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律和棠晞漫步于大草原上。

    遠(yuǎn)方僅有一棵樹，視野開闊可瞭望附近地貌，流通的空氣讓人神清氣爽，爽朗的陽光則使人心情愉快。

    棠晞走路姿態(tài)端莊不做作，眼神專注于前方高大的逢律。

    距離樹木尚有十來步，逢律停下腳步，于淺坡上回望棠晞。

    逢律似乎想說些話，還在猶豫如何啟口，棠晞便先問了：「你邀我前來此處，欲言何事？」

    「棠晞族長，感謝你應(yīng)約前來?！狗曷芍乱?。

    「……」棠晞不語，覷著逢律。

    「棠晞小姐雖然給人冷漠的觀感，但對鳥兒很溫柔，也善體人意，本山的鳳鳥承蒙你的照顧了?！狗曷缮晕e開眼，仍聞到棠晞身上的高雅花香，臉頰微紅。

    一開始，逢律入中皇山政廳聞到的香味就是出自棠晞。那股香味與回棠協(xié)調(diào)，就像回棠叢中唯一的絕美花卉，烙印他的腦中不散。

    「……你是神鳳族，不僅不瞭解鳳鳥，連自己都不懂得照顧?！固臅劺淠貞?yīng)。

    「身體不舒服，服用藥草就好，畢竟部族事務(wù)需要我處理。」逢律不接受這則指控。

    「身為族長，身體不適會影響判斷。」棠晞同樣是一族之長，提出另種見解。

    「謝謝你的關(guān)心?！狗曷晌⑿?。

    面對逢律的微笑，棠晞僅是平靜地說：「你感謝之詞不絕于口，但過度的感謝并不會讓人產(chǎn)生好感?！?/br>
    逢律瞬間納悶是微笑還是感謝出了問題，試圖說明：「我是真心感到謝意，因為我感受到你的真心?！?/br>
    「……我不是來聽你的狡辯?！固臅動X得有些倦了。

    「（我又讓她誤會了。）」逢律懊惱自己的慢熱，輕吐一口氣，衝口而出：「棠晞族長……其實我對你很有好感。」

    「……」棠晞眼睛微睜，善于推敲人心的她也有不明白的時候。

    在棠晞抵達(dá)皇人山前，逢律已經(jīng)想過數(shù)次應(yīng)對法則，他將腦內(nèi)繞過無數(shù)次的話說了出口：「我是神鳳族，也是鳥兒之一，有此榮幸能接受你的專屬照顧嗎？」他嘗試讓自己看起來可愛一些。

    逢律高大并留有落腮鬍，即使樣貌尚稱清秀，仍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漢，突然的撒嬌姿態(tài)有種反差的萌感。

    「直球之后是撒嬌……你跟你的朋友學(xué)來的嗎？」棠晞承認(rèn)這是高招。

    「我與摯兄不同，棠晞族長應(yīng)該感受得出來?！狗曷晌淖藨B(tài)，讓人心生憐惜。

    棠晞眼睛微瞇，「……看你平常誠懇，忽略你也是鳥兒了。」

    「……棠晞小姐欲言鳥兒就是輕浮嗎？」逢律疑惑地問。

    「倒也不是?！固臅?wù)f。

    「……」逢律不懂棠晞的意思而沉默。

    棠晞對逢律露出不解的神色，平靜問了：「你希望我這么言你？」

    「不希望?！狗曷勺哉J(rèn)沒有受虐的興趣。

    風(fēng)兒吹過，棠晞輕壓秀發(fā)，在一貫的高雅中增添了些少女的姿態(tài)，讓人目眩神迷。

    「說吧，你帶我來這里，只是要說這種奇怪的話？」棠晞將秀發(fā)塞在耳后，露出美麗的耳廓曲線，不放任風(fēng)兒的胡鬧。

    「（她是不接受嗎……但似乎又不像……）」逢律發(fā)覺自己真的不瞭解女人，就怕說錯話會被棠晞討厭。

    「……」棠晞不語，靜待逢律的下一步。

    事到如今，逢律無法請教他人，也不能諮詢本人，只能老實地說：「我不是說奇怪的話，但沒想到你會這么以為?！?/br>
    棠晞望著逢律誠摯目光下的生澀態(tài)度，輕嘆一口氣，「逢律先生……鳥王求婚還會跳支求偶舞，你說幾句話就算打發(fā)我了嗎？」

    她是聰明人，怎會聽不出逢律支支吾吾背后的意思呢？

    「不……我不是只說幾句話?！狗曷杉泵Ψ裾J(rèn)。

    「……剛才看你一副很熟練的模樣，這么快就破功了?！固臅剳蚺卣f。

    「棠晞小姐，我是第一次求婚，還不太明白怎么說你才會接受?！狗曷蔀殡y說著。

    他曾經(jīng)暗中打聽數(shù)種求婚方法，但他臉皮薄，又不想被人打擾，只能一對一，幾乎變成互看無言的狀況也很困窘。

    「……第一次求婚？你還沒結(jié)過婚嗎？」棠晞有些驚訝。

    逢律和少昊年紀(jì)相仿，少昊已是數(shù)個（棠晞其實想說「無數(shù)個」）孩子的父親；且鳳族珍貴，竟放任逢律單身，也是匪夷所思。

    逢律很難判斷棠晞眼中的驚訝之贊否成分，略感尷尬表示：「年少時都在鍛鍊能力與培養(yǎng)植物，不知不覺就超過適婚年齡了?！?/br>
    棠晞眼神一斂，「……我希望你真的只有這一次。」

    如果被她發(fā)現(xiàn)說謊，眼前的男人下場將會很凄慘。因為，蛇族是很執(zhí)著的，尤其對愛情，嚴(yán)格要求彼此忠貞。

    逢律聽出棠晞的意思，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提出邀請：「棠晞小姐，請你陪我走到盡頭的樹木那邊。」

    棠晞沒有牽上逢律的手，逢律先走了幾步，兩人已有些距離。

    棠晞在半信半疑中踏出了一步。

    她踩在的泥土上，竟突然冒出了一朵回棠。

    「……這是？」

    她正想研究原因，但逢律說了：「請你繼續(xù)前行。」

    棠晞順著逢律的意思前行，每走一步都冒出回棠，她不禁回首，從淺坡上觀望著回棠大道。

    逢律已走到樹下，耐心等候棠晞的到來。

    棠晞?wù)∫恢昊靥?，「……這也是你的增幅之力？」

    「是回棠之靈愿意幫助我?！狗曷傻?。

    他本來以為回棠之靈將在山間從花苞一併綻放，其真意卻非如此。他遵從回棠之靈的心意，將從中皇山的回棠廊道中收集的種子種在泥土內(nèi)，讓其吸收飽滿的營養(yǎng)后，待棠晞前來時才一鼓生長，製造出美麗的景色。

    此事需要植物之靈的全力協(xié)助，他也是第一次知曉增幅之力可以如此應(yīng)用。

    棠晞走到逢律的身旁，以纖指比著摘取的花朵，好奇詢問：「……它們與回棠相似，但花心是紫色，還散發(fā)著奇妙的香味，這是什么品種的棠花？」

    「皇人山不適合種植回棠，我尋求回棠之靈的幫助，改良出新品種。皇人山盛產(chǎn)青雄黃，生長此處的回棠散發(fā)特殊的香味，是我始料未及的。」逢律靦腆解釋。

    棠晞清嗅花香，其隱隱蘊藏礦石的氣味，不同花朵常給人的嬌柔姿態(tài)，有種堅毅的氣質(zhì)。

    「你為它取名了嗎？」棠晞問。

    逢律搖了頭，試著以平靜的外表隱藏內(nèi)心的澎湃，「我將命名權(quán)交給我未來的妻子?！?/br>
    「……」棠晞覷了一眼。

    「最美的回棠只生長在中皇山內(nèi)，這朵新回棠融合中皇山與皇人山的資源，是專屬于此地的花卉?！狗曷捎X得這句話說得很好。

    棠晞凝視花心，紫色的蕊與花瓣形成對比，卻是高貴和諧，讓人印象深刻。

    「你狡猾起來，跟你的朋友不相上下?！顾f。

    「……我向你求婚，何必一直提到摯兄呢？」逢律承認(rèn)有參考己摯一些討人歡心的辦法，現(xiàn)在卻憂適得其反。

    棠晞對苦惱神情的逢律露出神秘的微笑，轉(zhuǎn)身望向回棠大道，喃喃著：「必須走過才能看到的回棠……回兮盼兮，莫忘吾棠，就稱回兮棠吧?！?/br>
    「我也想過此名，但我的『晞』是你的名字?！狗曷傻暮眯那槎紝懺谀樕稀?/br>
    「你的晞……現(xiàn)在就喊得這么親密？」眼前的男人實在太柔情，棠晞覺得雞皮疙瘩都要冒了出來。

    抱持著「要害臊就一次害臊到底」的心情，逢律再補一句：「我希望可以一直如此親密，直到永遠(yuǎn)。」

    說完這句話，他覺得臉頰紅辣辣的，心臟都要迸出來了。

    棠晞神色一凝，「我通常不出領(lǐng)地，雖答應(yīng)你的邀約，但是……」

    逢律聽出棠晞的顧慮，立即表示：「除非必要，我也不喜歡讓人入領(lǐng)地，何況還是邀到如此隱密之處。」

    此處不止是瞭望美景，更是偵測敵軍的前哨站，唯有推心置腹的人才可至此。

    他希望棠晞感受到他的真心真意。

    棠晞對逢律洩露困惑的神情，緩緩問道：「……逢律先生，神鳳族不是很重視血統(tǒng)嗎？你欲娶非神鳳族之女，又是一夫一妻制的我族，不怕后悔嗎？」

    東境鳳族有嚴(yán)格的內(nèi)婚制，目的是維系寥寥無幾的珍貴鳳族，尤其逢律有稀有的增幅之力，理當(dāng)是被嚴(yán)格要求的對象。

    逢律恍然大悟，嚴(yán)正解釋：「我雖有與始祖相近的能力，但我是旁支，又自愿到偏遠(yuǎn)的西方，他們沒有干涉我娶妻的權(quán)力?！?/br>
    他堅持原則，長久維持單身，絕非外人三言兩語所能撼動。

    「即使，你可能無法擁有鳳鳥的后裔？」棠晞道出可能的嚴(yán)峻問題。

    「比起鳳鳥的后裔，我更想要有親愛的妻子與健康的子嗣。」

    東境鳳族長期近親通婚的結(jié)果，導(dǎo)致許多鳳族生有殘疾，多不長壽。逢律不想因執(zhí)著鳳族而犧牲了一切。

    棠晞抬頭凝視逢律，溫柔地說：「逢律先生，自你栽種出回棠走廊后，我就注意到你了……只愿你不要被我的性格嚇退?！?/br>
    當(dāng)她尚未升任族長一職時，已有不少的求愛者；當(dāng)她成為族長后，求愛者更是絡(luò)繹不絕。她很清楚那些人看中的不是年輕與美貌，而是中皇山。因此，她武裝自己，輕者吃鱉，重者恐懼，卻沒有人像逢律一樣這么吸引她。

    她喜歡和逢律相處的感覺，不必算計，自然而然表達(dá)真正的自我。

    「我們初次見面，你就下過馬威了，還有更狠的嗎？」逢律啞然失笑，很難想像棠晞還能有多嚇人的舉動。

    「……誰知道呢？」棠晞不排除未來的自己有無限發(fā)展的可能。

    「有能干的妻子，做起事來更得心應(yīng)手，我是這么想的。」逢律姑且將此當(dāng)作是好事。

    「回棠……回兮棠……莫忘吾棠。」棠晞心情有些沉重。

    「回兮盼兮，擁納吾棠……謝謝你。」逢律順勢將棠晞?chuàng)砣霊褍?nèi)。

    棠晞的身高直逼少昊，在逢律的懷內(nèi)依然僅到肩膀附近，她享受難得的小鳥依人的滋味，仍不免吐槽：「這時候不要說謝謝，聽起來很彆扭。」

    「晞兒……以后我可以這么稱呼你嗎？」逢律早想拋掉「族長」兩字。

    「律哥，就讓你這么稱呼吧。」棠晞?wù)f完，臉紅潤了起來。

    逢律撫著軟細(xì)的秀發(fā)，嗅著讓他意亂情迷的體香，問了：「我們結(jié)婚后，要去哪里游玩嗎？」

    「現(xiàn)在局勢不太安穩(wěn)，不是游玩的時候?！固臅劜坏貌怀鲅蕴嵝?。

    「呵，這么快就想到現(xiàn)實面了。」逢律深感棠晞值得信賴。

    棠晞掙脫逢律的擁抱，改牽逢律的手，「律哥的作風(fēng)是待一段時間后發(fā)揮功效，但面對瞬息萬變的局勢可能慢了些?！?/br>
    「……晞兒，你也這么說，就真是如此了?！狗曷傻念^疼了起來。

    棠晞一聽就知這是出自誰的文章，嚴(yán)肅地說：「這時候不要提鳥王。鳳鳥會變得稀有，跟鷙鳥的擴張不無關(guān)係?！?/br>
    「（……晞兒對摯兄的敵意真的很深。）」逢律有些擔(dān)心。

    他以為鳳鳥的問題來自內(nèi)部，鷙鳥的大幅擴長僅是顯示這個事實。他不算認(rèn)同棠晞的說法。

    棠晞點到為止，輕巧地問：「律哥，我想繞這里一圈，你可以陪我走嗎？」

    「你要走幾次都可以，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逢律也想介紹皇人山的風(fēng)光。

    棠晞羞澀地點頭，給予承諾：「下次，我也帶你到中皇山的內(nèi)院?！?/br>
    「一言為定。」逢律微笑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