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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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二公子比較溫和,并沒有訓得大魔頭不敢出門,他問:“是什么酒?” “沒有名字,上回路過一處酒肆,覺得不錯,就買了幾壇?!眳栯S遞過去,“喝嗎?” 祝燕隱在杯中接了一點,酒是很淺的紅色,聞起來很淡,喝起來回甘,齒間殘余的花香,讓人想起細雨敲出漣漪的西湖,也是這般朦朧不可辨。 祝燕隱一飲而盡,又要了第二杯。 厲隨提醒:“你的管家就在門外。” “我知道。”祝燕隱說,“這酒很好?!?/br> “最后一杯,喝完就回去歇著?!眳栯S又替他倒了第二杯。 祝燕隱答應一聲,內(nèi)心有些遺憾,因為他還是很想像書中的大俠那樣,痛飲到人事不省一回的。 三杯之后,厲隨把磨磨唧唧還不想走的祝二公子無情拎出了房。 管家如釋重負,趕忙迎上來:“多謝厲宮主?!?/br> 祝燕隱:“……哼?!?/br> 生氣地走了。 厲隨笑著搖頭,也轉身回了房間。 站在窗前圍觀完全程的堂兄:我的傻弟弟終于對江湖感到厭煩了嗎,好現(xiàn)象! …… 三杯酒的后勁不小,足以讓江南闊少睡出蒙汗藥的架勢,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公子?!弊P∷雽⑺銎饋?,“頭還昏嗎?” 祝燕隱要了杯溫水,一口氣灌下去后,又向后躺回被窩,懶洋洋地問:“潘錦華找到了嗎?” “還沒,藍姑娘仍在找,厲宮主與潘堂主也一大早就出去了?!弊P∷氲?,“江神醫(yī)在研究張參的尸體,武林盟也亂哄哄的,咱們不如還是別出門了,就在屋里吃。” 祝燕隱問:“劉喜陽呢?” “劉家莊的人一直說他病著,不知是真病還是假病?!弊P∷氲溃耙惶斓酵泶隈R車里,也就天氣好時,才會出來曬曬太陽?!?/br> 祝燕隱往窗外一看:“今天算不算天氣好?” “挺好的,不冷不熱。”祝小穗抱著衣服站在床邊,“我伺候公子更衣?!?/br> “去換一身?!弊Q嚯[打著呵欠,扯過被子捂住自己的頭,嗡嗡道,“挑最貴的?!?/br> 祝小穗:“……哦?!?/br> 那就該是水繡縐紗,十余名江南繡娘才能繡出一匹料子,內(nèi)里嵌了比頭發(fā)還細的金蠶絲,在日頭下會泛出若有似無的光,穿在風流倜儻的貴公子身上,輕柔舒展,富貴加倍。 正在院中散步的堂兄看到親愛的堂弟,一愣:“你是要去誰家赴宴?” 祝燕隱回答,沒有,不是,我要去劉家莊。 祝欣欣并沒有對“劉家莊”三個字提出意見,因為在他的觀念里,江湖門派就是這么鄉(xiāng)土。他只對“你去趟劉家莊有什么必要把自己搞得像要去宮中過中秋一樣”有意見。 結果堂弟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轉身像一片云一樣飄走了。 被忽視的堂兄:欲語淚先流。 城外,萬仞宮的弟子從樹上找到了一件外袍,與當日潘錦華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算是線索,卻不算好消息。 畢竟正常人都是要穿衣服的,尤其是在這秋末冬初的深山里,把衣服脫下來扔了,很像是腦子正越來越不清楚的證據(jù)。 潘仕候:“這……” 藍煙想了想潘錦華若是將衣服都脫光了,在野林子里亂跑的情形,也被震得半天說不出話。鑒于自己還要繼續(xù)找人,為了避免慘遭辣眼睛,她決定加快速度,將萬仞宮弟子分為三撥,輪流休息。 潘仕候連連感激:“多謝,多謝藍姑娘?!?/br> 厲隨問:“這一路,你也是這么追過來的?” “是,這一路我追得辛苦?!迸耸撕虻?,“剛開始時,他的速度還沒有這么快,一路上總會留下蹤跡。誰知后頭就越來越邪門,若不是在這里遇到了賢侄,我真不知該怎么辦了?!?/br> 厲隨點點頭:“找了一天,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br> 潘仕候心中雖說記掛兒子,卻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垮不得,便又向藍煙叮囑了一番,這才離開山林。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萬渚云一直在等潘仕候,想問他關于張參和尚儒山莊的事。厲隨獨自回到住處,弟子稟道:“祝二公子像是去找劉喜陽了?!?/br> 厲隨眉頭一皺:“劉喜陽?” 弟子又補充,中午就去了,直到現(xiàn)在還沒離開劉家莊。 厲隨拿起湘君劍,轉身出了門。 祝燕隱正坐在院中,同劉喜陽說著話。一身水繡縐紗在夕陽下泛出暖金色,襯得整個人氣度不凡,墨發(fā)也用同材質的發(fā)帶束著,低下頭時,會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 厲隨沉默地站在院門口,整個人像一大坨硬邦邦的冰。 于是劉喜陽當場就尿遁了,也有可能是真的想尿。 祝燕隱冷靜地回頭:“你怎么才回來,我等你吃晚飯,都快等得餓死了?!?/br> 他話尾特意帶了些江南軟語的調(diào)調(diào),有些懶,又有些抱怨,像是真的等了很久。 厲隨面無表情:“沒用,一樣要解釋。” 解釋你為什么會穿成這樣,跑來找劉喜陽。 祝燕隱:“……” 沒意思,走了! 第45章 厲隨將祝燕隱一路拎回臥房。 祝欣欣還站在院中, 一見這江湖魔頭要吃人的架勢,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就想叫護衛(wèi)。但再一細看, 他親愛的堂弟好像走得挺自覺, 并沒有什么不甘愿的意思, 于是也跟了過去,想看看兩人又在搞什么事情。 結果差點被迎面拍來的門砸了鼻子。 祝欣欣:“……” 糟糕的江湖待客之道。 此時夕陽已經(jīng)落了大半, 屋內(nèi)光線昏暗。祝燕隱端端正正坐著,脊背挺直,一副“你想知道什么盡管問, 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的配合態(tài)度, 就差把手放上膝蓋。 厲隨扯住他的臉:“為什么要去找劉喜陽?” “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弊Q嚯[唔唔唔地回答, “自從被救回來之后, 這人每天除了曬太陽就是吃飯睡覺,看起來像是已經(jīng)要退隱江湖了。” 譚疏秋私下找過幾回祝燕隱,說他與崔巍等人同行南下時, 有一晚宿在農(nóng)戶小院中,半夜起來解手時,無意中聽到隔壁劉喜陽房中有動靜, 心中好奇,就躲在暗處等了一陣, 果不其然看到一名黑衣人離去。 他本以為是武林盟有事, 沒多想。但后來直到萬井城命案告破,劉家莊的供述都一直是“自從劉喜陽出門之后,就再也沒有與他聯(lián)系過”,譚疏秋心中生疑,便將事情告訴了祝燕隱, 祝燕隱又告訴了厲隨。 厲隨道:“我當時已經(jīng)說過,會派人去盯?!?/br> “但萬一他已經(jīng)被放棄了呢?!弊Q嚯[繼續(xù)唔唔唔,“雖說劉喜陽只是一個小蝦米,保不準也能釣出一條魚,我多在眾目睽睽下找他幾次,消息傳出去,若背后真的有鬼,定然會有所行動?!?/br> 厲隨的計劃原與這差不多,不過他是打算先留著劉喜陽,待將來有需要時,再派藍煙去與之接觸,誰知祝燕隱卻不聲不響自作主張,突然就跑去與人聊了一下午。想及此處,厲隨手下的勁又多了半分,只有半分,畢竟江南闊少金尊玉貴,力氣大了怕是會哭。 祝燕隱理直氣壯:“既然都要眾目睽睽了,我自然是穿得越隆重越好,這樣才能多引出一些閑話討論。” 聽起來像是解釋得清楚,厲隨卻依舊滿臉陰霾,他其實是不介意計劃提前的,甚至壓根就不介意劉喜陽這個人——就算沒有劉喜陽,他也多得是辦法解決赤天與其爪牙。所以問題就來了,既然壓根不介意劉喜陽,那此時此刻,厲宮主心里究竟在不痛快什么? 祝燕隱揉著自己通紅的臉:“你生氣了?” 厲隨道:“沒有?!?/br> “那我們?nèi)コ燥垺!?/br> “不去?!?/br> 不愧是超厲害的大魔頭,果然一點都不幼稚,很成熟。 祝燕隱:“但是我餓了?!?/br> 厲隨靠在椅子上,看起來有些煩躁:“自己去吃?!?/br> 祝燕隱“哦”了一聲,站起來往外走。 厲隨的眼皮不自覺地一抬,卻沒出聲。 祝欣欣還焦急地在外面等著,見到他出來,總算松了口氣:“聊什么,怎么這么久?” “就說了三四句話,有什么好久的?!弊Q嚯[氣定神閑,拍拍衣裳上的褶皺,然后往堂兄身上順勢一靠,大聲道,“啊,我頭暈。” 祝欣欣沒有一點點防備,不懂這又是什么江湖cao作,只能提醒堂弟,過于浮夸了。 祝燕隱毫無敬業(yè)表演精神:“沒事,差不多就行?!?/br> 屋門果然被打開了。 祝燕隱繼續(xù)靠在祝欣欣身上,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睜一只閉一只,明目張膽地碰瓷。 厲隨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單手拎起他一起騎馬出城,而是獨自離開了小院,像一陣又冷又快、黑色的風,其余人還沒反應過來呢,影子已經(jīng)沒了。 祝燕隱:“?” 祝欣欣提出疑問:“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演這一出的意義在哪?” 祝燕隱說:“我生氣了?!?/br> 祝欣欣更加疑惑:“為什么要生氣,你生氣理由又是什么,總不能是因為厲宮主出門沒有帶你吧,這難道不是很正常,我們和人家又沒有關系?!?/br> 祝燕隱:“好了,你不要再說話了。” 祝欣欣擔心得很,我不說話哪里行,我怎么覺得你現(xiàn)在又有些前言不搭后語了,不然再讓家里的大夫看看吧,江神醫(yī)雖好,到底是江湖人,我看他抓藥的手法實在野蠻,切樹皮像剝頭皮。 祝燕隱:“……” 你可真會比喻。 厲隨一路出了城。 他并不是去找潘錦華的,只是想自己散散心。夕陽的溫度散去后,風也逐漸變冷,帶著呼嘯的聲響打在耳畔,穿過某些扭曲的峽谷時,還會有類似嗚咽的低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