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生死之間

    近來讓人迷惑不解的事情實在太多，似乎就連那些尋常的小事之中都潛藏了古早之前遺留的影響。

    倘若真的是些深不見底的謎題倒也罷了，對于那些無跡可尋的無解之謎，最輕松的解決辦法就是視而不見，反正也沒有任何線索，何苦白費那份力氣。

    但偏偏圍繞在火煉周圍的謎題并非這一種，他深切的覺得這些謎題都有答案，而事實上他也已經(jīng)逐漸接近真相。最后剩下的距離，似乎只有一層薄紗，火煉明知自己要的東西就在那里，可偏偏瞧的不真切。

    好不容易到了這個地步，說什么火煉也不能半途而廢。然而他越是拼命，結(jié)果就越是事與愿違。

    放不下又得不到，久而久之，火煉總是難免焦躁起來。

    將近來發(fā)生的一些事告知凌紋，火煉將自己的行為斷定為“病急亂投醫(yī)”，但他的確想要知道這個男人的看法。至于他來此的本意，都被他暫時押后了。所以，他的錯誤還要再加上一條——本末倒置。

    凌紋還是病懨懨的靠在床頭，背后全靠疊放的三個枕頭支撐，他本人的力量似乎已經(jīng)不足以讓他坐起來了。露出外面的面龐也好，手掌也好，血rou的部分已經(jīng)被抽的一干二凈，只剩下一層灰白的皮膚覆在骨骼上面。腰部以下的位置蓋在被子下面，若是以一個成年人的正常體型來推測，被子凸出來的部分應(yīng)該相當明顯才是，可是看起來卻是平平坦坦的，讓人懷疑那下面蓋著的只是一副纖細的腿骨罷了。

    枯瘦的面孔之上眼窩的形狀卻是十分明顯，只可惜沒什么神采，眼皮子重重的耷拉下來，遮住了絕無僅有的一線殘光。

    火煉焦慮的等待著答復(fù)，然而卻不敢隨便打擾對方的沉思——凌紋不會已經(jīng)死了吧？他簡直比那些從墳?zāi)估锿诔鰜淼臇|西，還要更像是一具死尸。

    “聽了火煉大人的講訴，我倒是有一個解釋，只是不能確定是否正確……”凌紋忽然開了口，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并不比他的呼吸聲沉多少。

    火煉忽然回想起，上一次見到凌紋時，他那種沉重的好似破風箱一般的呼吸。那個時候的他應(yīng)該是深受病痛折磨吧？所以每一口呼出或者吸進的空氣都在胸腔引發(fā)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但火煉此刻想起來，卻認為疼痛也并非全然都是壞事，至少與現(xiàn)在比起來，那時的凌紋還多了幾分生氣。如今的他，大概連痛楚都已經(jīng)快要感受不到了。

    按捺住等待答復(fù)的焦急，火煉忍不住說了一句，“你還是多多保重吧?！?/br>
    無論是探病還是看傷，似乎都少不了這么一聲問候，不痛不癢，也對病患的狀況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凌紋的身子卻明顯的震了一下，也不知這簡單的一句話勾起了他的什么會議，眼睛似乎都跟著亮了幾分。

    但不過這份變化也只在眨眼功夫。他的身體已經(jīng)敗壞到如此地步，哪怕是欣喜都無法多停留片刻，他似乎已經(jīng)承受不住一絲生氣了。

    仿佛這段插曲從來不曾發(fā)生一般，凌紋又開始繼續(xù)之前的答復(fù)，“簡言之，未希小姐的情況就像是記憶混亂一般?！?/br>
    是了，火煉在方才的講述中，也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竟然只把未希當成例子。而對于他自己的一切，居然只字不提，包括不久之前才做的那個夢。

    “她記憶有問題，這一點我也發(fā)現(xiàn)了?！边@并非是什么新鮮的結(jié)論，對此火煉難掩失望。

    “不，不是那么簡單的事?！绷杓y艱難的搖了搖頭，如今的他本該竭力避免不必要的舉動，搖頭的動作對他而言著實極為艱難，由此可見他是真的焦急?！盎馃挻笕?，你可曾思考過，未希小姐記憶混亂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什么？意味這什么？意味著什么？！

    火煉不是從來沒有思考過。他只是從來沒有得出解答而已。

    不，應(yīng)該說他他害怕得出答案。

    凌紋沒有繼續(xù)等下去，他忽然添上一句，“記憶混亂的人，其實還有火煉大人你吧?！?/br>
    火煉一慌，任何人被當面揭穿秘密都會禁不住慌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隱瞞都是多此一舉。這樣的手段，哪怕是面對樓澈那只狐貍精，只要他足夠鎮(zhèn)靜，應(yīng)該都會發(fā)揮效用。然而凌紋卻有著將死之人獨特的明察秋毫。

    凌紋嘆了口氣，多愁善感也是這個時段才會生出的毛病。他的聲音放的更輕，“記憶出現(xiàn)問題，一種情況當然是因為自身出了毛病?！?/br>
    “你的意思是，我們故意忘了？”反正已經(jīng)被揭穿了，火煉承認的倒也坦然。說到底也是他主動前來尋求解答，之前的支支吾吾是他不對，接下來應(yīng)該不會了?！拔聪Ｊ鞘裁礌顟B(tài)我并不清楚，但我卻是真心實意的希望能夠想起一起?！?/br>
    為此他也采取了不少手段，從各方尋求而來的碎片已經(jīng)大致串聯(lián)出了一個概況，可他依舊缺失不少細節(jié)。

    火煉認為，缺失的部分才是最關(guān)鍵的。

    凌紋繼續(xù)講解自己的觀點，“倘若不是自身因素，那么便是外在的干擾了?！?/br>
    火煉皺起了眉，這一點恰恰是他百思而不愿做出的解答，如今被凌紋不加掩飾的道明，他似乎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如果我回憶起了所有東西，對于那個所謂的‘外在’，應(yīng)該極為不利吧。”

    對此，凌紋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有些結(jié)論，只能由當事人自己做出才行，旁人哪怕有前種理由萬種證據(jù)，也不足以取信于他。所以凌紋明明可以三言兩語指明這一切，但他方才只是在引導(dǎo)罷了。而且，他的引導(dǎo)還沒到結(jié)束的時候。

    “火煉大人，以你和未希小姐的天賦血統(tǒng)，別人要篡改你們的記憶將會萬分不易。要么就是此人的力量遠超于你——”說到此處，凌紋附上了一抹苦笑，“然而，這幾乎絕無可能?！?/br>
    火煉沒有應(yīng)聲。

    凌紋沒有辦法，只好繼續(xù)，“而另一種可能，則是長久的潛移默化的影響。此人無需具備無比強悍的力量，他只要常年滯留在火煉大人的身邊，便可以不斷對你的記憶產(chǎn)生影響。并且在你不曾覺察的前提下，進行改動。當然了，火煉大人依舊能夠記住大部分的往事，可是如果此人手法足夠巧妙，只要改動最為關(guān)鍵的細節(jié)，火煉大人只怕便再也與真相無緣了?！?/br>
    火煉又不是傻子，到了這個地步如何還聽不懂對方在暗示什么。不，應(yīng)該說這已經(jīng)算得上明示了，隔在中間也只剩下最后一層脆弱的窗戶紙。

    火煉也認為自己十分可笑，他明知抗拒已經(jīng)沒有任何必要和意義，但是他偏偏就是不想遂了對方的意，就這么簡簡單單的說出結(jié)論。

    他咬緊牙關(guān)，鐵了心要沉默到底。

    凌紋也真是無可奈何。也幸好他命不久矣，對于得罪對方倒是也沒有太大的壓力，于是再進一步說道，“其實火煉大人心中有數(shù)，符合這些條件的人選可以說是絕無僅有?！?/br>
    火煉的記憶總是模糊多過清晰，細碎蓋過完整，然而有一段記憶卻是經(jīng)過反復(fù)驗證的，對了，這里面還不乏樓澈惑術(shù)的功勞——

    過去他一直以為自己開始于一片莽荒的混沌，開始于一座蒼涼的墳?zāi)?，是白昕玥將他從那里帶出來的。然而他畢竟不是玻璃缸里展示的觀賞魚，何以會一直老老實實的等在原地，等著白昕玥的到來？

    原來，歷經(jīng)驗證的記憶終究還是最大的漏洞。

    凌紋終于不再擔任引導(dǎo)的職責，他有些生硬的轉(zhuǎn)移話題。先是打開墻壁上的暗格，捧出了那個讓火煉十分眼熟的漆木盒子。上一次覺得盒蓋上的金銀錯鑲嵌工藝極端奢華，然而這一次興許是受到心緒不寧的影響，火煉看了一眼那紋理便覺得眼花繚亂。

    “這不是樂園令嗎？上方的宮殿通路已經(jīng)打開，這東西應(yīng)該沒什么用了吧。”

    數(shù)日之前火煉已經(jīng)強迫凌紋做了一件違背守衛(wèi)職責的事——徹底打開了通往宮殿的琉璃巨門，永遠不再封閉。樂園令乃是打開門扉機關(guān)的“鑰匙”，如今的確已經(jīng)失去了應(yīng)有的價值。

    然而凌紋卻道，“不，樂園令的用途不僅于此，它對于你們明日要進行的事至關(guān)重要。不過具體的使用方法，我卻并不知曉?；馃挻笕?，應(yīng)該找誰詢問，想必你已經(jīng)猜到了?！?/br>
    火煉不傻，經(jīng)過提點他確實馬上醒悟過來。“是……”

    還不等他說出口，凌紋已經(jīng)豎起一根枯枝似的指頭，輕輕的“噓”了一聲，“請不要在我面前說出他的名字?！?/br>
    火煉料想，這其中想必有什么難以訴諸言語的隱情吧。于是也不勉強，雙手從凌紋那里再一次接過了樂園令。

    “火煉大人，就當是為了彌補我方才的失言，我再為你提供一條參考的線索吧?！彼^的失言，無疑指的正是逼迫火煉承認究竟是何人篡改了他的記憶那一回事。

    縱然這妖獸樂園中各方勢力錯綜復(fù)雜，但凌紋畢竟還是常年占有一席之地，而且正是因為得益于他的力量，這里才能在妖委會虎視眈眈的注視下殘存下來，成為名副其實的屬于妖獸的最后一塊樂土。所以不管這個男人表面看起來是如何的病入膏肓，但他骨子里必定有著過人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