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上學(xué)那會兒，柯兵沒少和崔小鵬擠一張床。那會兒柯兵自然啥也不懂的，可謂輾轉(zhuǎn)反側(cè)痛并幸福著，偶爾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早晨就被崔小鵬踹醒，說你再擱夢里練奪命剪刀腳下次就不是被踹的問題了。后來崔小鵬進(jìn)了監(jiān)獄，三年，柯兵也從一個啥也不懂的準(zhǔn)GAY變成了一個沒啥不懂的純GAY，這會兒再往一張床上湊，柯兵能保持鎮(zhèn)定才怪。

    柯兵緊張正常，崔小鵬也緊張就不正常了。當(dāng)然崔小鵬這緊張柯兵是看不出來的，因此柯兵以為崔小鵬不緊張。所以當(dāng)關(guān)燈二十分鐘以后，烏漆抹黑中突然傳來崔小鵬緊繃的聲音時，柯兵就有點(diǎn)蒙了。

    “我說，你啥時候添的胸悶氣短這毛病。我這后脖子快給你那熱氣兒吹成沙漠了?！?/br>
    “呃……你還沒睡哈?！?/br>
    “這不廢話么。你一分鐘翻二百五十六回身?！?/br>
    “我這是實(shí)踐經(jīng)典人生?！?/br>
    “嗯？”

    “所謂，經(jīng)典的人生中只有兩種狀態(tài)。一種是睡覺……”

    “另一種呢?！?/br>
    “翻身唄?！?/br>
    “……”

    “呃，笑話很冷么……”

    “小卒子……”

    “干啥？”

    “算了?！?/br>
    “靠，不帶說話說一半兒的?！?/br>
    “不行，太rou麻了?！?/br>
    “啊！來吧，我不怕！”

    “呃……你興奮個什么勁兒?！?/br>
    “嘿嘿?！?/br>
    “謝謝?！?/br>
    “?。磕闼闪税伞?/br>
    “三年，你月月沒落。我一個監(jiān)室里的老頭說，他老伴兒都沒這么勤快?！?/br>
    柯兵呼吸一停，然后在黑暗中咧開了嘴。你看吧，誰說崔小鵬白眼狼兒來著，人這不都記著呢嘛。

    “知道我好了吧，準(zhǔn)備怎么報答啊?！?/br>
    “……”

    “靠，我就是說說，你還當(dāng)真啊。切，我看你渾身上下也沒什么值錢的，要不這樣，你以身……”

    “小卒子，”崔小鵬聲音忽然啞了下來，“原路返回吧?！?/br>
    柯兵有點(diǎn)蒙，聲音里帶上了點(diǎn)委屈，又帶了點(diǎn)倔強(qiáng)：“沒聽過小卒過河不回頭么?！?/br>
    “那就別過河了?！?/br>
    “……我說，你家空調(diào)怎么這么熱？”

    “嗯？”

    “遙控器呢，降溫降溫?！?/br>
    “媽的，半夜沒人給你找棉被啊?！?/br>
    黑暗里，柯兵聽見遙控器嘀嘀的提示聲。崔小鵬似乎按了四下。

    然后，一切歸于安靜。

    沒人再說話。有些話題，過了那個時刻，過了那個氣氛，就沒法繼續(xù)了?？卤軡M意這個結(jié)果。別過河？奶奶的，你說得容易。過之前又不告訴老子你那河灘里全是淤泥，這會兒老子都陷進(jìn)河中心了你讓我回頭。我他媽也得回得去啊！

    第4章

    不太安穩(wěn)的睡了一宿，生活總得繼續(xù)。哥們還是哥們，不上不下的還繼續(xù)不上不下。二十幾年的交情一句話就掰了那是偶像劇，再說他這么多年別的沒練，光練習(xí)怎么扛打擊了。就崔小鵬那點(diǎn)兒功夫，還滅不了他。

    反過來說，昨天晚上的事兒反倒讓柯兵心里豁亮了。以前他一直不確定崔小鵬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現(xiàn)在都說開了，那好呀，他以后也不用藏著掖著的了，你不接受是你的，我繼續(xù)樂得無私奉獻(xiàn)你也管不著。

    想通了的柯兵，早上就神清氣爽又是新的一天了。崔小鵬本來還有點(diǎn)別扭，結(jié)果早上自己正擱衛(wèi)生間刮胡子呢，就見柯兵迷迷糊糊晃晃蕩蕩大搖大擺的走進(jìn)來打開馬桶脫了褲子一屁股就坐那兒了，別說羞赧，連一絲絲疑似不自在的氣息都沒有。崔小鵬嘴角還沒抽搐完，下個瞬間就聽到了可疑的聲響，崔小鵬緊繃的神經(jīng)啪的斷裂然后直接奪門而出。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陽臺上透氣。

    很好，柯兵還是那個柯兵，那個小時候就喜歡趁他刷牙之際上廁所的無良人種。

    樓下的小吃攤正熱火朝天，油條在油鍋里瞬間從細(xì)白的面胚膨脹得金黃酥脆。多好的早晨啊，多和諧的太陽啊，奶奶的柯兵我他媽胡子才刮了一半兒！

    忽然之間，崔小鵬又覺得自己昨天晚上多此一舉了。他不知道是因?yàn)樵鹿馓?，房間太靜，還是柯兵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呼吸太過燙人，話就那么輕而易舉的出口了。明明之前打定主意不說的，明明想過如果可能干脆釣?zāi)羌一镆惠呑?。畢竟對自己這么實(shí)誠的，除了柯兵他還沒遇見過第二個。

    崔小鵬點(diǎn)了根煙，就著刮了一半的胡子開始在陽臺吞云吐霧，尼古丁微妙的作用讓崔小鵬對昨晚的事兒總算想了個明白，就是抽風(fēng)了唄。敲掉煙灰，崔小鵬想，良心發(fā)現(xiàn)這種事情果然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則，以后還是能不干就不干吧。

    吃過了崔mama買來的豆?jié){包子小咸菜，柯兵精神抖擻的開著小車上班去了。

    柯兵的公司位于市中心黃金地段的某高層寫字樓……的其中一層。辦公室不大不小，容納全公司七八個人綽綽有余?？卤墓局饕鲂╇娮赢a(chǎn)品的區(qū)域代理銷售，剛起步那會兒做的都是雜牌子，就是廣告怎么雷人怎么來保證讓群眾看過之后十天都做噩夢的那種。后來做的時間長的，偶爾也能爭取到一兩個大客戶，就這么的一步步發(fā)展到今天，如今代理的七八個牌子大大小小也有三五個拿得出手了。

    但柯兵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做生意這種，你指不定什么時候哪一小步走錯就出了大簍子，補(bǔ)都來不及。所以他偶爾也會殫精竭慮一下?？?，是相當(dāng)偶爾。

    柯兵到公司的時候看見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全民大團(tuán)結(jié)”奇景，辦公室七個人緊密的團(tuán)結(jié)在蔣銳柯的桌子周圍，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那叫一個熱烈。

    柯兵微笑著優(yōu)雅上前，拍拍下屬肩膀：“嘿嘿，各位親愛的俊男美女們，一大早抱成一團(tuán)研究什么呢？見你們這么相親相愛我真……”

    “阿柯！”魏國棟猛的回頭，唾沫星子飛老遠(yuǎn)，“蔣王八蛋彩票中了十九萬！”

    柯兵擦了把臉，接著一把將魏國棟扯出來然后自己蹭的竄進(jìn)去補(bǔ)缺兒，扒著辦公桌邊緣俯瞰臉都快貼桌面上了，薄薄的彩票就那么安靜的躺桌子上，紙張邊緣隨著眾人的呼吸輕輕抖動。

    “你說這萬元彩票和普通彩票有什么區(qū)別呢？”文員何筱玉推了推她的黑框眼鏡，非常嚴(yán)肅的問。

    “一張能換錢一張是廢紙?！睒I(yè)務(wù)員孫獻(xiàn)扶了扶他的金絲眼鏡，亦非常認(rèn)真的回答。

    柯兵總算把眼睛從彩票上轉(zhuǎn)移到蔣銳柯臉上，仔細(xì)觀察了他的印堂，也沒看出什么顏色：“你小子到底走的什么運(yùn)呢？”

    蔣銳柯見顯擺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捏起彩票放回錢夾，然后哀怨的望著圍觀群眾：“說吧，你們晚上想去哪兒玩……”

    “先去海鮮酒樓！”

    “再去至尊歌都！”

    “后半夜紫荊堂，必須的！”

    “老板，我下午能請倆小時假去兌獎不？卡里錢估計不夠透支了……”

    午夜十二點(diǎn)，吃夠了喝夠了也嚎夠了的柯家兵打著三輛出租車來到了紫荊堂門口。這是全市最高級的一家會所，基本上大家都是只聞其名?？卤仓粊磉^那么一次，是當(dāng)時客戶非得要求的，弄了個前廳的包廂，氣氛環(huán)境都沒得說。據(jù)說后廳更廣闊里面真就跟皇宮似的，可惜柯兵無緣得見。

    這一次雖說是敲詐蔣銳柯，但大家也沒好意思下狠手，省的付完包廂費(fèi)就得給蔣先生付醫(yī)藥費(fèi)了。在大堂里挑了個位置聚堆圍好，眾人點(diǎn)了兩打啤酒若干小吃開始第二攤。

    柯兵有點(diǎn)累，就由著小孩兒們鬧，自己靠沙發(fā)里看前面臺上的表演。

    一個慵懶的女人畫著煙熏妝在高腳椅上唱著聽不懂的外文歌，但真的很好聽，懷舊的感覺撲面而來，柯兵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西洋鏡似的在腦子里過。他想起來剛上幼兒園那會兒和一光頭小子為搶一塊rou干仗，想起來老爸帶著他去動物園看熊瞎子，想起來他和崔小鵬一起偷樓下工廠里的廢銅爛鐵賣錢，想起來高中被流氓堵胡同里胖揍，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