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蘇就是蘇慕華”，陸酒冷摸摸鼻子，輕咳一聲，“我總算知道自己抱過的...是什么人，也實在...有點佩服自己的膽量?！?/br>
    斜陽撒在二人身上，杯中酒水清冽，映照萬里云天。與這人的孽緣雖然并非蘇慕華所愿，但感覺似乎也不壞。

    二人帶足了酒水、rou干，以星辰辨了方向，擇了南向而行。行了數(shù)個時辰，便穿出了綠洲，入眼一片黃沙。

    “有馬蹄的聲音”，蘇慕華突然道。

    二人躲在沙丘間隱了行跡，片刻陸酒冷覺得掌下黃沙震落，如鼓點般疾響的馬蹄聲自風中傳來，聲音漸漸清晰。

    星光漫天映照黃沙如海，連綿起伏的沙丘間，數(shù)不清的黑色戰(zhàn)馬奔馳。戰(zhàn)馬隊列呈兩翼展開，如飛翔的獵鷹掠過大漠。

    馬上諸人皆是披著黑色的披風，戴著風帽。

    星光照著鐵戈長弓，凜凜刀兵之氣。

    片刻之間，那隊戰(zhàn)馬在沙丘中停駐，竟然就此安營扎寨，生起了篝火。

    陸酒冷以內(nèi)力傳音入密，“是一支軍隊...這軍隊看上去有數(shù)千人。啊喂，他們在這安營，我們得等他們歇下了才能過去，在這耗著了。”

    蘇慕華道，“且聽聽他們說些什么?！?/br>
    左右兩翼的騎兵向四面散開，將中軍圍在中間，為眾人團團護在當中的是四匹馬，這四騎連馬身也披鎧甲，披風更是嚴實得掩了本來面目。

    四人下馬圍坐在中間帳篷的篝火旁，其中一人為另三人備下酒食，便遠遠退了開去。

    蘇慕華和陸酒冷二人凝了內(nèi)力于耳用心聽去。

    “二位遠來是客，我行軍簡陋，只有這酒是不能不喝的，請?！?/br>
    陸酒冷聽他聲音有幾分熟悉，再仔細看他的那披風打扮，心道莫非就是那日圍困蘇慕華的馬賊。

    他對面一人舉了杯，另一人的手卻仍攏在袖中。

    舉了杯的人道，“謝主人雅意，殿下不勝酒力，我便斗膽代之?！?/br>
    蘇慕華神色微變，這個人的聲音他不會錯認。是他，他曾經(jīng)以為此生再也不會遇見的葉溫言。

    “你認識他？”覺察到他的神色有異，陸酒冷傳音入密問。

    “太子少傅葉溫言，也是...我的結(jié)義大哥。他身邊的那位想來是當今的太子殿下了。”

    篝火旁，葉溫言舉杯，仰首飲盡了酒。

    那人將手中酒杯一拋，笑道，“葉先生，果然是爽快之人，我們也不妨開門見山，談談這筆交易。”

    葉溫言直言道，“殿下想請岱欽首領(lǐng)出兵征伐雁北?！?/br>
    陸酒冷心下微驚，原來這人就是沙匪頭目岱欽。小蘇的大哥與沙匪勾結(jié)，目標竟是雁北，這...

    岱欽道，“殿下不是和燕王在爭這一座城池么，怎么反而要讓我出手?！?/br>
    葉溫言解釋道，“我得到消息，北燕護國將軍燕青云領(lǐng)了先鋒三萬人馬不日將大舉南下。燕王居望北城，望北城一失，往京中一路再無天險，他必然不敢輕動。雁北只有孫晟一支孤軍，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你奪下雁北后，皇上必然震怒，那時殿下再請旨出征?！?/br>
    岱欽道，“一座雁北，我若奪了便成眾矢之的，葉先生你有好計謀，我也不傻。”

    葉溫言道，“岱欽首領(lǐng)勿誤會，殿下領(lǐng)兵到了之后，會佯攻幾場，然后你歸順殿下。這獻城有功，便是封個一品大將軍也不為過。”

    岱欽撫掌大笑道，“如此，燕王輸了這一陣，得背上失城的責任。應對北燕鐵騎那他再有個閃失，殿下得天下便再無阻礙?！?/br>
    葉溫言溫和一笑，“我便先恭賀岱欽大將軍了，日后還請多多照拂?！?/br>
    岱欽含笑點頭，向著太子道，“殿下怎么說？”

    太子道，“葉先生的話便是我的話，岱欽首領(lǐng)盡管放心?！?/br>
    岱欽道，“我是粗人，丑話說在前頭，我手下這些弟兄是渴了很久的。攻破了城，什么美人財貨，我可管不住他們?！?/br>
    太子道，“雁北的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岱欽首領(lǐng)自便就是?！?/br>
    星光下蘇慕華眼底眸光一盛，手心已經(jīng)凝了冷汗。

    岱欽自斗篷下發(fā)出森冷的笑聲，“對了，葉先生，數(shù)月前我進京時曾在你府中遇見過一人。一月之前，我在這沙漠之中又見了此人，他眼睛似乎盲了?！?/br>
    葉溫言訝異道，“不知此人是何等模樣?！?/br>
    岱欽道，“他著白衣，使一把刀?！?/br>
    葉溫言想想道，“可能是我的義弟蘇慕華，我一直在等他回京，一直未見蹤影。岱欽首領(lǐng)可曾知道他現(xiàn)在何處？”

    岱欽道，“看他那日離開的方向，是往雁北城?！彼D了頓道，“葉先生，有一句話我說在前面，省得將來傷了和氣。我看上了你的義弟，這雁北城中，若我遇見了他，是決不會放過的。”

    葉溫言猛然抬了眼，想說什么，卻為太子按住手。

    太子道，“葉夫子的義弟能得岱欽首領(lǐng)的青眼，是一件喜事。只要首領(lǐng)將來善待他就好了，葉夫子你說是不是？”

    岱欽快意地笑道，“那是自然，我若得到了他，自然是日日歡愛，又豈會薄待他。”

    葉溫言手在袖中握成拳，在太子的注視下沉默了。

    陸酒冷在沙丘后臉色狠狠一沉，“這就是你的什么狗屁結(jié)義大哥？”

    蘇慕華拉了他的手，覺得粗糙的掌心傳來的溫度，輕輕笑了笑?！瓣懢评?，我們回雁北?！?/br>
    陸酒冷反握了他的手，注視著月下那道身影，淡淡說了一個字，“好?！?/br>
    蘇慕華這半生，千般算計都是為了一個人，前十年算計他的成，從今天起算計他的敗。

    蘇慕華手下也曾沾染人命，但那是江湖恩怨，以殺止殺罷了。

    葉溫言...算子無錯，但以一己之失致舉城傾覆，我便再難容你。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章  邊聲畫角清寒（一）

    梆子敲過，女子披了外衫，松松挽了個發(fā)髻，站在紅色的燈籠下，打了個呵欠。

    “三娘，可以收檔了吧。”不留行踩著薄底快靴，衫子下擺別在腰帶里。也不知到哪鬼混了半宿，春風滿面地掂了幾塊銀子走進店鋪。

    “收了，都收了，都幾點了，鬼還會來。別說得老娘整日，跟個剝皮鬼虧待了你們似的。”厲三娘說著剝皮鬼，眼波柔媚流轉(zhuǎn)，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剝的是什么。

    不留行丟了一塊銀子在柜上，“我今晚手氣不錯，賺了一倍有余。三娘，孝敬你買脂粉?！?/br>
    厲三娘拈了那錠銀子在手心，笑道，“算你小子有心?！?/br>
    不留行攬了她的手，摸著她手上光滑的皮膚，壞笑道，“三娘，我這小子一直對你有心得很...”

    厲三娘唾了他一口，斜飛著眼，“你小子毛長齊了沒有，就想吃老娘的豆腐？”

    小廝們聽了老板的喚，手忙腳亂地就要去下門板，卻見店中走進兩個人來。這兩人風塵仆仆，卻遮不住俊秀英氣。

    陸酒冷站在柜前看著二人，笑道，“三娘，許久不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