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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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一周,甄淖比過去幾個月還要忙碌,班主任、各科老師、年級主任分別找她談話,大多是關心她的身體和學習進度,說話時含蓄委婉,生怕傷害到她脆弱的心靈。 甄淖盡力維持著開朗的笑容,向老師們保證自己沒有問題,不需要休學或者降級,會在課外花更多時間追上進度。 老師們欣慰地拍拍她的頭,讓她學習之余也要多和同學交流,有事不要憋在心里。 出辦公室門,還未走幾步,又被好奇的人攔下,曾經窮兇極惡的同學們突然都變得和善起來,圍著她隱晦地地表示,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被人逼迫。 有人好奇她為什么突然停學,每當問到這個問題,甄淖的表情都會有一瞬間的呆滯。 大概十幾秒后,等對方催促地再問,她才尷尬地解釋道:“因為我有病?!?/br> “是什么病?很嚴重嗎?” “唔……或許可以歸為抑郁癥,或者某種精神疾?。俊?/br> “切,這也太不新鮮了吧?!?/br> “我還有孤獨癥呢,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就會感覺特別害怕!” “我有狂躁癥,看誰不爽就要打誰?!?/br> “哇,你那是反社會人格了吧……” 好吵。甄淖臉上的笑容已經僵硬了,好不容易熬到上課鈴響,她立刻往教室的方向走去,突然有人拉住她的手腕。 “喂,你手上有沒有刀疤?” “什么?”甄淖皺眉,想收回手,卻被用力攥住,掙不開,那人的表情透著挑釁,甄淖記起來,這人曾經是柳絮的好友。 “你不是有抑郁癥么,沒想過自殺?那還叫什么抑郁癥。”她的聲音帶著嘲諷的笑,甄淖露出厭惡的眼神,她不知道對方怎么能用開玩笑的方式問出這種話。 “要上課了,我先走了?!?/br> “別啊,讓大家看看唄,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其實都‘自殺’過,不信你看?!?/br> 她們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上崎嶇的刀疤,一條一條,密密麻麻。 甄淖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脖子,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更加用力地掙扎起來。 “切,還是這么玩不起啊,那你還回來干什么……” “就是說,你的膽子真的很大啊。” 她們抓住甄淖的胳膊,想要強行脫下她的外套,甄淖抱著書的那只手顫抖起來,表情也變得十分詭異,雙眼死死瞪著,在她舉起書的一瞬間,一只手從人群外伸進來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很涼,手指的觸感讓她很熟悉,回過頭,果然看到李炙。 “語文老師找你有事。”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李炙帶著甄淖離開了走廊。 “我去,那是李炙嗎?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他們怎么拉著手,該不會?” “哇塞,勁爆,快點拍下來!” …… —— 走到教室門口,甄淖一只腳已經跨了進去,李炙又將她拽了出來,甄淖歪了歪頭,疑惑地看著他。 “語文老師有事找你,在她的辦公室。” “啊,原來是真的……”什么啊,還以為他只是為了幫她撒的慌,沒想到是真的找她。 甄淖點點頭,獨自往樓上走,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李炙還跟著她。 她放慢腳步,和他并肩,上課后的教學樓十分安靜,只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你也要去嗎?” “嗯。” “哦?!?/br> 好尷尬,是因為太久沒見了嗎?甄淖在心里嘆了口氣,有種一切努力付諸東流的感覺,但是她不能放棄,李炙對她來說,很重要。 半臂的距離被她慢慢縮短,直到手背相碰,她才停下來,語文辦公室就在眼前,李炙往旁邊站了站,讓她先進去了。 語文老師見到甄淖,立刻熱情地拉著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一邊看一邊嘀咕著怎么又瘦了,說著從抽屜里拿出幾顆糖遞給她。 “坐下說吧。哦,李炙,你也過來?!?/br> 包裝精致的糖果被塞進手里,李炙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撥弄著糖紙交迭的縫隙,老師的說話聲像是被隔在很遠的地方,模糊不清。 …… “嗯,那就這么說定了。以后每周天下午兩點,學校對面的咖啡館二樓,李炙同學,你沒問題吧?” “沒問題?!?/br> 甄淖有些震驚地看著他,怎么就這么直接決定了,找他來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嗎? 語文老師被她的表情逗笑,忍俊不禁道:“別擔心,找你來之前我已經征得了李炙同學的同意,他家里人也完全沒有意見哦?!?/br> 李炙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對于把每周唯一能夠休息的半天拿來補習毫無怨言,出了辦公室的門甄淖還是一臉呆滯,不敢想象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 雖然語文老師說的是她會免費幫甄淖和李炙補習語文,但她知道,語文老師其實是希望李炙可以順便輔導甄淖的其他科目,可是這樣對李炙來說真的沒關系嗎? “李炙,這樣對你來說會不會太累?” “不會,我的身體沒有你想的那么脆弱?!?/br> 安靜的走廊,李炙停下腳步,甄淖也停了下來,他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后又什么都沒說,廊外的樹枝已經結滿花苞,不久之后便會盛放,而他心中似乎也有一個小小的芽,從去年秋天開始便一直蠢蠢欲動。 “我會提前下學,恐怕不能和你一起走了?!闭f完,他先一步走進教室。 —— 放學時,天空突然下起小雨,學生們擠在教學樓下,陸陸續(xù)續(xù)撐傘往宿舍樓走去,各色雨傘像盛放的花朵。 也有忘記帶傘的人頂著外套在雨中穿梭,甄淖站在一根柱子后,既沒拿傘也沒有脫外套。 她將手放進口袋里,摸到一個堅硬冰冷的物體,拿出來一個,是一個白頭發(fā)老奶奶耳釘。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擠出人群往外跑去,雨水濺起,褲腿被打濕,她毫不在意,一口氣跑到了學校門口。 門口的LED屏顯示時間剛好到晚上十點半,甄淖出示校牌走出校門,正要四處張望,一把雨傘便撐在了她的頭頂。 啪嗒啪嗒,雨滴砸在傘面,被隔成珠簾的樣子,甄淖回過頭,看到李炙冷淡的面孔。 “哈哈,李炙,好巧?!?/br> 他沒說話,身前掛著貓包,可可在里面打呵欠,甄淖笑得諂媚,想以小貓緩和氣氛,李炙沒給她多說話的機會,撐著傘往外走去。 —— “哇,好大的雨,還好遇到了你,話說下雨天你也要遛貓嗎?感覺好辛苦哦?!?/br> 甄淖拽著書包帶子,不經意地往李炙身邊靠了靠,他的傘很大很大,再多一個人也綽綽有余,但她就是想要和他再靠近一些。 本以為李炙不會理她,沒想到他居然回答道: “養(yǎng)了就要負責。”僅此而已。 甄淖摸摸鼻尖,說道:“看不出來你這么有愛心……” 她看了看傘外的街景,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不是回家的路,正疑惑,李炙帶著她來到一家書店門口。 甄淖先一步踏上臺階,李炙站在廊下收傘,隔著幾個臺階,他問: “有沒有習慣的教輔資料?” “給我買嗎?我不需要……” “我自己寫。” “那你買自己喜歡的就好。” 李炙不再說話,繞開她推門進去,雖然覺得有些莫名,但甄淖還是跟在了他身后。 進門的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難以置信地看向不遠處的街口。 一個身形高大的少年撐著傘,在他身旁緊貼著一位高挑纖細的女生,雨太大,兩個人的影子變得十分模糊,但甄淖不會看錯,那個背影、走路的習慣…… 她感覺心臟縮了一下,下一秒,有人敲了敲門,隔著玻璃,李炙正看著她。 她有些失神,臉上掛著一道水痕,不像雨水。 李炙皺眉,敏銳地看向她身后的街道,這里很偏僻,加上夜雨,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所以她為什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