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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由來征戰(zhàn)在線閱讀 - 第六十四章 醍醐

第六十四章 醍醐

    “侯爺,”春日的夜也是溫和的,微風(fēng)帶著徐徐的暖意在無邊的夜色中穿過,從半開的窗中吹進(jìn)來,吹得季潯的頭發(fā)稍有些散亂,他俯身問道:“敢問您是去意已決?”

    楊青山點(diǎn)點(diǎn)頭:“其實(shí)我一早便想回京城,如今朝廷有任命的意思,正好是個契機(jī)?!彼?xì)細(xì)思忖著:“在這兒終歸是離得太遠(yuǎn),實(shí)在不便?!?/br>
    “侯爺心里已然有了決斷,”季潯望著他:“可如今已有多年未與洋人打仗,去年水師出訪又占盡威風(fēng),恕小的多嘴一句,近來可能不是革新的好時機(jī)?!?/br>
    “機(jī)會是尋出來的,不是等出來的,”楊青山抿了抿嘴:“哪怕如今戰(zhàn)爭方過四處民不聊生,如若西太后仍是那般執(zhí)拗,革新大業(yè)也不會有結(jié)果?!?/br>
    “侯爺是想倚靠誰?”季潯問道:“小皇帝雖說漸漸大了,可并不是個能拿主意的,在下覺得如果是讓皇上頒布革新令,咱們的勝算其實(shí)不大?!?/br>
    楊青山望向窗外濃稠的夜色:“可他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天子,更何況,”楊青山忽而把聲音壓低了些許:“這也是他擺脫西太后的一個機(jī)會,他不可能不心動?!彼厣硗蚣緷。骸拔乙蚕M苡懈玫倪x擇,可是我們沒有,這是唯一的路。”

    季潯沉默了片刻,他很想說些什么,心底的疑惑與無奈已經(jīng)多到快要讓他承受不住。人說窮則變,變則通,他想不明白為什么更進(jìn)一步的革新對大興而言其實(shí)是更好的事情,是與如今的洋務(wù)之事一脈相承的變革,朝廷的那些人上人們卻會將其視為洪水猛獸。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這些楊青山其實(shí)都明白得很。千百年來天下熙熙攘攘大多是名利客,否則歷代變革也不必突破千萬險阻,灑下無數(shù)熱血。洋人求自由求民主求平等,可這些卻會讓大興的統(tǒng)治者再也無法享受等級帶來的特權(quán),西太后與諸多老派官員怎會支持?

    革新者們早在一開始就抱了必死的信念與決心,譬如楊青山。其實(shí)如今對他而言,他自己參與的革新是成是敗都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都說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他知道自己的樹已經(jīng)種下了,荒漠里的樹拼命生長,終有一天會枝繁葉茂。而在這棵樹的蔭蔽下,大興的土地上再不會有落后與饑寒,再不會有民不聊生與哀鴻遍野,也不會有耀武揚(yáng)威著想要侵奪大興利益的洋人與仗勢欺人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他覺得自己選了一條光明的路,這不止會讓他心地光明,還會讓大興的未來太平昌盛。

    季潯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俯身作揖:“在下謹(jǐn)遵侯爺所言?!?/br>
    天漸漸暖和了,這天好不容易有了閑暇,何立便去了楊青山住處,卻發(fā)覺那人正打算出門。

    “今日輪休,正好你我都有空,”楊青山笑道:“有沒有興致出去爬山?”

    “當(dāng)然有。”何立趕忙應(yīng)下,生怕他后悔似的:“咱們現(xiàn)在就走吧?!?/br>
    兩人去了離基地最近的一座小山,順著山間小徑一路而上。何立一直牽著對方的手,楊青山笑得開懷,于是一直任由他牽著。年輕人實(shí)在是高興又得意,好似行在云端,于是走得飛快,半分不覺得累,到后來竟變成了楊青山被他拽著往上走。

    “我記得你當(dāng)年讀書時曾與我說過,你不想讀海軍學(xué)院,想像你父親一樣做個商人?!笨斓缴巾敃r楊青山忽而停下了腳步,他望著不遠(yuǎn)處新綠的枝葉,低聲問道:“如今這般,不難受嗎?”

    何立搖搖頭:“我當(dāng)年的確是想經(jīng)商,可自從何家遭變家父辭世,我便斷了這些念想?!彼p輕笑了:“現(xiàn)在也挺好的,朝廷給的俸祿不少,還能與你一起守著大興的海域,別無他求了。”

    “就這點(diǎn)兒出息?”楊青山戲謔道:“這身衣裳穿了這么多年,竟是白費(fèi)了布料。”

    何立心虛地笑了:“沒辦法呀,人各有志,強(qiáng)求不得?!?/br>
    楊青山點(diǎn)點(diǎn)頭,揉了幾下何立的后脖頸,繼續(xù)與他一同往上走。

    “這就快到清明了,”馬上就到山頂時楊青山回身望向遠(yuǎn)處綠意盎然的樹林,春日里日光燦爛,他覺得稍稍有些刺眼:“你是要回江寧府的吧?”

    何立點(diǎn)點(diǎn)頭:“自然了?!?/br>
    楊青山?jīng)]再說話,似在思忖著,半晌才說道:“要我陪你一起嗎?”

    “你?”何立一愣:“不回京城的嗎?”

    楊青山笑了:“你若愿意,回去我就給宋夫子寫信,京中事宜今年勞煩他替我cao辦便是?!?/br>
    “好?!焙瘟②s忙應(yīng)下:“我當(dāng)然愿意?!?/br>
    楊青山?jīng)]再說話,又陪他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才若無其事地開口:“過了清明我也該走了?!?/br>
    聞言,何立有些訝異,好似沒理解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一般猛地望向他:“什么叫走了?你要去哪?”

    “往后我不再是你們的總教習(xí),”楊青山解釋道:“朝廷給了我個閑差,我得回京城去?!?/br>
    何立垂下眼,只覺得極為落寞,喃喃地說:“這就要走了啊?!?/br>
    “你放心,”楊青山抱住他:“就算我人走了,心也在你這里?!?/br>
    “一定要走嗎?”何立把下巴放到對方的肩膀上:“我會很想你的。”

    楊青山輕輕揉著他的頭發(fā):“我也是?!彼龆α耍骸安贿^對于何管帶,我放心得很,我知道就算你自己在這里也不會有問題。”

    何立在心底默默地想:可我不放心你,你獨(dú)自回京城,我生怕你會出事。

    “我陪你回江寧府,見見何老爺與何夫人。”山頂上視野寬闊,楊青山的聲音卻很輕:“說來我把人家兒子拐跑了,卻還沒正式拜見過兩位老人家,實(shí)在不好?!?/br>
    “好啊,”何立終于是笑了:“也讓他們知道。他們兒子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必得放心?!?/br>
    聞言,楊青山也笑了:“只怕見了我他們才要放心不下?!闭f罷他便拉著何立往山頂走去。

    宏光十八年清明,江寧府。

    “爹,娘,”江寧府郊外,何立跪在地上撫著冰涼的墓碑:“這是我當(dāng)年在海軍學(xué)院的夫子,如果兒子幸運(yùn),這也會是與兒子相伴一生的人。今日我把他帶來給你們看看?!?/br>
    “何老爺,何夫人,”楊青山陪著何立一同跪在墓碑前:“我與他在一塊兒的時候不短了,這還是我頭一回來拜見二老,實(shí)在失禮。何老爺,當(dāng)年在京時你我曾有過一面之緣,那還是在朝堂上,不知您還記不記得?!彼D了頓,接著說道:“說來慚愧,令郎是個好孩子,不該與我有牽扯,終歸是我對不住他,也對不住你們。”

    “說這些做什么?”何立牽住他的手:“往后別說榮辱了,生死都是一體的,你非要這樣想,豈不見外?”

    “我的不是,”楊青山輕輕笑了,他望向墓碑:“二老放心,無論如何今后我會盡我所能護(hù)著他的?!?/br>
    回去的路上何立一直牽著楊青山的手,半刻也不想松開。快到杜府的時候楊青山掙開了他:“行了,都到杜老板這兒了,收斂一些?!?/br>
    “今日到了這兒,我也不想再做無名的好人,”何立忽而停下腳步望向他:“當(dāng)年江南制造局不止一次買過你的書,其實(shí)都是我麻煩杜老板做的?!?/br>
    楊青山卻只看了他一眼,而后便重新望向遠(yuǎn)處:“我知道?!?/br>
    “你知道?”何立愕然道:“為何?”

    “除了你,誰還能有做這件事的心力?”楊青山笑了:“其實(shí)你原本不必如此。”

    何立搖搖頭:“這話說得不妥,不為你做事我還能為誰?自然應(yīng)當(dāng)如此?!闭f罷他又牽住楊青山的手:“走,咱們進(jìn)去?!?/br>
    “何大人,”聽說何立來了,杜彥趕忙出來迎接:“楊大人也來了?!?/br>
    “杜老板,”楊青山跟杜彥打過招呼:“許久不見啊。”

    “是啊,一轉(zhuǎn)眼幾年都過去了,”杜彥笑了:“別來無恙?!?/br>
    “行了,你們有事你們自己聊吧,”楊青山看出了杜彥的幾分局促,知道他此時該走了,于是笑得爽朗:“何立,我去你們家等你?!?/br>
    “何大人,請跟在下過來吧?!贝龡钋嗌阶吆?,杜彥把何立帶至?xí)浚骸扒瓣囎幽o在下寫信,說希望制造局能給水師一些經(jīng)費(fèi)支持,在下著實(shí)有些為難。”他嘆了口氣,看著有些沮喪:“何大人啊,無論為商還是為官,咱都是義字當(dāng)先,知道什么是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您的恩惠在下牢記在心,一刻不敢忘?!倍艔┩骸昂卫蠣敭?dāng)年也是紅頂商人,您應(yīng)當(dāng)明白其中為難之處?!彼D了頓,顯出了幾分為難:“先前您說您想要制造局引進(jìn)誰的書,想要在下給你多少槍炮,無論這事有多難,我自然拼盡全力也要辦到??蛇@制造局畢竟歸中堂大人管轄,在下有幫襯的心,能做的卻也實(shí)在有限?!?/br>
    何立忽而怒火中燒,他覺得他們一直在做沒用的事情:決定權(quán)不在他們手里,可有權(quán)力者壓根看不到這種種的弊端與難處,又或者他們其實(shí)心知肚明,只是覺得這些都無關(guān)緊要。

    “何少爺,在下說句不該說的,你說究竟是你看到的民族大義重要還是朝廷的意思重要啊?”杜彥嘆了口氣:“在下早就不是熱血沖昏了頭的年輕人了,依我看啊,在這世道想要活命,你就不得不做出些妥協(xié)?!彼龆鴫旱土寺曇簦骸安豢贤俗尩模衲愕?,當(dāng)初砸上家底拼了命也要和洋人打商戰(zhàn),可結(jié)果呢?”他望向何立:“何大人,在下當(dāng)您是自己人才跟您說這些話,沒旁的意思,就是盼著你能把何老爺當(dāng)年走過的彎路繞過去才好?!?/br>
    何立坐在一旁聽著,卻從中聽出了許多不一樣的意味,于是這些年的種種逐漸在腦海中串成了一條線:老侯爺?shù)难硣?,何家的敗落,還有如今他們怎么求都求不來的軍費(fèi)。

    三軍相合,上下齊心。

    醍醐灌頂一般,何立忽而明白過來,他來不及多想,甚至來不及跟杜彥打聲招呼,發(fā)瘋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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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又要開始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