了案。”

    賈璉握著拳頭輕輕地敲著太陽xue，疑惑道：“賈雨村不知道我與蟠兒親近么？”

    “他 哪里知道這事？據(jù)我說，他們是以為王姑娘恨死了二爺，定會攛掇著薛大傻子跟二爺過不去才敢這么著。賈雨村又看王子騰升到廣西去了，也不敢得罪王仁，又想撈 些銀子待六月里給北靜王祝壽，就坐山觀虎斗，只管看王仁、薛蟠兩表兄弟鷸蚌相爭，他跟著漁翁得利。據(jù)說，為銷案，薛蟠給他的銀子比給王仁的還多呢?！绷?nbsp;蓮嘖嘖地嘆道。

    賈璉思量著如今北靜王對賈雨村十分賞識，若是賈雨村遭了忠順王府的攻訐，北靜王未必不會出手；如此，若將來那賈雨村膽敢將主意打到榮國府頭上，他頭一樁要做的，就是坐實(shí)賈雨村借著王家與忠順王府勾結(jié)的罪名。

    正說著話，就聽見外頭一陣聒噪傳來，柳湘蓮站起身來，賈璉也略坐直了身子，向窗口望去，卻是薛蟠嘟嘟嚷嚷地穿著一身?xiàng)椉t袍子過來了。

    薛蟠也從窗口望見了賈璉，立在廊下便趴在窗口笑道：“璉二哥家里哪里來了那么個小美人痞子？如今已經(jīng)十分了不得了，將來更是不凡。璉二哥好大的艷福！”

    “你定是色心又起來了，見到略長得好的，就忍不住要調(diào)戲一聲?！绷嫔彶轮词遣唤?jīng)意間看見了英蓮才這樣說。

    薛蟠看賈璉給他遞眼色叫他看柳湘蓮，先不明所以，隨后噗嗤一聲笑道：“乖乖，難道是柳小弟長齊了毛就要娶妻了？”

    “呸！”柳湘蓮啐了一聲，因賈雨村的事已經(jīng)跟賈璉匯報完了，便冷著臉大步流星地摔了簾子向外去，路過薛蟠有意哼了一聲便去了。

    “璉二哥，你養(yǎng)著的這個小爺越發(fā)了不得了，對著我都敢哼了?！毖囱鄢蛑嫔彽目∏伪秤?，心說這柳湘蓮好大的福氣，能尋到這么個美人。

    “他這二年也自己辦差養(yǎng)活自己了，‘你養(yǎng)著的’這幾個字萬萬不可再說?！辟Z璉懶懶地躺著，瞅著薛蟠站在窗口直待柳湘蓮不見蹤影了才肯進(jìn)來，待他在方才柳湘蓮坐過的杌子上坐下了，就道：“你如今過來，為的是什么事？”

    薛 蟠兩只手交握著，悻悻地笑個不停，先胡扯道：“大meimei說，叫我借著王仁那狗東西內(nèi)外不分地告我家鋪?zhàn)訒r收了幾家鋪?zhàn)?；待出海回來后，才借口遇上了賊寇血本 無歸來收了自家買賣。她說這是難得的好時機(jī)，便是舅舅知道了，先要怪王仁那狗東西算計自家人，才會怪我們經(jīng)營不善。這么著也不會懷疑我們了?！?/br>
    賈璉見薛蟠十分猶豫，就笑道：“莫非你如今又看著房家的事，想送meimei進(jìn)宮做娘娘？”

    薛蟠一怔，唯恐賈璉誤以為他要賣妹求榮，忙道：“是看媽跟寶釵兩個一直要進(jìn)宮，如今媽又拿了房家姑娘做榜樣，不忍誆了她們?！眱芍皇植话驳?fù)卧谙ヮ^，心里十分地猶豫不決。

    “鳳meimei是如何說？”

    薛蟠忙道：“她說自己頭發(fā)長見識短，叫我來請教二哥。”

    最初不肯叫薛寶釵進(jìn)宮的人是賈璉，如今薛家又與賈璉有眾多買賣糾葛，賈璉略一想，就明白王熙鳳是不肯毀了眼下薛家與賈家的親密來往，唯恐如今又叫薛寶釵進(jìn)宮令賈璉不喜，于是才令薛蟠來說與賈璉聽。

    賈 璉兩只手敲著太陽xue，微微耷拉著眼睛看胸前衣襟上靛青鑲邊上繡著的卷云紋，“你們家的家事，我也不好替你們拿主意。我先說進(jìn)宮艱難得很，要熬上許久才能出 頭，如今你們瞧著房家姑娘才進(jìn)宮就出息了，又覺我說得不對。這我也反駁不得，只能認(rèn)了是我先前的話有失偏頗?！?/br>
    “……二爺早先的話也是好意?！毖匆娰Z璉說了“認(rèn)錯”的話，反倒不好意思了，忙出聲回護(hù)他一句。

    “雖是好意，可也有辦壞事的時候?！辟Z璉一嘆。

    薛蟠忙又道：“璉二哥也不用這樣說，那房姑娘的運(yùn)氣，能有幾個人能有？”

    賈 璉哂笑道：“先前的話是我太過武斷了。只是不知，寶釵meimei才選入宮，是要分在哪位娘娘宮中？主宮娘娘又是否喜歡王家？喜歡了王家后，主宮娘娘會不會覺得寶 釵meimei會喧賓奪主，搶了她這宮中主位的風(fēng)頭？便是不覺得她會搶風(fēng)頭，又會不會盤算著捧殺她？亦或者過河拆橋？”

    薛蟠被賈璉幾句話說得腦子里亂成一團(tuán)，訕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呢，璉二哥怎就說了那么些？”

    賈璉道：“原當(dāng)你心疼meimei，原來也不過如此。你道宮里是個只看相貌品性的世外桃源？那里頭牽扯的事多了呢。房姑娘若不是庶出的，她也沒今日這番造化。”

    “這又是如何說？”薛蟠探頭看賈璉，馮紫英說那日黎家墻頭倒了他們曾見過那房文慧一面，他卻不記得那日見到的各有千秋的女子中哪一個是房文慧。

    “卒 子，最忌諱的就是背后有盤絲錯節(jié)的關(guān)系，那房姑娘不得房家看重，又據(jù)說只有房老太太對她寄予厚望。實(shí)在是一枚最單純不過的卒子了，拿著她做卒子，一不怕她 做大，二不怕她反目。這就如咱們家里用人一樣，寧肯使喚的人呆笨一些，也不樂意要那背后跟許多人有來往的機(jī)靈鬼?！辟Z璉道。

    卒子 二字令薛蟠心一灰，薛蟠先前對朝廷中的波動并不關(guān)心，這二年因?qū)巼粻砍对谄渲?，一時兔死狐悲，行事又比早先更小心翼翼一些，聽賈璉說此時春風(fēng)得意的房 美人是卒子，登時不舍得叫薛寶釵進(jìn)宮了，連連點(diǎn)頭，只說賈璉說得對，“璉二哥，這么著，今年就打發(fā)船出海吧?！?/br>
    賈璉笑道：“是該出海了，不然遲了寶釵meimei就要進(jìn)宮了?！?/br>
    薛 蟠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掐著腰道：“我是聽不明白二哥嘴里那卒子不卒子的話，待我回去說給大meimei聽去?！逼饋碜吡藘刹?，望見全祿捧著一個長頸白玉瓶過 來，眼瞅著那玉瓶中的杏花嬌艷得很，于是便回頭對賈璉道：“二哥，你那杏花也叫我折一枝帶回去，看二哥這樣悠閑，是定然要金榜題名的了?！?/br>
    “只要不動我的桃樹，隨你去吧?！辟Z璉道。

    薛 蟠聽了，也不向外去折，劈手奪了全祿捧著的玉瓶就向外去，出了警幻齋，捧著玉瓶就領(lǐng)著自己的小廝們向薛家去，有意往寧國府門前走了一走，見摘了寧國府匾額 后，寧國府大門緊閉，門前死氣沉沉的，一時又有些物傷其類，騎著馬回了家中，徑直捧了玉瓶向王熙鳳房中去，在門外聽見王熙鳳與平兒斗嘴，不免遐想了一回嬌 妻美妾的美事，正立在門前聽著，忽地門前的淡青簾子向外一張，險些將他手中的玉瓶推倒。

    “又惦記什么好事呢？”王熙鳳立在門前，一雙丹鳳眼眼尾高高地挑起，笑盈盈地斜睨著薛蟠。

    薛蟠裝傻地憨厚一笑，“大meimei跟平姑娘說話呢？”

    “才說到有個好人要求了她去，我已經(jīng)點(diǎn)了頭，她惦記著大爺不肯走。”王熙鳳玩笑道。

    薛蟠信以為真，竟歡喜地想平兒果然慧眼識英雄；又唯恐王熙鳳看出他的歡喜，有意要冷著臉裝正經(jīng)，咳嗽一聲道：“人各有志，哪有逼著人嫁出去的？”

    平兒哭笑不得地看著薛蟠，又氣惱王熙鳳沒事拿了她玩笑，走來從薛蟠手上接了杏花，才要拿給王熙鳳聽，就聽王熙鳳道：“我沒讀過書，只是出墻紅杏四個字還是懂的，不知大爺這紅杏是誰家墻頭里鉆出來的？”

    平兒聽這話立時就覺沒意思得很，先前還在笑，這會子也收斂了笑容，低聲道：“奶奶跟大爺斗嘴，何苦扯上我？我哪有做那紅杏的命！”說著，將玉瓶遞給個小丫頭，便抿著嘴向外避嫌去了。

    “哎，你看你，好端端的，又?jǐn)D兌平姑娘作甚？”薛蟠忙道，見王熙鳳因?yàn)槠絻耗眉茏右灿袃煞謶C怒，忙又賠笑道：“我才從外頭回來，哪里又得罪奶奶您了？好不容易巴巴地討了一枝杏花送奶奶，奶奶也能扯出出墻紅杏的話來！平姑娘不是紅杏，難道我是么？”

    王熙鳳見他連聲喊奶奶，又要將杏花丟出去，這才露出笑臉來，拿著手摸了摸肚子，心知她要如今要戒急用忍以令薛姨媽繼續(xù)放心叫她掌管薛家的事，就對薛蟠嗔道：“大爺這話說得，莫非我留在身邊十幾年的一個好人要許給大爺了，我心疼舍不得，還不能在嘴上絮叨兩句？”

    薛蟠一怔，見王熙鳳話里是要將平兒給他了，心里大喜過望，又唯恐被王熙鳳看出喜色，忙殷勤地攙扶她到里間床上躺著，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揉肩推背，嘴里說著辛苦王熙鳳為王家生兒育女，心里惦記著平兒的花容月貌，喜滋滋地就將賈璉那一番話說了。

    王 熙鳳才不去管什么卒子不卒子，略聽了兩句她就明白賈璉不肯叫薛寶釵進(jìn)宮，既然如今跟著賈璉大有賺頭，她哪里樂意得罪了賈璉，于是枕著高高立起的枕頭，眼瞅 著小意奉承她的薛蟠，就道：“璉二哥說得對，他們是干大事的想得長遠(yuǎn)一些，不像是咱們小門小戶的，望見人家做了個美人，就嫉妒得了不得的?！?/br>
    “那還依著早先所說瞞著媽跟寶釵？”薛蟠道。

    王 熙鳳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薛蟠得了便宜這會子十分乖巧，便有意拿著架子指揮他做些小丫頭們做的事，當(dāng)天晚上入夜后，就吩咐人置辦了酒菜送入平兒房中，令薛蟠過去吃 酒，待聽說薛蟠吃醉了酒，她便扶著丫鬟的肩頭向平兒窗外聽了一聽，低聲罵了一句“王八蛋”，又見安兒滿臉憤慨地過來，對安兒叮囑道：“你只管哭，回頭見了 奶奶，自有我替你做主。”

    安兒聽了，只當(dāng)王熙鳳要對付平兒了，立時謹(jǐn)遵她吩咐地抹起眼淚來。

    王熙鳳瞧了她一眼，便扶著小丫鬟向西跨院薛姨媽房中去。

    薛姨媽這會子還沒睡下，聽說王熙鳳過來了，連忙帶著人出了門來迎，眉開眼笑地望著王熙鳳已經(jīng)四個月的身子。

    “這天已經(jīng)黑了，不歇下怎又過來了？若有事，只管打發(fā)人來說就是?！毖σ虌尫鲋跷貘P的手，令她小心地跨過門檻進(jìn)她房中，又扶著她向暖炕上去，待看王熙鳳臉色不好，忙問：“可是蟠兒那混賬東西欺負(fù)你了？”再看那安兒已經(jīng)是滿臉淚光了，登時心一跳。

    王熙鳳委委屈屈地總不說話。

    薛姨媽見原本定做今晚上伺候薛蟠的安兒憤憤不平，忙令一干人等全都退下，待只剩下王熙鳳了，這才挨著梨木炕桌問：“到底是怎么了？你只管說，自有我替你做主呢！”

    王 熙鳳進(jìn)門后，又孝順薛姨媽又體貼薛寶釵，分擔(dān)家事后也是有大事就來尋薛姨媽商議，襄助薛蟠時也不肯傷了薛蟠的體面。是以，薛姨媽眼中王熙鳳是好個再好不過 的兒媳婦了——若說哪一處不好，那便是薛蟠與王熙鳳太親密了一些，自從王熙鳳進(jìn)了門，薛蟠對王熙鳳的話無所不從，她的話倒成了耳邊風(fēng)。

    薛姨媽這會子見王熙鳳委屈了，連連在心里埋怨薛蟠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