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崔克可能是個很職業(yè)的足球運動員, 但他絕對算不上喜歡紀律性。這有時會帶來矛盾, 不過讓他做出抉擇倒也不艱難, 他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知道什么對自己更重要。人類永遠在理性與感性之間游走。有趣的是, 理性的選擇未必是正確的選擇, 而感性的選擇也未必會帶來糟糕的后果。事物因果的隨機與必然從來都很難解讀, 人類離扮演上帝尚早。

    這個早晨, 派崔克起床后先喝了杯水，然后去樓下健身房的跑步機上慢跑了二十分鐘，接著他又做了幾組俯臥撐和引體向上, 都是一些最基本的訓(xùn)練，他沒有加強度，只能算熱身, 愛麗絲和朱利安不會同意他那么干。緹娜如果知道了, 更會氣急敗壞。他確實喜歡她微微皺起的眉頭，那性感極了, 但他從來不想讓她真的不開心。依舊, 做完這些, 他出了一身汗。

    他從健身房出來, 佐伊沖他叫了兩聲, 他蹲下去摸了摸她，馬上站了起來。

    “等一下, 佐伊，我得洗個澡。之后, 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吃個早餐, 聽上去怎么樣？”

    他的聲音輕松愉悅，不過佐伊很快就聽不清了，而且無法跟隨，因為主人關(guān)上了浴室的門。

    沒過多久，派崔克就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了。他往廚房走去，佐伊連忙跟了過去。

    派崔克把兩片吐司放到了面包機里，水煮雞蛋四個，他不會吃蛋黃，那對他沒有好處。他覺得這些可能有點不夠，于是又倒了碗牛奶，往里面加了不少有葡萄干和香蕉片的麥片，他喜歡這個。再來一根香蕉，之后應(yīng)該還有一杯咖啡。他想著，低了低頭，斗牛犬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佐伊是一只已經(jīng)快四歲的法國斗牛犬，全身灰白主色。好奇心很強，大部分時候都很溫順，極少數(shù)時候?qū)O少數(shù)人有攻擊性，比如……那個西班牙人。不過派崔克總想，她能傷害得了誰？

    “是的，我知道?！迸纱蘅烁f，“走吧，我們?nèi)タ纯茨憬裉斓脑绮统允裁?？?/br>
    二十分鐘后，派崔克吃完了早餐，佐伊也已經(jīng)趴在落地窗邊凝望窗外了，不住搖著尾巴。今天天氣不錯，至少現(xiàn)在陽光燦爛。派崔克上樓之前又看了佐伊一眼，覺得有點抱歉，不過晚些時候遛狗男孩兒會過來帶她去附近的公園玩。

    派崔克去了自己的臥室，經(jīng)過床頭的相框，手指在唇上擦了一下又在照片上的姑娘的臉上點了點，“m sunshine. 或許晚點我會給你打個電話?！?/br>
    手機鈴聲是在派崔克刮胡子的時候響起的。派崔克一邊拿毛巾擦著臉和下巴一邊下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本杰明。他放下毛巾，拿起了手機。

    “嘿，早安，本?！迸纱蘅四弥謾C外走去。本杰明那頭有些噪音，但很快消失。他沒有興趣假設(shè)他在做什么。

    “早安，派特……我在想，如果你不介意，我過去接你怎么樣？”

    派崔克皺了下眉。

    這是十月的第一周，球隊昨天已經(jīng)在聯(lián)賽里打完了阿森納。今天多數(shù)隊友會再次前往國家隊報道，這樣的國家比賽周下個月還有一次。他因為受傷，本杰明則因為仍然沒有被索斯蓋特征召，所以兩人都迎來了假期。他跟本在昨天賽后約了今天上午一起去看賽馬。

    但是，本杰明來接他？

    “噢，這他媽越來越像個約會了?！迸纱蘅顺芭艘痪洌呦蜃约洪_闊的衣櫥。他不想穿得太正式。他也不會。

    “這么說你不介意了？順便說一句，我的確噴了古龍?！?/br>
    派崔克隨手拿了件淺灰的襯衫出來，無所謂道，“不，一點兒也不。不過提前跟你打個招呼，老板不在我這，到了別太失望。”

    那頭傳來本杰明的笑聲，接著是他輕松得當(dāng)?shù)穆曇簦笆堑?，我知道……她昨晚在我這?！?/br>
    本杰明接了派崔克的第一個笑話，同樣也接了這個。派崔克后來沒有跟緹娜聊過本杰明。他已經(jīng)問過一次，她也告訴了他，她知道本在做什么，自己在做什么，那他自然沒有必要再提。但那不代表派崔克沒有意向自己試探本杰明的意圖。至于本杰明剛才的反應(yīng)……這個人是有模式的。派崔克可以繼續(xù)這個笑話，但他不想。所以他冷聲說，“take that back， ben.”

    “already done.”那頭本杰明頓了頓，說道。之后他一點兒也不尷尬，就像剛才那段對話沒發(fā)生過一樣?！拔胰昼娨院蟮?，時間足夠嗎？”

    “我很想說你真是個紳士，但是我發(fā)現(xiàn)這個gay joke越來越惡心了?！迸纱蘅四樕系谋砬橛∽C了他的話。“時間足夠。一會兒見?！?/br>
    “一會兒見，派特?！?/br>
    ****

    本杰明開著阿斯頓馬丁09dbs的敞篷版，猩紅色。這一款很性感，派崔克有輛一模一樣只不過不是敞篷的停在他在巴塞羅那的別墅的車庫里。當(dāng)然，這也許是個巧合，也許，本杰明想“討好”他，也許，本杰明只是想找個話題讓這個“約會”順暢地開始罷了。

    派崔克覺得如果考慮英格蘭與西班牙的天氣，他應(yīng)該跟本交換一下。十月初，在倫敦開敞篷尚可，尤其今天天氣不錯，但是，再過那么一周，那就是壞主意了。

    算上之前他們一起去古董車展那次，這應(yīng)該是“第二次約會”。噢，糟糕的第二次約會。如果這真他媽的是戀人之間的第二次約會，那么這一次多半會決定兩人之后會不會上床。

    他們當(dāng)然不會上床。哪怕再來個姑娘，也很惡心。派崔克相信多數(shù)男人對于兩男一女的threesome并無好感。

    派崔克坐進了副駕駛。本杰明摘了墨鏡，笑著調(diào)侃了句，“希望你沒有那么在意你的發(fā)型?！迸纱蘅藙t戴上墨鏡，撇著嘴道，“沒法更不在乎了?！狈凑税l(fā)蠟，想吹得太亂也不容易。

    “我還是挺在乎我的的。”本杰明說著發(fā)動了車子。

    “看得出來。”本杰明抹發(fā)蠟都抹的一絲不茍，而緹娜則經(jīng)常說他是隨便在自己頭上抓了幾下。派崔克想到這，難掩笑意。

    對車子的喜愛，對速度與激情的追求，非常人類男性。在雄性荷爾蒙的影響下，無疑多數(shù)人類男性比人類女性更崇尚力量與掌控，也更加好斗。這種強烈的生物本能推動著文明的發(fā)展，盡管有時又會是一種阻礙，甚至完全背道而馳。

    無論如何，派崔克發(fā)現(xiàn)，本杰明似乎很樂于跟他分享共同點，盡管本杰明同樣樂于的還有——在緹娜的事情上挑戰(zhàn)他的底線。他希望本杰明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底線，他喜歡和平的更衣室。大多數(shù)時候，他是個和平的人。盡管，他保持著平均每個賽季領(lǐng)一張紅牌的紀錄。考慮到他是個進攻球員，那不是一個光彩的數(shù)據(jù)。他也不為此自豪。

    路途并不遙遠，本杰明也沒開得太快。

    “派特，昨天的比賽，有什么想法？”

    派崔克沒有立即回答，他在思索。

    本杰明微笑著瞥了他一眼，繼續(xù)說：“我認為圖赫爾的哲學(xué)很有代表性?，F(xiàn)在很多德國新一代教練都像他那么打。但他們的缺陷也很明顯，以至于近些年來除了拜仁，其余德甲球隊在歐戰(zhàn)成績并不斐然。”他的聲音語調(diào)平穩(wěn)自如，那是一種自信。

    派崔克知道本杰明的意思。阿森納的新主帥托馬斯圖赫爾是近年來德甲中涌現(xiàn)出的改革派教練之一。他為阿森納帶來的球員包括“非洲哈維”讓塞里，還有來自德甲的朱利安魏格爾、克里斯蒂安普利西奇和蒂莫維爾納。

    盡管如此，槍手依然失去了不少重要球員，包括諾瓦克、薩爾多、維爾貝克和若奧馬里奧，因此派崔克對于槍手能在開局六場聯(lián)賽里取得五勝一負的戰(zhàn)績還是有些驚訝的。這既印證了圖赫爾的確在訓(xùn)練方面非常有能力——像很多德國教練一樣；同時也證明擁有技術(shù)傳統(tǒng)的阿森納在接受一位傳控思維的主帥的時候并不費力。

    “阿森納這個賽季到目前為傳控嫻熟，但跑動增加非常多。我想這就是近兩三年媒體所說的‘新式德國足球’。他們訓(xùn)練嚴格，體系運轉(zhuǎn)很好?！迸纱蘅苏f到這里，正準備轉(zhuǎn)話鋒。

    “即便如此，丹尼埃利貝爾納迪諾依然是阿森納的靈魂人物?！北窘苊靼阉脑捊恿诉^去，仿佛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

    派崔克的肩膀動了動，肯定了本杰明的話。那位由阿萊格里引進的意大利年輕人，游走于前鋒身后，自由地進行串聯(lián)、盤帶和傳球，而且經(jīng)常迸發(fā)出靈感，是意大利近年來僅有的一位trequartista（九號半）人才。盡管這個賽季阿森納的傳控、跑動能力漸入佳境，但最終制造不同，還得依靠意大利人。

    不過，昨天的比賽，那位trequartista……

    派崔克想起自己昨天坐在看臺上的情形。

    他在長大的過程中逐漸明白了自己具有其他人夢寐以求的天賦。即便沒有緹娜，他相信自己最終也會從萊頓東方離開，只不過可能會晚一些；而即便尼古拉斯沒有在那個英冠的賽季提拔他，他也不可能永遠踢低級別聯(lián)賽。但派崔克同樣明白的還有，球隊體系對球員的重要性。

    有的教練希望能夠讓皮球流暢地運轉(zhuǎn)起來，讓傳球變得精確而快速，跑位變得默契而靈活。圖赫爾的阿森納顯然就是采用這種體系。

    但派崔克也敏銳地發(fā)現(xiàn)，為了這種體系，阿森納要犧牲的東西是什么。后腰魏格爾看起來很瘦弱，速度也不快；另一名中場塞里看上去矮小而弱不禁風(fēng)。他們都是非常好的傳球手，但是身體上的缺陷也很明顯。

    在看臺上，他可以清晰地解讀那個身穿10號的藍白球員想要做什么，高空視角和派崔克平時置身于球場中的視角完全不同，前者可以讓線路和空間變得更加有幾何感。

    本杰明漢密爾頓同樣精于傳控，但他還有別的。他不但腳下技術(shù)出色，而且體格不算差，無論身高還是骨架，還是肌rou力量。

    盡管……這家伙最近被菲爾頻繁嘲笑體能問題。派崔克有時候懷疑，本身體里有個系統(tǒng)可以把菲爾的聲音自動屏蔽。

    派崔克想到這里，看了本杰明一眼。他跟他的裝扮差不多，都是純色襯衫外套了件風(fēng)衣。不過，本打了領(lǐng)帶，而且風(fēng)衣是駝色的；派崔克自己沒打領(lǐng)帶，風(fēng)衣是純黑的。

    昨天賽后，愛麗絲還在派崔克和本杰明都在場時開了一個玩笑，她說他們應(yīng)該組成一個boy band，那樣的話人們很快就會忘記one dire，就像人們已經(jīng)忘記nsync、bsb一樣。

    派崔克當(dāng)時和本杰明面面相覷。緹娜聽到回頭跟愛麗絲說：“親愛的，你都說了，人們已經(jīng)忘記nsync和bsb了。對于派特和本來說那都是祖父級的boy band，他們根本不知道你在談?wù)撌裁??！?/br>
    派崔克和本杰明一起沖abomb點頭。主教練說的是對的，他和本杰明的確對那兩個boy band很陌生。

    愛麗絲還在感嘆“噢該死的，現(xiàn)在我覺得我活了一百年了”，菲爾就不甘示弱地說道：“那我應(yīng)該和jake、漢斯還有萊昂組成一個樂隊，那樣人們就會忘了coldplay?！狈茽栍肋h需要人們的注意力。但他顯然沒有抓到愛麗絲那句話的重點。

    “我們?nèi)齻€還不錯，你的鼻子太歪了，必須說明的是，我們雖然不是boy band，但對樂隊成員的樣貌要求還是有一個最低標(biāo)準的。”雅各布認真調(diào)侃起菲爾的時候很有殺傷力。派崔克有時候覺得紐卡斯?fàn)柸藦淖酉枘抢飳W(xué)了不少。

    “去你媽的，jake，去你媽的，我他媽長的至少比你英俊多了！而且，沒有我根本就不會有這個樂隊，是我剛提出來的。”菲爾照舊穿著條白內(nèi)褲在更衣室里亂蹦跶?！皩Π桑瑵h斯？”當(dāng)他蹦到漢斯面前，漢斯又一次一手把他推開?！半x我遠一點，穿尿不濕的?！?/br>
    德國人的話讓賽后更衣室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笑聲，菲爾的白內(nèi)褲與尿不濕，或許真的有點像。

    緹娜也在笑。她昨天心情不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又像新月了。也許那時候菲爾也看到老板笑了，所以他都沒有去找漢斯“麻煩”。盡管，派崔克認為菲爾不可能給漢斯帶去麻煩。

    “還在想貝爾納迪諾？”本杰明突然轉(zhuǎn)了下臉，打斷了派崔克的思緒。

    派崔克望向另外一側(cè)，“沒有。不過，你昨天踢得比他好，我想你也知道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