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沒做，一個人都沒殺死，像一抹幽靈，像一只老鼠，蕩過船的每個角落。

    ［還沒到時候。］他對自己說，［還沒到時候。］

    ［忍耐是恒久的美德。］

    ……

    “啊?！敝性幸部赐饷娴奶欤白儼盗?。”

    現(xiàn)在才是中午，前幾天在同樣的時刻，艙外陽光燦爛，森鷗外走過來看，天黑壓壓的，有海鷗貼著海面飛翔，水面太平靜了，都沒有浪花翻涌，波瀾不驚。

    他嘆了口氣說：“山雨欲來啊?！?/br>
    暴風雨，就要來了。

    第138章

    暴雨來了。

    中原中也扒著窗戶，船艙口子開得太小，只比他的頭大一圈，而孩子的頭骨很小。

    “一百年前，泰坦尼克號的窗戶跟它一樣大。”森鷗外端著一杯咖啡，悠哉悠哉地走到中原中也邊上，他看豆大的雨點斜打窗沿，偏又一聲都沒聽見，隔離窗是強化玻璃做的，因為是強化玻璃，不僅不怕風吹雨打，還不會脆弱到傳遞聲音。

    “也就是說，一百年間，它都沒有進化過對嗎？”中原中也不可思議地問。

    “嘛嘛?！鄙t外說，“主要沒什么必要吧，你看，看風景可以上甲板，客艙內(nèi)只要裝潢夠華貴就行了，沒人會追求從窗內(nèi)看風景?！彼f，“而且小窗戶又能降低風險，你看飛機側(cè)面開的小窗戶，不也只有人臉大嗎，小窗戶可以降低壓強，可能是出于此原因吧?！彼f，“我物理學得不好，要是錯了就當我沒說?！?/br>
    “相對的，人如果追求什么，在意什么，有什么利益可以圖謀，就會進化得很快。”他講，“這就是人類的本性啊?！彼韧昕Х?，將陶瓷杯放進水池里，“中也君，要不要去船艙里轉(zhuǎn)轉(zhuǎn)，一整天都憋在房間里也很無聊對吧，外面又在下暴雨，天氣不好心情也會被隨之變得陰沉，我們?nèi)フ尹c東西吃，順便看看人?！彼v，“反正我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了，目標商品也到手，沒什么可以買的，不如看其他人購物。”

    ［購物。］中原中也覺得該詞匯使用錯誤，他講，“喂喂，說購物也太夸張了吧。”

    “你覺得購物比拍賣聽起來低級嗎？”

    中原中也砸吧嘴說：“當然了?！?/br>
    “這就不對了，中也君?！鄙t外笑咪咪，“無論是拍賣還是購物，本質(zhì)意義上都是消費對吧，你聽說過消費者心理嗎？”

    中原中也回答：“并沒有?！彼紶栍X得，自己不是以保鏢的身份被帶出來的，森鷗外經(jīng)?；硭睦蠋?，教導(dǎo)他一些在貧民窟學習不到的事。

    他在貧民窟里的眼鏡老師固然學識淵博，教他的卻是文化與常識，而森鷗外——中原中也想，森鷗外可能是在教他如何揣摩人心，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領(lǐng)導(dǎo)者。

    如果他沒感覺錯的話。

    “我們先來看看表征示例，”他攤手，“人會在何種心理的驅(qū)使下購買自己需要的商品?！?/br>
    ［哈，那是什么？］

    “面子心理、從眾心理、推崇心理、炫耀心理、攀比心理、價格讓位……”他報出了一系列的專有名詞，說著還推開了大門，中原中也只能跟著森鷗外，聽他說，再寸步不離地保護。

    “活用消費者心理，就能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賣出更多的貨物?！彼贸隽艘粋€中原中也沒看出的結(jié)論，“幽靈船的主人，卡拉馬佐夫先生，這兩天就在鉆研促進消費的技巧，并且卓有成果，昨天拍賣會的氣氛相當熱烈，不僅先前的物品哄搶而空，幾天后的貨物都上臺了?！?/br>
    ［哈？］

    中原中也感到奇怪。

    “稍稍有些急迫?！鄙t外陷入思考，“還是說他想要隆重推出剩下的貨物？”

    他帶著中原中也走，左拐、右拐、直走，路上遇見了不少人，大多是在宴會廳才認識的，同森鷗外的關(guān)系堪說點頭之交，但他們都微笑致意，再聊兩句天氣，熟稔得像是多年老友，中原中也看見了沒有說話，只是將一切都細細記在心里，但他清楚，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成為這種人，也不需要、不想成為。

    他跟森鷗外也路過了幾間房子，森鷗外向身側(cè)瞥一眼，只看見厚重的木門，那樣一扇棕色的門，把一切都阻擋了，包括人探究的視線：“這扇門后是三菱閣下吧？”

    三菱閣下是日本人，幽靈船從日本，船上的亞洲面孔卻挺少，大約占三分之一，更多人來自同片大洋區(qū)內(nèi)的其他國度，而擁有船票的日本人，也不是各個為人所知，森鷗外自認消息靈通，臺前打一照面就認出來的不過了了。

    這場拍賣會意義重大，人上船后與船下的溝通渠道又會被完全切斷，上來的必須是有財富并且在家中掌有絕對話語權(quán)的人，而那些走到人前宣傳的，往往只是相貌英俊祥和的傀儡而已。

    三菱是日本少有，掌門人在臺前的企業(yè)，說是重工業(yè)起家，發(fā)展到現(xiàn)代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涉及各行各業(yè)了，別說是森鷗外，就算是中原中也都隔著鐵絲網(wǎng)，遙遙看過橫濱另一番天地的廣告牌，中年人花白的頭發(fā)，威嚴與此慈祥并存的臉，與他舉手投足間的成功人氣派，烙印在人心中。

    在船上，森鷗外更是與三菱先生有過幾番對話。

    “我看過三菱先生的紀錄片?！毖巯律t外又在撫摸他光潔的下巴，中原中也私心認為，對方此刻的神態(tài)極其像狐貍，而且是老jian巨猾的狐貍，狡黠的光芒時不時從他的眼眶里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