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進寶樓_分節(jié)閱讀_95
駱清不服氣道,“為...為何?” 陸酒冷道,“駱兄可知道金巧巧姑娘是怎樣的女子,而江南第一繡坊是怎樣的地方?” 駱清答道,“是江南第一美女?而江南第一繡坊是御賜的牌匾,專辦宮禁中的繡品差事。” 陸酒冷含笑地看他,“駱兄既然知道,又為何犯這樣的錯誤?殊不知天下的女子千伶百俐,與她們相處便如種花一般,要想當一個好的花匠,便要知道她們的品性。這江南第一美女金巧巧姑娘十八歲起就接掌了繡莊,如今已有六年。你道這樣的女子會有離恨卻如春草,還是腸斷白蘋洲這樣的心境?” 駱清恍然大悟,笑道,“還請陸兄賜教?!?/br> 陸酒冷道,“第一幅你說的不錯,而第二幅卻大謬不然,對于金巧巧若說到離別,以及扇面上的草,我覺得那句...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更投她所好。而第三幅同樣是憑欄,莫如那句...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衣帶漸寬終不悔...” 駱清一拍桌子,“昔日聽話本說陸兄是孔武有力,義氣干云,不曾想還有這般風雅,果然極妙。經(jīng)陸兄這么一說,小弟甚感慚愧,險些拿這樣閨怨的文字去唐突佳人。可笑,可笑?!彼f著將手中寫好字的紙撕了,“這金巧巧姑娘對夫婿志在四方的成全之心,思念心上人的不悔不怨,如此理智而多情的女子,在下不禁肅然起敬。來,這杯酒,小弟與陸兄一起遙敬金姑娘?!?/br> 蘇慕華搖著折扇,慢悠悠地道,“這是自然,駱兄只怕不知道,陸公子是風流浪子,天底下女兒家的心思...就沒有這位陸公子不知道的?!?/br> 駱清回頭往那邊桌子上散落的數(shù)個蠟娃娃看上一眼,再看看為蘇慕華丟在桌上的兩個蠟娃娃,了然地點了點頭?!霸谙?,佩服!” 陸酒冷突然覺得杯中的酒變得又酸又苦,他恨不得一口吞下那個杯子,再把多事的舌頭咬掉。他一把扯過一張紙,拍在駱清面前道,“駱兄,既然對金巧巧姑娘有意,何不趕緊再寫一張?” 駱清道,“駱某雖然對金家小姐又敬又愛,但也知道他人之物不可奪,陸兄是金姑娘的知己,在下只嘆配不上佳人?!彼劬σ涣?,將紙在桌上完好鋪開,“不如陸兄快寫,如果好事得成,在下也可以叨擾一杯水酒?!?/br> 蘇慕華遞了筆過來,涼涼地道,“陸公子,請吧?!?/br> 陸酒冷沉默片刻,道,“好?!?/br> “你...”蘇慕華忽覺手中一輕,筆已經(jīng)為陸酒冷接了過去??粗且恍小坝浀镁G羅裙,處處憐芳草”寫于紙上,蘇慕華眉峰一揚,還未待他心中轉過情緒,陸酒冷已在那行字下寫下駱清兩個字。 陸酒冷放下筆,將那張紙遞與駱清道,“駱兄,在下已心有所屬,那人...雖然脾氣不大好,也不怎么溫柔。但除了那人,在下對其他人已是過盡千帆皆不是了。駱兄對金巧巧姑娘的心性人品有敬愛之心,又怎么不是她的知音?若拘泥于是否你想出的,倒沒得辜負了大好的緣分。” 駱清見他說得決然,細細一思索,眼睛一亮,接了紙長鞠道,“多謝陸兄成全,是我迂腐了。” 掌柜送進紙條,未幾出來喚道,“哪位是駱清駱公子?金姑娘請公子入內奉茶?!?/br> 駱清應聲而起,走了幾步,回頭一禮道,“多謝二位兄臺。” 蘇慕華與陸酒冷相視一笑。 陸酒冷拿了那包蠟娃娃,與他并肩走下酒樓,穿過街巷,人煙漸漸稀少,兩只手不知不覺已經(jīng)握在了一處。 院落的門被打開,帶著花香的晚風吹動一地的書頁,嘩啦啦翻書聲中,彩色的斑斕的書頁上露出龍陽十八式幾個龍飛鳳舞的字。 陸酒冷有些傻眼,這一疊坊買了,猶記得當時掌柜神神秘秘地從后柜拿出一疊,悄悄地說,這便是客官要的最貴的。 他翻都不曾翻過...看起來都不錯的書。 “哦?”蘇慕華敲著手中的扇子,淡淡地道,“陸公子果然是風雅之人。” 門被猛然合上,熾熱的吻如雨點落下,青磚墻上拖著兩道長長的緊緊擁抱著的影子,無奈的掙扎漸漸微弱下去。 十二個娃娃散落在地上,好奇地看著一切,風聲中偶爾飄來幾聲醉人的聲音。 當一切言語都已經(jīng)無用的時候,只有行動才有壓倒一切的力量。 星光已經(jīng)在深藍的天幕亮起。 (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jié)過了三天,有比我更親的親媽乜。 ☆、第二十九章 第二杯酒(一) 鼓點頻響,整齊雄壯的舞步凝著鏗然殺意。蘇慕華側目看去,陸元應殘缺的手握著輪椅的扶手,喉中發(fā)出呃呃之聲。他的目光與楚折梅相接,后者輕輕點了點頭,比劃了一個手勢。 蘇慕華長身而起,朗聲道,“殿下以舞饗客,我等也不可失禮。在下斗膽,以笛聲相佐如何?”他不待太子回答,便取了笛在手,手指輕按,試了幾個音,便吹出笛音來。笛聲如微風拂過湖面,陸元應的手指慢慢松開,眼睛微微耷拉下來。 蘇慕華雖然本就通曉音律,但一首曲子便奪人神智,其實并不容易。蘇慕華受黃雀啟發(fā),悟到能勝人并非僅有內力一途,他在來太子軍營的路上,與楚折梅探討音殺的可能。他以音律請教,楚折梅以醫(yī)理與他探討,倉促之間只得了個皮毛。這樣的曲子,若讓神智清醒的人來聽自然不行,但陸元應神智已失,正如蒙昧的孩童不知抵御外來的侵蝕。 葉溫言默然看著蘇慕華橫笛而吹,營帳中風卷起他杏色的袍袖,翻覆的暗影自青年臉上卷過,映得青年琉璃色的眸光冷肅一片。他不由地想起幼時在樹林中那慘烈的一晚,火在林間燃燒,耳畔是瘋狂的笑聲,他瑟縮在草叢里,直到耳畔慢慢靜下去。那一個漫長的夜晚,他目光卻一瞬也不肯從那人間煉獄的慘狀上移開。 蘇慕華...葉溫言的手在袖中攢緊,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反復告訴自己,我沒有錯!就像林中的兔子注定要被狼吃,狼注定要掉進獵人的陷阱一樣,誰也沒有辦法。蘇慕華,你要怨便怨命數(shù)吧。葉溫言如此想著,臉色變幻,一會悲傷,一會憤怒,笛聲入耳心底卻憑空生起寂寥蒼茫之意。 “葉先生”,太子喚了一聲。 葉溫言一驚,忙強懾心神,長身而起道,“列位,在下這杯酒敬各位。”他將真氣鼓蕩于袍袖,身體有意無意擋在了蘇慕華和陸元應之間。 蘇慕華覺得那鐵袖迎面勁風如刀,口中腥甜,暗道好厲害的功力。青色身影微動,陸酒冷已經(jīng)拉了他的袖子退至一旁。蘇慕華將笛在指尖一旋,“葉公子數(shù)日不見,就已恢復功體,更甚往昔,可喜可賀。只是看起來,你的武功并非正路子?!?/br> 陸酒冷手按在蘇慕華的肩上,望向葉溫言的目光帶上幾分寒意。 “你傷他之賬,陸某總要找你算上一算。” 陸酒冷所說的當然不止是方才葉溫言的一擊出手之傷。 葉溫言笑道,“我與慕華相識近十年,一筆一筆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不知道閣下要怎么算這筆賬?” 蘇慕華扶住陸酒冷的手,微笑道,“葉公子,你我之間來日方長,說到算賬,不如說說你怎么將陸老莊主藏在營中,卻連尋歡山莊的諸位朋友都不知道,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春風得意進寶樓雖然與尋歡山莊一向不對付,但實在也看不下去,此事若傳出江湖倒讓人恥笑,尋歡山莊為人欺負到這般田地?!?/br> 沈頭陀冷哼道,“蘇樓主咸吃蘿卜淡cao心,你說什么與尋歡山莊不對付。哼哼,我看你和身邊這小子可熱絡得很?!?/br> 蘇慕華冷聲道,“怎么?你們肯承認陸酒冷是尋歡山莊的人了?既然你們幾位堂主尋到了陸莊主和少莊主,不歡歡喜喜迎了回去,還留在這作甚?難怪有人說,今日尋歡山莊已經(jīng)不姓陸了?!?/br> 尋歡山莊眾人豈由他信口誣陷,就算蘇慕華說的是真的,奪位一事一日不成,便一日不能公開喊破。 莫清乾怒道,“蘇樓主,如此誣陷,莫非當我尋歡山莊真無人了?” 蘇慕華好脾氣地道,“既然我說得不對,那尋歡山莊可是還姓陸?” “這...”莫清乾一時語塞,若要答不姓陸,無異于承認了蘇慕華方才所說的尋歡山莊易主的說法。若要答姓陸,陸元應和陸酒冷就在當場,又怕蘇慕華以此話要挾他們聽命。 他想了想道,“蘇樓主,這是尋歡山莊家事,不勞外人,尤其是蘇樓主動問。而且...你身邊的這位陸酒冷陸公子已經(jīng)叛出了尋歡山莊?!?/br> 蘇慕華目中露出訝異之色,道,“哦?這話我可覺得奇怪了,傳聞殺部之主是下任莊主的繼承人,這位陸公子放著大好的家業(yè)不要,反而叛了?這可不通。” 沈頭陀手中握拳,“小莫你何必和這人多費話,手底下見真章?!?/br> 蘇慕華笑道,“江湖之中你方唱罷我登場,權位來路正不正并不要緊,世人認得的只是手中的刀劍??墒遣鹆藙e人的廟,就別想絕了江湖非議?莫堂主,你說可是這個道理?” 陸酒冷聽蘇慕華胡攪蠻纏,直把一場鴻門宴變成江湖恩怨,暗中好笑。 葉溫言見蘇慕華含笑舌戰(zhàn)尋歡山莊眾人,燕王等諸人卻悠閑地在旁飲酒,揮了揮手,黃雀悄然退出帳外。 獵獵的旗幟在艷陽下,連綿的山丘上遙遙可見兩個鬼魅一般的身影。當先一人暗色短打,一幅江湖人的慣常裝束。他身邊一人卻著了一身嫩得可比青蔥的輕紗袍裾,迎風衣袖飄舉。兩道身影倏忽而過,沒入山林。 黃雀順著他們的來處看去,一道黑色的濃煙正慢慢升起。他匆匆走回帳中,在葉溫言耳邊道,“剛才看見兩個陌生的人影,他們輕功很高,已經(jīng)不見蹤影,輜重營那似為人放了火?!?/br> 葉溫言心道,原來蘇慕華是故意拖延著時間。 再看那人與陸酒冷并肩而立,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雖處敵陣之中,二人卻意態(tài)閑適。似只要如此并肩,千軍萬馬皆可闖,心頭一陣莫名滋味。 葉溫言附耳向太子轉述了一番,后者臉色一沉,望向燕王的目中帶上了幾分怨毒。 軍中精銳高手都被他調來守著此處,不想為人鉆了空子。 一戰(zhàn)未打,卻失了輜重,這太子的麻煩并不小。他一咬牙,暗道既然事已不能善了,不如就此做絕。大不了扣個燕王襲擊自己不成反被殺的籍口,若要替罪羊便著落在尋歡山莊這些江湖草莽身上,總不會要自己堂堂太子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