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但是辟谷丸為什么會有眼睛?! 蘇毓不想叫徒弟看見自己一驚一乍, 穩(wěn)了穩(wěn)心神,起身走過去,用袖子墊著手,把那死不瞑目辟谷丹撿了起來,云淡風輕道:“這是哪里來的?” 小頂透過墻洞沖他張望:“是我煉的?!?/br> 蘇毓不解, 掩日峰就一只丹爐, 里頭正煉著正經(jīng)辟谷丹,微微蹙眉:“用什么煉的?” 小頂言簡意賅:“我?!?/br> 蘇毓捏了捏眉心,所以今日在丹房不是他的錯覺,這傻子果然偷吃了煉丹的材料。 至于怎么煉出來的, 大約就和她煉迦陵鳥的妖丹是一樣的原理。 他用指尖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陽xue:“辟谷丸上為何有眼睛?” 小頂?shù)溃骸凹恿它c,視rou?!?/br> 其實是視rou的精氣。她生大嘰嘰生出了一點心得,舉一反三,今日學煉丹的時候,便把各樣配料都吃了點——沒道理那地頭爐子能煉,她就煉不了。 兒子聰明省心,能自己找門路進她的小鼎,長成一顆蛋。其它吃下去的東西化成了一縷縷的氣,卻是散在各處,冬一條,西一束。 她在心法課上學了引氣,又跟著連山君學了辟谷丹的配方,今夜便小試牛刀,把那幾味材料的“氣”引入小鼎里。 按著連山君給的配方弄完,她覺得光有飯未免單調(diào),得整個菜。 視rou就很好,是歸藏飯?zhí)脼閿?shù)不多的硬菜。 于是她便往里加了點視rou的“氣”。 她磕磕絆絆地把自己煉丹的過程,結(jié)合心路歷程,給師父講了一遍,末了得意道:“這丹,怎么樣?” 那地頭爐子煉爐辟谷丹要三天,她一個時辰不到就煉出來了,而且地頭爐死板得很,叫她煉什么就煉什么,哪里煉得出有飯有菜的辟谷丹! 蘇毓低下頭,看了眼葷素搭配、飯菜雙全的辟谷丹,默然良久,薄唇里吐出兩個字:“不錯?!?/br> 又補上一句:“吃不死人?!?/br> 他便要把這糟心的鬼東西還給她,然后盡快把這身衣裳燒了,還要洗一百遍手。 誰知那小傻子道:“這個,送給師尊?!?/br> 蘇毓一怔,狐疑地瞥 了眼墻洞,只見那只黑曜石似的眼睛里,閃著單純清澈的光,似在希冀著什么。 傻歸傻,倒還知道尊師重道,第一次煉出丹藥,便拿來孝敬師父。 這徒弟收得似乎也沒那么虧。 蘇毓氣順了些,再垂眸看看手里的辟谷丹,在死不瞑目的氛圍中,居然看出了一絲清秀。 他嘴角微揚,矜持地頷首:“多謝?!?/br> 頓了頓,鼓勵道:“視rou有清心明目之效,與青箬谷藥性相得益彰,丹道最忌墨守陳規(guī),你有這想法是好的。”就是實在惡心了點。 蘇毓說罷,打開案頭的白瓷小盒,把丹丸放進去,然后坐回榻上,準備繼續(xù)打坐。 小頂仍舊把眼睛貼在墻洞上,見他又要入定,忙甜甜道:“師尊,你怎么不吃呀?” 蘇毓睜開眼睛,回過頭:“為師已經(jīng)辟谷,不必再服辟谷丹?!边@誰吃得下。 想當年他只是看了一眼視rou,當晚便突破境界辟了谷。 小頂失望地“哦”了一聲,從小洞里伸過三根手指,翻臉無情:“不吃,那還給我吧?!?/br> 蘇毓:“???” 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鬧了半天這小傻子不是盡孝,是想拿他試藥! 他面沉似水,一言不發(fā),把辟谷丹連同小玉盒一起塞進了墻洞里。 小頂繼續(xù)戳他肺管子:“師尊,連你都不吃,那能找誰吃?” 她仔細思索過這個問題,大嘰嘰一向只吃紙團,孩子還小,不能瞎吃藥。阿亥是不吃東西的傀儡人,梅運是不吃東西的鬼。 可是沒人吃的話,怎么知道這丹丸有什么藥效呢? 蘇毓都快氣笑了,冷哼一聲:“你看誰頭上有坑,便去找誰吃吧?!?/br> 撂下這句話,他便轉(zhuǎn)過身去,再也不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因此沒發(fā)現(xiàn),墻洞里的眼睛倏地一亮。 …… 翌日,小頂將新品種的辟谷丹連同玉盒揣進腰間的百寶囊,跨上兒子去學堂。 轉(zhuǎn)眼之間新弟子們?nèi)雽W已經(jīng)一月有余,對劍道法術(shù)和各種雜學有了一定了解,也到了選擇道途的時候。 大部分入歸藏的弟子都是沖著當劍修來的,像沈碧茶這樣靈根也出眾的,便選擇劍法雙修, 也有少數(shù)幾個弟子獨辟蹊徑,選擇醫(yī)修、樂修這些冷門——選擇劍修和法修的人太多,將來要拜入內(nèi)門,廝殺也激烈。 沈碧茶負責登記,問到小頂,她卻道:“我,修丹道?!?/br> 沈碧茶一驚:“啊呀,這年頭修丹道的人不多了呢,真是別具一格……為什么想不開選這種沒前途的玩意兒,果真仗著臉好胸大就能任意妄為嗎……說起來劍修又有什么好,像蔣寒秋那樣,腦袋別在腰帶上,拼死拼活擠進劍修榜前十,也不知道一年有沒有一百萬的進項……” 她萬念俱灰趴在案上,悠悠地嘆了口氣:“還不如閉眼睡個 傻缺世家子,就能躺著享清福了……” 小頂不明白,偏了偏頭:“為什么?”煉丹有什么不好嗎? 不等沈碧茶繼續(xù)發(fā)散,西門馥搖著扇子踱過來:“蕭姑娘有所不知……” 沈碧茶瞟他一眼,立馬坐直身子:“不行,太蠢了,睡不下去。” 為了不睡這種傻缺,還是努力修仙吧! 西門馥恨得牙根發(fā)癢,恨不得立馬拔劍劈了這女人,只可惜打不過她——用天才地寶堆出來的靈根修為,終究沒有天生的扎實。 好在他出身世家,沒少和他爹十八房小妾生的八十個庶兄弟斗心眼子,還是有點城府的。 他佯裝聽不見沈碧茶的話,嘴角仍舊掛著虛偽的微笑,接著向小頂解釋:“丹道曾與劍道、五行齊名比肩,千年來大能層出不窮,只是這些年業(yè)已式微。一來煉丹耗時、耗靈藥、耗靈氣,卻是收效甚微……” 沈碧茶:“就是說,又花錢又花時間又花靈氣,最后煉出的可能是一坨垃圾。不是你這種,西門傻,比你還是有用點?!?/br> 西門馥把牙齒咬得咯咯響,頑強地往下說:“二來,如今世間丹方千萬,幾乎已經(jīng)窮盡丹藥之效用,便是天縱奇才,也很難有所突破……” 沈碧茶:“就是說我這種天才,和西門傻這種垃圾,按著同樣的方子,投入一樣的材料,煉出來的東西大差不差?!?/br> 西門馥“咔嚓”一聲,生生把玉竹扇骨給折斷了,仍舊含著倔強的微笑:“三來,歸藏內(nèi)門精通丹道的道君,只有一位,便是連山道君,眾所周知,連山道君是從不收徒的,若是選擇丹道,便絕了拜入內(nèi)門之路?!?/br> 這個不用沈碧茶解釋,小頂明白了七七八八:“連山君,是我?guī)煾福涛覠挼?。?/br> 蘇毓從沒要求她保密——他壓根不在乎。 眾人:“!??!” 不過這消息雖驚悚,也比不上嚼眼珠子驚悚。 吃視rou的女人和第一劍修之間的恩怨,輪不到他們這些凡人凡妖去摻合。 何況連山君本來不收徒,蕭頂也不占別人名額。 西門馥立即看到了商機,眼中冒著精光:“蕭姑娘若是有丹藥意欲割愛……” 小頂是只厚道爐子,這種藥效不明的丹,不能就這么賣錢。 她從百寶囊中掏出玉盒子。 西門馥眼中精光更盛:“這玉盒乃是太乙玉琢成,用來存放丹藥,萬年不腐?!?/br> 眾弟子無比期待,俱都伸長脖子。 小頂也不吊人胃口,干脆地打開盒子。 圍觀眾人倒抽一口涼氣,整齊劃一地往后退了兩步。 西門馥的微笑幾乎維持不?。骸安弧恢捁媚镞@煉的是何……靈丹妙藥?” 小頂想了想道:“這是,更厲害的辟谷丹?!?/br> 她把連山君夸她的話原封不動地端出來:“我?guī)煾刚f,可以清心 明目?!?/br> 沖著西門馥莞爾一笑:“你老是買我的,東西,這顆送你?!?/br> 西門馥大受感動:“蕭姑娘深情厚誼,小可無以為報……”說著便伸出雙手去接盒子。 小頂:“盒子,不是給你的。” 說著把眼珠子往他手里一放。 這盒子怪好看的,聽他的意思還是個寶貝,她要自己留著。 西門馥尷尬道:“自然自然……”手捧青眼珠子,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頂凝視著他:“怎么不吃呀?” 西門馥:“……小可準備帶回去,慢慢……那個品鑒……” 小頂搖搖頭:“我看著,你吃?!?/br> 西門馥:“……” 就有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弟子,開始架秧子起哄:“蕭姑娘盛情,西門公子就別推卻了,快吃吧?!?/br> 西門馥和手里的眼珠子大眼瞪小眼,臉頰不受控制地抽動。 小頂:“吃不死人。” 又補上一句:“我?guī)煾刚f的?!闭Z氣中已有幾分不悅。 西門馥自小奇形怪狀的補藥吃過不少,也是有幾分膽魄的,咬咬牙,一閉眼,一仰脖,把手掌往嘴上一扣,就把那惡心玩意兒囫圇吞了下去。 沈碧茶:“嘔嘔嘔……” 小頂心滿意足,果然,師父說的沒錯,找個腦袋瓜有坑的就對了。 她微微偏著頭,仔細地觀察著西門馥,只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好吃?” 西門馥虛弱地笑笑:“……小可一下子吞了進去,沒嘗出味道?!?/br> 小頂遺憾地“啊”了一聲,真是糟蹋東西。 時間一點點流逝,西門馥的臉色恢復了正常,沒什么別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