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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斷代在線閱讀 - 第17頁

第17頁

    臉盆里的落發(fā),忘記沖水的馬桶,洗衣籃里的臟襪,壁柜中的藥膏乳霜,都記載著外人不知的身體細節(jié)。

    無遮的身體在這里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們純真裸露,如同回到創(chuàng)世記的兩個亞當(dāng)。情人泡在浴缸里的時候,他也許正坐在馬桶上修剪著腳趾甲,或是對著鏡子用牙線清潔齒縫??臻g中有回音輕輕震動,所以兩人的交談永遠只需輕聲細語就好。有時早上都趕時間出門(喔到那時自己一定早已擺脫這樣的夜生活了……),他們會同時擠在鏡前,吹頭發(fā)的吹頭發(fā),刮胡子的刮胡子,那畫面想起來都讓人幸福得想發(fā)笑。

    然而,在這間不知有多少客人曾偷偷進來打過炮的廁所里,當(dāng)瑞峰抬頭凝望他的那一瞬間,老七便知道了,夢幻永遠只會是夢幻。在所謂穩(wěn)定交往的多年之后,夢幻開始被剝?nèi)チ诵詯鄣奶且?,不知不覺走向了沒有未來的局面,卻假裝無事,忍受著兩人間的沉默。他手中可用的法寶何其少,讓情人再一次享受被征服的快感后,或許就可以造成難舍與拖延吧?

    瑞峰一向喜歡的是被狂暴地親吮,被奴式地侵犯。

    年少荒唐時,有多少次情欲難耐是跟陌生人在廁所里解決的?有多少客人曾在他店里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犯戒的快樂,哪怕只是偷來的三五分鐘?年輕時再也無法承受的壓抑,偶爾宣泄爆發(fā),需要的只不過就是這么一點點的隱秘。

    高潮之頂,瑞峰突然把他推開,一反常態(tài)粗暴地把他壓在了洗手臺前。

    以往都是他從背后朝著情人耳際一邊噴吐狎惡穢語,一邊熟門熟路挺進那個通往寶地的鎖孔,情人的呻痛一旦轉(zhuǎn)成迷囈的喘息,他便肆無忌憚地開始在鎖洞內(nèi)搜探,觸壓著每一個可能開啟高潮之門的機關(guān)……

    但情人那晚突擊了他毫無準(zhǔn)備的身體。

    他緊閉著唇,不敢發(fā)出聲音,卻在瑞峰仿佛加足油門開車撞墻的過程中始終睜大了眼睛,不想錯過鏡中兩人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以為會看到自己的委屈,看到情人的悔恨,但是都沒有。兩個人影在無聲的機械式抽動中,最后竟然都只剩下一臉屏氣凝神的漠然……

    每當(dāng)記憶啟動,自己就成了一顆自轉(zhuǎn)的陀螺,到最后總會乏力摔倒在地,暈眩的回旋讓他始終看不見,也無法看清過程里的細節(jié)。即使到了最后,竟然是在這樣的一間廁所里跟情人分手,他還是從沒有忘記過,那人曾經(jīng)讓他以為,自己多么幸福。

    為什么就是不能放下?

    情人如今有他自己飛黃騰達的人生,有錯嗎?能夠有更好的,誰愿意自甘下賤?

    就算毀了對方,能換來自己失去的嗎?

    錯了。又錯了??墒乾F(xiàn)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恍惚中,鏡中的他,身后緩緩浮現(xiàn)了若有似無的一個人形,正與他一同對鏡凝視著回憶。全身的血液頓時都沖上了腦門,老七一驚踢翻了水桶,腳一軟便摔跌在了臟水淌流的地上。

    今晚是怎么了?

    定神想要調(diào)整呼吸,卻感覺脈搏錯亂,忽強忽弱如同密碼訊息,仿佛急迫地想要通知他什么緊要大事。

    就在此時,電燈泡竟也無預(yù)警在一聲輕爆后,如自盡般決絕地遺棄了這個世界。黑暗中老七伸手胡亂揮抓,想要攀住個支撐好讓自己起身,卻是連試了幾次都落空。他嘆了口氣,干脆閉起眼靠著墻坐在一地水潭中。

    (怎么會有音樂聲?明明音響不是已經(jīng)都關(guān)了?)

    隔著一扇門,聽起來像是卡拉 OK 的伴奏,但又似乎更像是現(xiàn)場的樂團。

    (這時分難道還有客人上門,自己動手點了歌?)

    誰在外面?他喊道。

    沒有人回答。

    音樂的音量卻開得更大了。

    他小心翼翼地使力,雙手貼緊滑冷的瓷磚墻面,穩(wěn)住平衡,重新嘗試緩緩站起身,在黑暗中他開始小步移動著。

    喂——?如果有人在,來幫我開一下門好嗎——?

    門的另一頭傳來的依舊只是音樂的伴奏,沒有人回應(yīng)。每晚收到的現(xiàn)金都放在吧臺的小抽屜,以前生意好時五六萬跑不掉。如果真有搶匪在外頭,只能怪這搶匪太白目,偏挑了個生意奇差的寒流夜。

    那該死的門像是怎么也到達不了似的。

    他只能繼續(xù)耐住性子,小心在滑灑灑的地面上以一定的慢速度前進。窸窣摸索了不知多久,終于門框出現(xiàn)在他的指尖。有那么一秒,他突然擔(dān)心,會不會一步出便有持槍搶匪在等著,用武器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推開門,結(jié)果迎向他的竟然是漫天七彩旋轉(zhuǎn)燈灑出的光點,差點閃茫了他的視線。

    湯哥一襲水綠色低胸長裙晚禮服,正坐在吧臺前的高腳椅上。

    老七恍然憶起了這幅似曾相識的景象。

    這分明是早先打盹時的夢境,竟然又再一次重演了。

    這算是夢?……還是夢中夢?……

    天曉得發(fā)生了何事,究竟他是什么時候又睡去的?

    面對眼前的畫面,老七感覺有一股無法言說的冷爬上了背脊——

    如果是永遠醒不過來的夢,那該叫作什么??

    *

    我六點交班,換下制服出來大概都是六點一刻左右吧。我沒有特別注意時間。

    對對,我進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他昏迷倒在廁所門口。我叫王銘龍,大家都叫我阿龍。除了周四,每天我都在對面的超商做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