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戲_分節(jié)閱讀_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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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洗心島 ※一※ 孤船行于海上,視野中除了船幾乎只有海和天,太陽自一邊天海交界處升起,向另一邊天海交界處落下,便是晝夜更替。 “浮天滄海遠(yuǎn),去世法舟輕?!贝先伺既簧袼煎e亂,確有穿行于無盡空茫之感。 此去洗心島,蕭玖、孫呈秀、季舒流和秦頌風(fēng)四人都在船上,另有天罰派專門負(fù)責(zé)海陸聯(lián)絡(luò)的弟子數(shù)人駕船。 冬天寒冷,早春又多生海霧,直到四月方能成行。最初,他們是在海岸偏僻處登上一艘不起眼的漁船,中途兩次??坑诤V械臒o名島嶼換船之后,船身變得足夠大,也足夠安穩(wěn)。 駕船的天罰派弟子們都不曾懷疑蕭玖的說法,以為她驚聞上官叁身死,掌刑和掌書又判定真兇是上官肆,決心回島質(zhì)問四哥為何犯下如此獸行。一日,為首的同門閑聊時對蕭玖感慨:“本門之恥啊。老掌門的血脈竟也做下這等丑事,殺的還是親生兄弟?!?/br> 蕭玖眨了一下眼睛:“你說過好幾次‘也’字,難道其他同門自相殘殺已經(jīng)很常見了么?!?/br> “雖然不常見,也有好幾次。那些‘罪人之后’群聚斗毆的事情更多,六年前還誤殺了兩個阿姨和一個小女孩,小女孩不滿三歲,雖然同是罪人之后,又有何辜!從那時起,咱們島上幾乎見不到女人了。” “為什么?她們懼怕誤傷,不敢外出?” “豈止不敢外出,人是在自己家里被殺的,禍從天降,不外出也沒用?!蹦侨说溃爱?dāng)年島上的師妹們看見小女孩的尸體非常氣憤,有的都哭了,后來由蔣夫人出面做主,蓋起一座大院子,讓阿姨們和罪人生的女兒們帶著不滿十歲的孩子住進(jìn)去躲避混亂,師妹們在外圍警戒。本以為只是權(quán)宜之計,誰知島上混亂愈演愈烈,現(xiàn)在她們輕易不肯出來,即使本門中人想要探望自己的姐妹妻兒都很不方便?!?/br> 另一個天罰派弟子路過,聞言插嘴:“女人心思真是古怪,咱們天罰派的師妹居然寧可跟那群老太太和罪人的女兒混在一起,防賊似的把院墻修得老高,也不肯多出來走走,還不如老太太通情達(dá)理……呃,阿玖我不是說你?!?/br> 蕭玖當(dāng)時并未理睬,后來悄悄對秦頌風(fēng)等人說:“島上出生的女孩一向比較和睦,多數(shù)不太講出身的分別,可能是因?yàn)橥饠硱鳌u上的氣候古怪,女孩比男孩少很多,所以在很多天罰派后人眼中,我們這些女弟子不像師姐妹,更像——‘彩頭’。” 孫呈秀問:“什么叫彩頭?” “就是表現(xiàn)良好便能贏得的那種東西?!?/br> 也許很好,但只是“東西”。 當(dāng)年的節(jié)婦村女子也是彩頭,她們并不覺得難以接受,最多暗中期待自己能夠嫁入天罰派。在島上長大的女孩子們卻不這么想。她們至少都親眼看見,天罰派這一輩在劍法上最被寄予厚望的人,是同為女孩的蕭玖。 ※二※ 數(shù)日之后的一個早晨,洗心島在朝陽之中顯出了它的形跡,從島上的山峰,到海灘上的碼頭,漸次進(jìn)入船上之人的視野。 此島占地不小,有山有水,乃是這塊空茫海域中最適合居住的所在。 眾人從西側(cè)登島,從這一側(cè)看,洗心島的邊緣是亂石堆積的平地,中間則有成片高聳的山丘,山上雜生綠樹,隨著海風(fēng)輕輕搖擺,擋住了山背后的情形。 駕船的幾個天罰派弟子當(dāng)先下船,蕭玖假裝收拾東西留在船上,趁他們聽不見,叮囑其余三人:“這島上不僅壞蛋多,瘋子也多,你們等會別太驚訝,除了小心遭人暗算,也盡量不要笑出來?!?/br> 孫呈秀聽蕭玖說得詭異,追問道:“是哪種瘋子,怎么個可笑法?” 蕭玖道:“不好說,你看見就知道了。” “如果不小心笑出來,后果很嚴(yán)重嗎?” 蕭玖悠悠道:“一次看見這么多瘋子,也算難得的盛景,真笑出來也沒辦法。只是島上那群瘋子瘋子瘋得太投入了,你要是真笑出來,說不定氣得吐血身亡幾個?!?/br> 孫呈秀驚道:“這么嚴(yán)重?那我一定不笑?!?/br> 蕭玖打量她兩眼,沒說話,嘴角隱約上挑。 孫呈秀目中這才露出懷疑:“……你剛才那句是玩笑話吧?” 蕭玖終于顯出笑意,孫呈秀確認(rèn)無誤,順手捶了她一拳。 這兩人一個經(jīng)常聽不懂玩笑話,一個說正事的時候也喜歡加些調(diào)侃嘲諷,難得她們即使如此也總喜歡湊在一起。秦頌風(fēng)和季舒流看見這一幕,都忍俊不禁。 下船之后,眾人穿過平地,順著一條曲折的小路蜿蜒上行,行到高處,眼前豁然開朗,出現(xiàn)一片被群山環(huán)繞的湖泊。 蕭玖道:“這個叫洗心湖?!?/br> 湖中是淡水,水面平靜如鏡,倒映著湖畔的景色;遠(yuǎn)處海濤拍岸的聲音節(jié)奏舒緩,襯得這里的一切分外祥和。 幾個天罰派門人將蕭玖他們留下,自去通報。蕭玖停在原地,眾人自然和她一起停步,仔細(xì)觀察此處的地勢。 洗心湖的形狀好像一個葫蘆,底在西南,頭在東北,西北和東南兩個方向上各有一片平緩寬闊的湖岸,東南湖岸地勢較低,建著個防衛(wèi)森嚴(yán)的黑墻院落,西北湖岸地勢較高,建著個氣勢堂堂的紅墻院落。 黑墻院落的大門面朝湖水,緊緊關(guān)閉,一看便不歡迎外人擅入,當(dāng)是島上女子聚居之所,據(jù)說現(xiàn)在人稱“鐵桶”;紅墻院落的正門朝南,大敞四開,露出一面帶畫的影壁,那是處理島務(wù)和天罰派事務(wù)的地方,叫做洗心堂。 湖水以東有許多平緩低矮的山丘,山丘間隱隱露出許多單層民居,有的在山腳下,有的在半山腰,形制與陸上的普通民居無異,甚至可以看到民居附近的菜畦。 然而再往東,山勢突然變得陡峭險峻,一個個鋒利的山尖向上直指天空。山體皆是黑漆漆、光禿禿的石頭,個別石頭縫里生著深綠的雜草,一些光滑的石頭上爬滿了濕漉漉的苔蘚,但更多的石頭裸露在外,詭異的顏色莫名令山下之人感到它即將覆壓下來。 這些黑色的山峰,將整個島嶼襯出幾分陰郁之色。 除此之外,島上的風(fēng)景的確不錯,附近一些洼地上留著成灘的積水,空氣中有濕潤泥土的氣息,顯示也許昨夜島上還曾下過一場雨;但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晴了,頭頂?shù)瓗啄ㄔ茖颖澈?,陽光明媚地灑下,顯得島上的草木顏色格外鮮亮。 西北岸的洗心堂內(nèi)響起悠長的鐘聲。伴著鐘聲,五個人從四個不同的地方走了出來。 東岸民居中出來的是一個勁裝青年男子,衣著考究卻不奢華,眉眼和蕭玖有幾分相似,但神態(tài)溫和可親,不似蕭玖總冷著臉。這自然是上官判的第五個兒子,海風(fēng)寨罪人眼中的“五王子”上官伍。 洗心堂中出來的是一位年過四旬的中年文士,身穿帶補(bǔ)丁的布衣,膚色淺褐,五官端正,眼皮在正對眉峰的位置拐出一個犀利的角,顯得雙目很有神采,腳步雖然迅速,姿態(tài)甚是從容。蕭玖低聲說,這是天罰派掌書,海風(fēng)寨罪人眼中的“丞相”彭孤儒。 遠(yuǎn)處險峻山峰間掠過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衣著樸素,身材魁梧,脊背筆挺,漸近之后,可見臉色泛青,仿佛皮膚裹著的不是肌rou,而是鐵塊鑄成的人臉之形。這是天罰派掌刑,海風(fēng)寨罪人眼中的“將軍”宋鋼。 最后,“鐵桶”緊閉的大門打開一道縫隙,走出一個有年紀(jì)的高挑女人,身后跟著一名矮小而矯健的帶劍姑娘,看樣子是個女護(hù)衛(wèi)。高挑女人黑發(fā)中夾雜著難以忽略的白發(fā),寬松的衣袍掩不住身材干瘦,臉很小,眼睛很大,雙眼格外引人注目。她便是死去的上官叁和活著的上官伍的生母,海風(fēng)寨罪人眼中的“蔣太后”蔣葦。 遠(yuǎn)處的鐘聲回蕩在四周的山壁上,本聲疊著回聲錯落轟鳴不絕,仿佛周圍的山能將這鐘聲拘在中間。鐘聲之中,五個人的神情都顯得十分肅穆。 蕭玖抱拳道:“宋叔,彭叔,蔣姨,五哥,師妹?!?/br> 宋鋼和彭孤儒同時抱拳回禮,口稱“阿玖”,上官伍邊回禮邊親切地叫“九妹”,蔣葦只是頷首示意,她身邊那矮小姑娘低低叫了聲“師姐”。 季舒流側(cè)身站在一旁打量著代表了島上四方勢力的這些人。蔣葦和她背后的姑娘應(yīng)與命案無關(guān),但其余三人都身手不凡,有重創(chuàng)潘子云的實(shí)力。季舒流其實(shí)并不希望真兇在他們中間,因?yàn)榕砉氯逶鏌o辜女子仗義執(zhí)言,宋鋼若有三長兩短會傷到宋老夫人的心,而上官伍神似蕭玖。 蕭玖略過寒暄的步驟,直接道:“三哥真是四哥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