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昕玥手中的刀子停留在大祭司的頸邊，其持刀的穩(wěn)定程度的確到了常人難及的地步，無論大祭司如何嘗試著讓自己脫離掌控，凌厲的鋒芒都會立刻追隨過來，雖然并沒有劃破她一分皮膚，但寒意卻牢牢的籠罩著她，如同跗骨之蛆。

    使用利器威脅旁人這種事，白昕玥做的得心應(yīng)手，都沒有在這上面耗費過多精神，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與天道的對話上頭，“祭祀當(dāng)然要繼續(xù)。只不過，接下來應(yīng)該換我主持了。”

    “你？”天道的聲音帶出一縷驚詫，幾乎是情緒化的?？梢韵胍姡蝗辉庥龅倪@個提議是如何出乎“它”的意料。

    白昕玥挑了挑眉，“怎么？難道我沒有資格討論這個世界未來的走向嗎？”

    第329章 第329章—時機

    “白主席……”脆弱的聲音來自于西邊那個角落，如果不是當(dāng)前的場面足夠寂靜，只怕這么一個壓在喉嚨里的聲音就被所有人錯過去了。

    但既然白昕玥聽見了，還是調(diào)轉(zhuǎn)視線往那邊看了一眼。路狄亞縮在角落里，身形看起來甚至比孩童姿態(tài)的未希還要更加脆弱幾分。他開了一個頭，也成功引起了他人的注意，然而卻是本人不知道該往下說什么一般。被月光照亮的面孔上，恐懼都快要堆不下了。

    白昕玥還是看著路狄亞的，但他的目光極具穿透性。路狄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懷疑白昕玥是透過自己看著別的什么人，或者說，他完全將他視作透明，透過他看見了后面黑黢黢的山壁。

    然后，白昕玥說，“別擔(dān)心，這件事終歸需要了結(jié)?！?/br>
    “你決定好了？”天道插言進來，不過并不如何突兀。說起來“它”才算是全場當(dāng)之無愧的主角，任何時候開口說任何話，都不會顯得突兀。

    決定……什么？

    白昕玥像是遭遇了一個極其討厭的問題，甚至于還帶著相當(dāng)濃烈的抗拒。他的面頰死死的繃了起來，冷硬的就像是沒有生命的石雕。

    天道應(yīng)該還在等待回答，“興致勃勃”這樣的詞安在“它”頭上其實并不合適，但是在這片沉默之中，似乎也顯露了幾分好奇。盡管沒有進行逐字逐句的完整說明，但天道清楚白昕玥是知道問題含義的，所以對于他可能的回答，“它”真的很想聽一聽。

    答案還沒有等到，皇陵中卻發(fā)生了新的變化，就像是藏在身體內(nèi)的病毒，因為已經(jīng)過了潛伏期，忽然之前有了行動。匯集連帶著爆發(fā)，一堆影子在錯綜復(fù)雜的墓道中以極快的速度潛行。

    天道的聲音似乎多了一縷幸災(zāi)樂禍，“等等，好像有什么人在行動，今天的皇陵也真是不太平。白昕玥，在我看來，正在活動的人馬似乎并不是你的手下?？磥恚泷R上就要喪失主持祭祀的資格了，因為決定權(quán)并不在你手上?！?/br>
    白昕玥嗤笑一聲，著實覺得天道的措辭可笑到了極點，什么叫做“在我看來”？“它”明明有一雙可以窺探世間萬物的眼睛，哪怕是發(fā)生在犄角旮旯里的瑣碎，都照樣逃不出“它”的觀察。

    而至于此刻正在行動的人，白昕玥也心里有數(shù)。

    當(dāng)下已經(jīng)是最后一個舞臺了，那位釋先生的重視程度不言而喻，若不是受到空間大小的限制，那位只怕恨不得將手上所有的力量都投放于此。所以，如今在皇陵中活動的肯定不止蔚云非那一隊人馬。既然蔚云非帶人守在了所謂工匠用來逃生的通路上，那么別的人手肯定被派駐到了普通的墓道，這也是為了萬無一失，不管白昕玥最后選擇了哪條路，都會被阻攔。

    現(xiàn)在，通路中的那一堆人因為喪失了主心骨，暫時失去了戰(zhàn)斗力，于是便換成他們的盟軍上陣了。由此倒是說明一個道理，有時候爭先不見得能帶來最好的結(jié)果，關(guān)鍵在于，是否在最正確的時機展開行動。

    不過，時機這種東西也不是某一方買斷的專利。

    機會面前，人人平等。

    天道在此刻顯然更關(guān)注于墓道中的活動，而大祭司的臉上也出現(xiàn)了千年難得一見的緊張。

    如果這個時候還不能稍微放松一下，當(dāng)真不曉得還沒有松口氣的機會。趁著這個空隙，白昕玥將火煉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從五官直到每一根發(fā)絲，都不曾有所遺漏。

    紅潤的面頰和富有光澤的頭發(fā)共同在證明火煉的狀態(tài)還算不錯，除了昏睡不醒。但白昕玥難以判斷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他保持著這個狀態(tài)，說不定里面當(dāng)真有什么玄之又玄的未知力量，生怕弄巧成拙的白昕玥只好暫時按兵不動。

    不過火煉安好的狀態(tài)還是給了白昕玥一點底氣，他做了一個深呼吸，開始慢慢計算時間——

    差不多了。

    嘈雜的打斗聲忽然傳來，各種兵器交織出的巨大聲響傳來這個空間，即使沒有天道那樣作弊的感官加持，也能夠清晰的聽見了。

    當(dāng)一個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里擠入了兩個立場相對的武裝，爆發(fā)沖突簡直是誰也無法避免的事。

    在來時路上白昕玥抽空拐彎去見了一回祝億鑫，他當(dāng)然不會平白無故的浪費時間，那就是去敲定行動方案的。然而外人只怕很難想象白昕玥的計劃究竟已經(jīng)精準(zhǔn)到了怎樣的地步，在這樣一個變數(shù)頗多的環(huán)境下，他對于交戰(zhàn)時間的估算竟然還能夠準(zhǔn)確到幾乎沒有誤差。

    “看樣子，我還是有談話資格的。”白昕玥聳聳肩，說的輕描淡寫。

    如果天道有一張能夠承載喜怒哀樂的臉，此刻的表情肯定是錯愕的。假如“它”的記憶力還算不錯，那么肯定能記得曾經(jīng)也有過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的狼狽經(jīng)歷，只不過上一次面對還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妖獸皇帝，白昕玥，難怪這兩個人最后竟能走到一起，原來骨子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天道繃緊了嗓子，將之前被打斷的問題重新提了一遍，為了避免白昕玥故技重施再一次裝傻，索性問得無比清楚明白，“你決定好了嗎？在你和這位妖獸皇帝的化身之間，究竟誰去死？”化身代指的當(dāng)然就是火煉，但天道總覺得這名字太可笑了，可笑的叫不出口。

    既然上一回都沒有回答，依照白昕玥的性格，怎么可能短短幾分鐘就徹底改變？他環(huán)顧一圈，眼神冷淡的都能掉出冰渣子。天道沒有實體，但這并不影響什么，方才的對話已經(jīng)證實了其無所不在的感知能力，所以不管白昕玥看向哪里，都能讓“它”感知到他的不滿。

    “曾經(jīng)妖獸皇帝許諾過，與你死生不復(fù)相見。換言之，你們之中只能活下一個?！北粐?yán)重傷害了權(quán)威的天道措辭變得更加不客氣，直接將生死抉擇拋了出來，半點回寰的余地都沒有。

    話都說出口了，天道才驚覺這話說的就像是討債的債主，極端缺乏風(fēng)度，于是又補了一句，“原本這件事沒有什么可選的。但你與妖獸皇帝，你們都與這世上的蕓蕓眾生不同，你們很特別。所以我給你們自己抉擇的機會。”

    白昕玥大概是輕輕“哦”了一聲，但過于輕飄，一點都沒有表達出贊同的意思?；蛟S僅僅只是從喉嚨中逸出來的一個無意識的音節(jié)。然后他問，“那么妖獸一族的存續(xù)呢，你還會加以干涉，任何他們不應(yīng)該活在這個世上嗎？”

    這個問題來得莫名其妙，別的不說，無論怎么看這似乎都不應(yīng)該是白昕玥該關(guān)心的東西。相對而言，反倒是妖獸的大祭司，在這個問題面前持續(xù)著難看的沉默。

    不過既然被問到了，天道肯定會做出回答，而且“它”肯定不會說謊——盡管這個世界充滿了謊言，但總不至于連世界運行的規(guī)則都建立在虛假之上?！拔也粫缮?，這原本也是我答允妖獸皇帝的。況且，以如今妖獸一族的實力，已經(jīng)不足以再影響世界的運行。”

    反倒是如今崛起的另外一族，他們對于規(guī)則的干涉已經(jīng)越來越多。不管他們曾經(jīng)是通過怎樣的艱辛努力才成為這個世界主人的，可是一旦當(dāng)他們爬上了那個位置，依舊在重蹈妖獸的覆轍，傲慢的不可一世。

    白昕玥點了點頭，這回倒沒有模棱兩可，而是將自己點的態(tài)度表達的十分清晰。天道方才所說還有言外之意，在場的都是人精，大致都聽懂了。也不知白昕玥的贊同是沖著這個而去，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但不管怎么說，白昕玥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曾經(jīng)應(yīng)允過曦冉，不管將來如何，都會給妖獸留下一條生機。盡管白昕玥一直認(rèn)為這個承諾是被逼的，實在算不得如何鄭重。但過去這么多年，他偏偏無法放下一時的戲言。而眼下，應(yīng)該是他最后一次踐諾的機會了。

    白昕玥站在原地，仿佛是在發(fā)呆。

    可即使神魂都不在狀態(tài)，但挺立的身軀還是擋在依舊昏睡的火煉前方，像是一張自發(fā)形成的盾牌。

    墳?zāi)估锏奶厥夥諊苋菀鬃屓藛适τ跁r間的正確掌控，可是天道不會，“它”還不至于會被這個所迷惑。所以在別人看來，白昕玥差不多已經(jīng)站成一尊雕像了，但天道卻很清楚的計算中，過去的時間并不長。

    然后就見白昕玥忽然動了，隨便選了個沒有人的方向欠了欠身，“請允許我表達感謝，我以前從來沒有想到，掌控整個世界的天道居然會如此具有‘人文關(guān)懷’的情結(jié)，居然會陪著我演戲演了這么久?！?/br>
    這話說的，比沒頭沒尾還要過分一些，簡直像是從某本三流雜志上隨便摘了一句話下來。但偏偏在場的，不管是有實體的還是沒有實體的，無一例外，統(tǒng)統(tǒng)聽懂了。

    隨即，有人的腳步動了動。不過并沒有跨出步子，只是腳尖略微抬離了地面，隨即又被超乎尋常的忍耐力給壓制了下去。如果不是有一架探照燈一直跟隨著他，根本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這個小動作。

    這位心中在想——白昕玥知道了？絕無可能！連天方夜譚都沒有這個荒謬。沒有推理的線索，更沒有坐實的證據(jù)，不，甚至于連懷疑的契機都沒有。一個秘密若是會被戳破，首先前提是有足夠的眼睛注意到了這個秘密的存在，然后才會有抽絲剝繭的一系列分析，最后層層撥開迷霧，見到核心。可如果這個秘密一開始就以另外一個模樣出現(xiàn)，無辜且不引人注意，誰又會去設(shè)想它內(nèi)里究竟包裹著什么呢？

    并非這位盲目自信，他只是很確定，這是一個經(jīng)過反復(fù)推敲，依舊無懈可擊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