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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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錦華現(xiàn)在何處?” “宮主已命人去四處找尋了。”藍煙道,“潘錦華由萬仞宮負責,至于尚儒山莊那頭,盟主不如先差人快馬加鞭,送一封書信給幾位掌門,也好讓他們早做準備。” 萬渚云點頭:“此事我會盡快處理。那白頭城與天蛛堂,就交給厲宮主了。” 亥時。 祝欣欣裹著厚厚的披風,站在門口看著院內(nèi)來往忙碌的馬車,驚奇道:“你又要回白頭城?” “是?!弊Q嚯[沒有多解釋,免得他又很沒有見過世面地一驚一乍,只道,“你不是一直嫌棄江湖門派嗎,現(xiàn)在正好,我同他們分開了,你在此地再多休息幾天,待身體恢復后,就盡快回江南?!?/br> 把堂兄安排得明明白白。 祝欣欣強調(diào):“你沒有同江湖門派分開,你是跟著萬仞宮跑了。” 祝燕隱虛偽地回答,唉,一樣一樣,沒有辦法,誰讓我要找江大夫看病呢。你也別再想著用重金收買了,江湖人士都是很有風骨的,并不屑于我們的萬貫家財。 恰好路過江勝臨:實不相瞞,我屑。 但再屑也沒有辦法,厲隨一身傷病未愈,赤天仍在東北興風作浪,尚儒山莊局勢不明,現(xiàn)在還又冒出來一個僵尸一樣的潘錦華,感覺整個江湖都很風雨飄搖的樣子。 祝欣欣眼睜睜看著親愛的堂弟鉆進了馬車。 怎么感覺他完全沒有一絲被迫不甘愿的跡象呢,簡直整個人都要快樂得飛起來。 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祝章在路上算日子,按照江勝臨所言,再有兩個月,自家公子的腦疾就能痊愈,若一路快馬加鞭,雖來不及趕回柳城迎春納福,但應當能去王城過個除夕,親戚多,一樣熱鬧。 此時天氣已經(jīng)很涼了,祝燕隱雙手捧著暖爐,靠在車窗上聽外頭的動靜。萬仞宮的弟子大多留在了城中,隨藍煙一道找尋潘錦華,厲隨這次只帶了十余名影衛(wèi),他們行進的聲音極輕,很少交談,真像黑夜中的影子。 聽著聽著,不知不覺就有了困意,祝小穗見狀,輕手輕腳替他鋪好床,剛準備將人扶過來休息,外頭卻突然傳來一句撕裂的喊聲,在寂靜夜空中顯得尤為凄厲。 祝燕隱瞬間坐起來:“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有人在叫厲宮主。”祝忠在外頭道,“他已經(jīng)過去看了?!?/br> 祝燕隱彎腰鉆出馬車,夜風吹得他頭發(fā)凌亂,火把熊熊燃在官道兩邊,看不清前頭,倒是又聽到一聲哭訴,內(nèi)容含糊不清,不過光有前頭“賢侄”兩個字,就能猜出九成。 “賢侄!”潘仕候的模樣狼狽極了,滿臉胡子拉碴,后頭的隨從車隊更像是從泥堆里刨出來的,不止風塵仆仆,簡直是風塵仆仆仆仆仆仆。他哭道:“你可要一定救救錦華??!” 白頭城看來是不必再去了。 祝章已經(jīng)習慣了江湖人的頻頻生變,指揮起車隊來有條不紊,反正一樣是趕路,只要能牢牢與神醫(yī)捆綁在一起,去哪里都無所謂。 厲隨扶著潘仕候,回頭看了一眼。 祝燕隱坐在忠叔旁邊,沖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這頭沒事,讓他不必分心。 …… 武林盟的人都沒歇息,還在同萬渚云商議尚儒山莊的事。一聽到潘仕候居然自己找來了,都心里一驚,趕忙去一探究竟,卻被萬仞宮的弟子擋在門外。 屋內(nèi)燭火被挑得很亮。 祝燕隱坐在厲隨旁邊,雖然他確實和這件事沒什么關(guān)系,但既然已經(jīng)跟進來了,那聽一聽也成,反正不困。 潘仕候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錦華。若不是我一心想讓他出人頭地,事情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br> 厲隨靠坐在椅子上,一副漫不經(jīng)心聽故事的模樣,眼底沒什么情緒。 祝燕隱不懂這人,明明就是關(guān)心長輩的,為何這種時候連句寬慰的話也不說。眼看潘仕候已經(jīng)哭成了趵突泉,一大把年紀的實在可憐,便道:“潘掌門,藍姑娘已經(jīng)帶人去找你的兒子了,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br> 厲隨:“……” 潘仕候越發(fā)悲痛了:“是我將張參放出來的?!?/br> 厲隨微微皺眉,祝燕隱也納悶,你放出來的? 潘仕候斷斷續(xù)續(xù)說了半天,才將前因后果大致講明白。原來他一心想讓潘錦華在武林中闖出名頭,又想知道張參究竟會在毒湯里泡出什么結(jié)果,便一直沒有動手,只是暗中觀察著,眼睜睜看著張參一天比一天邪門,逐漸從一個將死的普通老頭,變成了步伐輕巧、身形詭異的怪物。 “而直到他快出關(guān)了,我依然沒有動手,只叫錦華寸步不離地盯著他。” 祝燕隱問:“盯著他,是想找出他背后的人嗎?” “是?!迸耸撕虻?,“我低估了張參的功夫,總覺得靠著我與錦華,足以輕松將他制服,就這么一直拖到了最后,拖到他突然功成癲狂。錦華意識到不對,想要出手,卻反被他咬住脖頸,生生拽出了城?!?/br> 江勝臨:“咬住脖頸?” 古書中常有記載,月圓之夜從墳堆里爬出來的老僵尸,就是靠著四處亂咬來拉人入伙,但那只是民間志怪,自己行醫(yī)多年,還從未見過實打?qū)嵉牟±?,難不成潘錦華是因為被張參咬了,所以才變成一模一樣的鬼樣子? 祝燕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擔憂道:“那潘少主會不會也……咬別人?” 潘仕侯臉色一白,連連搖頭:“不會的,理應不會,我一路追著錦華到這里,只見他越來越狂躁失態(tài),卻從沒見過他咬人。” “根據(jù)當日的狀況,他現(xiàn)在應該尚有神志?!苯瓌倥R道,“這病癥是逐步加深的,只要能在潘少主完全失智前將他找到,就還能有救?!?/br> 潘仕侯一聽這話,便又想哀求,卻被厲隨冷言制止:“我會處理,你先去休息吧?!?/br> “是,是,我這回還帶了幾十個人,也能一起去找。”潘仕侯說完,又趕忙補一句,“絕不會打擾到藍煙姑娘的行動?!?/br> 找自己的親兒子,還要如此小心翼翼,有這么一個大侄子,也是沒誰。 待潘仕侯離開后,祝燕隱端著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著。 厲隨問:“你有話要說?” 祝燕隱:“沒有沒有。 厲隨看著他。 祝燕隱妥協(xié):“有一點點?!?/br> 厲隨示意他繼續(xù)。 祝燕隱道:“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潘堂主已經(jīng)夠慘了,你又分明是關(guān)心他的,下回說話時就別再冷嘲熱諷,多點耐心,哄哄長輩?!?/br> 厲隨卻不以為然:“你當他今天說的,十成十都是真?” 祝燕隱:“……不是嗎?都這種時候了?!?/br> “自然不是,他了解我,我亦了解他,說話真假摻半,并不影響萬仞宮的人出手救他兒子?!眳栯S道,“至于長輩,我從未將他當成至親,只因我爹生前與他是好友,所以這么多年來,也就習慣了那一句‘賢侄’?!?/br> 祝燕隱還是第一次聽他說及父母,一時間不是很適應。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因為厲隨的氣場實在太不羈了吧,所以他一直默認大魔頭不需要父母親朋,從石頭縫里蹦出來就能迎風見長,頂多跟著師父學學武功這樣子。 厲隨不滿:“你這是什么表情?” 祝燕隱回答,我不說,說了你又要扯我臉,我累了,要回去睡覺。 大魔頭兇巴巴:“不許睡!” 你說不許睡我就不睡了嗎,你又不是我的床褥,祝二公子后退一步,勇敢地試圖跑路,結(jié)果未遂。 厲隨拎住他的后領:“過來,我給你說我爹娘的事?!?/br> 祝燕隱:也行。 為了彰顯一下大戶人家的禮尚往來,他自覺補充一句,那你若想知道我爹娘的事情,我也能講給你聽。 厲隨道:“那你先說。” 祝燕隱:“……” 祝燕隱絞盡腦汁搜刮了一下:“我爹只要一喝酒,我娘就能訓得他不敢出門?!?/br> 厲隨手下一頓,冷酷地把腰間酒囊又掛了回去。 第44章 沒有酒的往事, 聽起來有些干癟。厲隨道:“厲家世代經(jīng)商,我爹在金城奉朝廷之命開采鹽鐵礦藏,那時是抽課二分, 官買五分, 自賣三分, 算是獲利頗豐?,F(xiàn)如今的萬仞宮,還有地宮下的金礦, 都是那時他發(fā)現(xiàn)的?!?/br> 鹽鐵礦是大買賣,與民生軍備皆相關(guān),能從朝廷手里攬下這項活的, 都不是一般人。祝燕隱覺得按照這個趨勢, 厲家應該養(yǎng)出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才對, 怎么卻突然變成人見人怕的江湖大魔頭了? 厲隨繼續(xù)道:“在我五歲的時候, 城外一處礦場發(fā)生了塌方,當時我爹娘都在地下,待人將他們挖出來時, 我爹已經(jīng)走了,我娘也命懸一線,神志不清地說著胡話, 沒能撐過十天?!?/br> 祝燕隱雖知道他的父母早逝,卻從沒想過是以這種慘烈的方式。厲家一夜之間失去家主, 又經(jīng)營著讓無數(shù)人眼紅的礦場營生, 往后怕也不得安寧。 “我爹有幾個堂表兄弟,他們倒沒有不管我,還會記得給一口飯,給一件衣,給幾個仆役。不過剩下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里, 都是在為分家的事吵架。” 再往后,官府派人收走了礦場,轉(zhuǎn)為官營。厲家最值錢的金餑餑沒了,那些你爭我奪的人也就作鳥獸散,昔日熱鬧鼎沸的厲府門口,如今灰積了能有三寸厚。潘仕候就是在那時趕來的,他看到厲隨病仄仄也沒人管,連聲嘆氣,冒雪抱著這五歲的侄兒去看大夫,又做主變賣了厲府所剩無幾的家產(chǎn),說要將孩子帶回白頭城親自撫養(yǎng)。 祝燕隱道:“這么一聽,倒是幸好有潘堂主在?!?/br> “他不算壞,也不算好?!眳栯S垂著視線,“當年天蛛堂還未起勢,日子也是捉襟見肘,他回到白頭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變賣厲府的錢建了一座大宅。” 祝燕隱大致理清了這中間的關(guān)系。厲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潘仕候那時只有收養(yǎng)了厲隨,才能名正言順地拿到這匹瘦死的駱駝,當然了,其中一定也有想替故友照顧兒子的真心,說到底,不過都是既有私心、又有人性的凡夫俗子罷了。 厲隨道:“我自幼便性格孤僻,脾氣極差,親戚沒誰喜歡我,能名正言順地丟出去,哪怕要賠上一座大宅也值,反正他們也看不上那點銀子?!?/br> 祝燕隱心想,那確實,你現(xiàn)在脾氣也挺差的。他繼續(xù)乖巧地問:“所以你就去了天蛛堂?” 厲隨點頭:“在那里只待了一年,師父就找上天蛛堂,將我?guī)ё吡??!?/br> “我聽說天門子前輩武功深不可測,是天下第一的世外高人?!弊Q嚯[道,“他怎么會親自來找你?” “剛開始時,我還以為是潘仕候想將我送走。后來才知道在我三歲時,師父已經(jīng)在金城見過我,當時他大喜過望,說我天資過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習武奇才?!?/br> 但那時厲府好好的,正是繁花似錦大富大貴時,厲氏夫婦怎會舍得將唯一的兒子送走,還一送就是千里之外?天門子糾纏三月也未能達成目的,后來只好留下書信,盼著將來還能有機會。 “我猜是我爹出事后,我娘知道家中親戚皆不可靠,與其讓我寄人籬下,不如送給看起來一片真心的師父,所以就在彌留之際,差人送了口信前往雪城?!?/br> 祝燕隱又試探著問:“剛開始時,你為什么會以為是潘堂主想送你走,他待你不好嗎?” “他待我不錯,吃穿用度都與他唯一的兒子一樣,就連習武也是同一個師父?!?/br> 但問題也出在什么都一樣上。潘錦華本就有些天資愚鈍,再被厲隨一對比,簡直更加沒有眼看。潘仕候又偏偏望子成龍望過了頭,每回監(jiān)督兩人習武時,都會被氣得臉色煞白,手腳發(fā)顫,有一回甚至還氣哭了。 祝燕隱:“……” 好慘的悲情老父親! 厲隨道:“師父將我接走后,潘仕候逢年過節(jié)都會差人來送禮,平時也經(jīng)常會有書信,有兩年還親自來東北看我,說我若過得不好,就跟他回去?!?/br> 祝燕隱道:“那他也算是不錯的長輩了?!?/br> “或許吧?!眳栯S像是在說別人的往事,“我也沒有別的長輩。” 祝燕隱看著他,想起了江南的那些親戚。雖然因為腦子受傷,到現(xiàn)在也沒記齊全誰是誰,但初醒時綿綿不絕的人群前來探望關(guān)切的“盛況”還是記得的,探望到后來,連自己都煩了,覺得親戚怎么這么多。 兩下一對比,他覺得厲隨更可憐了——雖然厲宮主本人可能并不覺得自己可憐,但有一種可憐,叫江南闊少覺得你可憐。于是祝燕隱信誓旦旦道:“待將來東北的事情解決后,你可以來我家做客,我家長輩多,熱鬧?!?/br> 厲隨笑笑,他沒再說什么,只解下酒囊,仰頭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