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事實上，不管劉皇后如何表現(xiàn)，只要新帝開始產(chǎn)生懷疑，就會如疑鄰盜斧，怎么看怎么都有問題，處處是細(xì)節(jié)，樣樣藏心機。

    不過，有一說一，其實就池寧本人來說，他也在懷疑劉皇后。他是說，如果她真的問心無愧，也不至于因為一個明顯是沖著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做局的邪祟，而敏感成那個樣子。那種表現(xiàn)反倒是更像做了虧心事后不斷遮掩的惱羞成怒。

    原君見縫插針推銷自己：【你好奇那孩子到底是誰的嗎？】

    池寧：【不好奇?！坎还苁钦l的，反正不可能是他的。既然與他無關(guān)，他才懶得去管是誰的呢。以新帝的性格，很大概率那孩子是活不到出生的。

    總之，太后這手實在是太毒了，掘了祖墳般的毒。

    在了解清楚了始末之后，池寧就讓苦菜等人重新進來，二話不說把藏老嬤控制了起來，又讓人去找了他的二師兄俞星垂來議事。

    議事的議題只有一個——到底要不要由他們把藏老嬤交給新帝。

    如果交了，這肯定是大功一件。東廠的人已經(jīng)在藏老嬤家里搜出來了她與血嬰有關(guān)的證據(jù)，從她當(dāng)年助紂為虐幫魏貴妃給別人墮胎的證據(jù)，再到她家里的祭壇，以及富縣附近偶有發(fā)生的“血嬰傷人”的傳說……這些都是太后早已經(jīng)精心給準(zhǔn)備好了的，鋪墊多年，絕無反駁的可能。

    藏老嬤知道自己這是被太后算計了，卻也是百口莫辯，在九成的事實里增加一成的謊言，這讓她如何解釋？

    “但是，等陛下聽到自己子嗣艱難的噩耗……”從圍觀別人的房子塌了，到意識到自己的房子也沒保住，這樣一個心里路程的轉(zhuǎn)變是很艱難的，新帝屆時的情緒肯定不會很美麗。

    他們作為揭露了這個險惡真相的人，難免要被遷怒，還很有可能要面對種種質(zhì)疑。

    沒有哪個男人，在獲悉自己失去了某種能力后的第一時間，會選擇直接接受。他們更多的是否定、不相信，乃至于找全世界的錯。這是個必然會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很無奈，也很真實，有些人在乍然意識到自己受了侵害后，他們最先厭惡憎恨的往往不是傷害他們的人，而是把這件事捅出來，告訴他們的人。

    別問為什么，池寧也想問呢。但這就是他這么多年來的觀察所得，人都有一種逃避的本能，仿佛只要把眼睛、耳朵捂起來，傷害就不存在了。

    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的例子不要太多。

    但如果不交，先不說把這份“功勞”拱手讓給誰才合適，只說他們自己，本身就很難交代清楚他們?yōu)槭裁磿@么巧的同時出現(xiàn)在富縣。這個事是實實在在沒有辦法掩蓋的，也沒有辦法去解釋、去洗。那樣做只會引起更多的無端猜忌。

    一如錢小玉之前提點池寧的，不能因為想要避嫌，而什么事都不參與。

    因為人情社會就是這么一個樣子，怕的從來不是你不做事，而是別人都做了你卻沒做。這并不能體現(xiàn)你不與旁人相同的高潔，只會體現(xiàn)出你的“異樣”與“心懷鬼胎”。

    人無完人，當(dāng)他們表現(xiàn)得太完美的時候，就是他們不是人的時候。

    俞星垂也是個老千層餅了，他想到了又一種可能：“我們現(xiàn)在算是太后的人，那么由我們來發(fā)現(xiàn)這件事，正常人的第一層邏輯肯定是，我們能通過這件事得到什么最直接的好處。第二層邏輯則是我們?yōu)槭裁磩倓偤脜⑴c了進來，是不是太后的授意？”

    “但緊跟著的第三層邏輯，就會變成這樣會不會有點太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我們傻嗎，要這么暴露？”池寧接上了師兄的話。

    “第四層就是我們是不是在搞反思維?！庇嵝谴乖诨璋档奈輧?nèi)來回踱步，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不知不覺天就黑了，“而從五層開始，就徹底變成了霧非霧，花非花，讓人沒有辦法完全相信哪一頭的羅生門了。”

    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

    當(dāng)是是非非說不清楚、想不明白的時候，反倒是更有利于讓新帝專注于事情本身，而不是去關(guān)注發(fā)現(xiàn)事情的人。

    他們還能借此來給太后賣個好。

    池寧點頭，把他對新帝的性格側(cè)寫也加入了進來：“以新帝非要給自己立個貞節(jié)牌坊的行事作風(fēng)來看，由我們來揭露這件事，也許才是最安全的。新帝會因為怕別人覺得他在無能遷怒，而不敢動我們。哪怕我們因為其他事而被發(fā)難，新帝都會怕別人覺得這是他找的借口?！?/br>
    簡直是給自己上了一層金鐘罩，鐵布衫。

    再次感恩新帝。

    他這個性格可太好用了！

    最后，從眼前的短期利益來說，師兄弟兩人也都能得到最直接的好處——池寧的東廠正在和西廠較量，第一回 就贏了對方，并保持遙遙領(lǐng)先，這怎么想怎么爽；而俞星垂一回來就碰上不祥的問題，也會瞬間變成正巧解決了所有人的危機的天降救星。

    總而言之就是由他們自己舉報，肯定是利大于弊的，這個弊的結(jié)果也是他們可以承受的。

    于是……

    “干了?！庇嵝谴购统貙幎疾辉侏q豫。

    能把那不祥的血嬰如此之快地解決，也有利于朝廷安撫京中百姓。

    命運啊，就是這么神奇。

    他們做出了決定后就沒再廢話，直接帶人回京。從富縣到京城還需要一段時間，等他們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城門肯定就關(guān)了，于是，池寧便讓東廠一人騎快馬先回京稟報，再由他們這些剩下的人押著藏老嬤在后面綴著，順便等待城里的夏下為他們辦好宵禁入城的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