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草地上見過墨菲斯以后，就是緊張刺激的……哦不或許對她來說并不是緊張刺激，而是錦鯉光輝普度眾生的選拔賽階段。不得不說，她當(dāng)時坐的位置是真的很棒，周圍四個擂臺的情況簡直一覽無余，她甚至和關(guān)了擴(kuò)音效果的奧特先生忍不住一起做起了賽事評論，簡稱吃瓜群眾。比賽結(jié)束后，更是奔波于魔法塔中，辦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手續(xù)，還專門上了兩天關(guān)于阿加曼德的常識培訓(xùn)課，這才上了車。

    車廂里雖然熱，但其實大家的座位還是挺寬敞的。每個人都是單排的小沙發(fā)，面前還有長條的小桌子，足夠側(cè)身半躺著睡覺了。興許是之前的神經(jīng)太過緊繃，葉瑟薇一上車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就是第二天了。

    掐指算算，馬上就又要到七天了。

    她的行李本來就近乎于無，她將梅爾巴嬤嬤后來又拿來的幾套衣服裝進(jìn)統(tǒng)一發(fā)放的箱子里，旁邊再把莎拉和蘇西在臨別時送的府里特產(chǎn)的龍喉花香氛發(fā)油特產(chǎn)套裝帶上了之外，鬼使神差地把那一把狗尾巴草也帶上了。

    這個東西生命力非常頑強(qiáng)，過了好久也只是略微褪色，并不存在凋零。葉瑟薇一覺醒來，看到桌子上的狗尾巴草似乎又稍微蔫了一點，才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召喚物不能離開召喚師七天以上。今天正好是第七天，你不來，所以只好我來找你了?！?/br>
    墨菲斯的話語在她腦海中響起，更加讓人驚悚的則是后面那個稱呼，這可真是讓人太……無福消受了。

    所以這一次，葉瑟薇決定主動出擊。

    所以她對上了貝萊爾帶著探究、不解和一絲莫名戲謔的雙眸，歪了歪頭：“你忘了嗎，我是他的送飯侍女呀。”

    “從你走出海加爾府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是了?！必惾R爾收斂了神色，認(rèn)真道：“你以為為什么那么多人都這么想爭奪阿加曼德中心學(xué)院的名額？”

    “每一個大區(qū)的公爵府、伯爵府和以下依次爵位的各個府邸壟斷了所有人成為魔法師和戰(zhàn)士的可能性，而只有與這個世界的隱秘有所接觸的人，才能成為人上人。對于普通人來說，那么只有進(jìn)入這些權(quán)貴之家為奴仆這一條路。哪怕出府之后身居要職，身上也永遠(yuǎn)背著這樣的烙印?！?/br>
    “進(jìn)入阿加曼德中心學(xué)院學(xué)習(xí)，則是唯一擺脫這樣身份的辦法。從此以后，你就只是阿加曼德中心學(xué)院的學(xué)生，你可以說自己的家鄉(xiāng)是海加爾——不，甚至你不用這么說，你的家鄉(xiāng)是歐斯卡納。”

    “所以，你無需再自稱為他的送飯侍女?！必惾R爾難得說這么長一段話，他垂眸看著她，玫瑰色的眸子里難得是一片平靜：“如果你要因為這個原因找他的話，那真的大可不必你cao心?！?/br>
    葉瑟薇本來只是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她總不能說出召喚這件事的真相，結(jié)果沒想到竟然引出了貝萊爾的長篇大論。

    不夠這確實是她第一次知道這些。

    到底不是土生土長在這里，她對于身份這些東西，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感知和認(rèn)同感，但并非不能理解貝萊爾的意思。并且明白，無論他的語氣是怎樣，這段話其實……出發(fā)點是為了她著想的。

    好意是要心領(lǐng)的。

    她點了點頭，沖著貝萊爾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那……我找他，敘敘舊？”

    貝萊爾覺得自己剛才好心好意的一番話像是喂了狗。

    他噎了一下，抬手指了一個方向：“往前走三個車廂，你可以去問問拉斐爾教授?！?/br>
    葉瑟薇“咦”了一聲：“拉斐爾教授也來了嗎？”

    “是的，畢竟這次的人選里有不少狼人。有他在，很多事情會方便很多。”貝萊爾不耐煩地挑挑眉：“還有別的事情嗎？”

    葉瑟薇高高興興地?fù)]揮手：“沒啦，謝謝學(xué)長，那我就去找他了啦！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要再莽莽撞撞的搞事了！沒我在你會露餡的！”

    貝萊爾看著她毫不留情轉(zhuǎn)頭而去的背影：……

    我giao。

    請問我在你心里，到底是個什么形象！

    第三十八章

    貝萊爾手指的方向恰是穿過了載著海加爾的兩節(jié)車廂，再路過一個餐車后的位置。

    剛才葉瑟薇巧妙化解了海加爾和特納兩邊一觸即發(fā)的激烈局面, 這會兒大家冷靜下來, 也都回過了神，在嘲笑特納們的同時, 也在反省自己的沖動和些許愚蠢?？吹饺~瑟薇這樣穿行過去，大家都露出了頗為冰釋前嫌的友好笑容，還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葉瑟薇其實不是那種特別容易交朋友的性格，尤其是之前大家一邊羨慕她身上高得離譜的幸運值, 一邊忍不住地溢出了點兒酸。

    其實并非不可理解, 所有三級戰(zhàn)士除了她都是真拳實戰(zhàn)流血流汗地打上來的，就算是其他的六級戰(zhàn)士們，參考的第一要素也是殺墮落哥布林的超凡榜單戰(zhàn)力排名, 那可都是刀口舔血實打?qū)嵠闯鰜淼膽?zhàn)績！

    雖然奧特先生說的無可反駁, 大家心底也都知道幸運值這個玩意兒有多重要，但酸氣這東西，就很難控制。

    交朋友講眼緣, 你酸過我, 之后再來夸我，之后也只是無冤無仇的泛泛之交罷了, 交心那是絕不可能的。

    葉瑟薇尤其是這樣。

    所以這幾天雖然大家的名字她也都能叫上來了, 甚至還知道了好幾個人之間暗潮涌動的復(fù)雜八卦，一起吃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瓜，但能讓她駐足聊一會兒的人，依然是無。

    她就這樣一路穿行過去, 帶著點兒驚訝地和大家打著招呼，還抖了兩個機(jī)靈，終于走到了餐車這一節(jié)車廂，悄然松了口氣。

    雖然也算不上是真的社恐，但是社交有時候是真的煩。

    葉瑟薇抬手捏了捏眉心，眼角突然滑過了一道熟悉的色彩。

    是拉斐爾教授墨綠色的半長發(fā)。

    葉瑟薇猛地抬頭，果然看到了拉斐爾教授的背影。她還挺確定自己沒有認(rèn)錯人的，如果是其他人，她還沒這么篤定，但是因為上幼崽飼養(yǎng)課，拉斐爾教授經(jīng)常轉(zhuǎn)過身去寫板書，她簡直對他的背影不能再熟悉。

    不過那頭墨綠色的長發(fā)上并沒有白色毛茸茸的狼耳出現(xiàn)，大約是被他掩去了。

    ——狼人的存在其實并不是秘密，葉瑟薇猜想，他之所以這樣，大約是因為他本來就足夠引人注目了，如果再冒一對漂亮耳朵，說不定會吸引到不必要的關(guān)注。

    畢竟無論是從氣質(zhì)還是外貌角度來說，拉斐爾教授都與傳統(tǒng)意義、或者說大家普遍認(rèn)知中的狼人相去甚遠(yuǎn)。

    出門在外，還是要注意一下的。

    又或者說，可能是刻意在躲避什么。

    不過這么想就有點陰謀論了，葉瑟薇飛快斂去了自己亂七八糟的猜想。

    拉斐爾教授距離她有整整一截車廂的距離，葉瑟薇在車廂頭，拉斐爾教授在車廂尾，短暫一瞥后，她看到他端著咖啡走進(jìn)了下一節(jié)車廂。

    他身影消失的同時，葉瑟薇覺得自己的魔法意識仿佛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她頓時意識到，拉斐爾剛剛必定是穿過了一扇魔法界門。

    這位溫柔的狼人教授既然能在學(xué)校辦公室的門上開一扇去夜色濕地的門，那么完全有可能在火車上也如出一轍地來一下。

    葉瑟薇生怕那扇門在拉斐爾教授進(jìn)去以后，就會禁止旁人進(jìn)入，身體比喊聲更快一步地一路奔跑滑行沖上前。

    卻也還是慢了一步。

    慣性讓她剎車不及，直接沖進(jìn)了下一節(jié)車廂。

    魔法意識被觸動的感覺再次傳來，很顯然，門并沒有關(guān)閉，她成功地進(jìn)來了。

    她站在了一小片花團(tuán)錦簇的叢林之中，很有拉斐爾教授那間花房辦公室的特點，她還沒來得及再仔細(xì)打量周圍，就有男人的交談聲傳了出來。

    葉瑟薇下意識猛地蹲了下去。

    “你現(xiàn)在這樣太虛弱了?！崩碃柦淌诘恼Z調(diào)是一貫的淡淡，而這份淡淡中又有一些仿佛是他與生俱來一般都溫柔，只是這樣的溫柔中帶著明顯的克制和疏離：“你不該離開海加爾的。”

    一聲嗤笑。

    “不覺得很有趣嗎？”男聲帶著散漫的笑意：“你給她的破書單里面好巧不巧有一本召喚陣，他改了陣法，差點脫困。想必他做夢也想不到，他選中的人身上帶著我的東西。到頭來，他也不過是為我做了嫁衣?！?/br>
    拉斐爾教授沉默片刻：“你要脫困的條件非?？量?。要無光之夜，要所有封印你的龍喉花瓣都因為阻擋了致命一擊而碎裂，要召喚過一次神祇卻失敗的召喚陣染血。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鄙弦粋€拉斐爾的句子是問句，但這一句回應(yīng)卻換了個無辜又聳肩的口氣。他到嘴邊的話語突然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向著一側(cè)看了一眼，卻并沒有看到什么人影，于是他突得又笑了一聲：“可能這就是命運吧?！?/br>
    “……可你到底是被召喚出來的?！崩碃柕穆曇糍咳粩咳チ似渲械牡?，變得凝重起來：“而召喚的本質(zhì)是魔法源力的供給和支撐。你的大部分力量都因為召喚人的弱小而被封印，不僅如此，你現(xiàn)在完全是靠著自己殘存的魔法源力支撐著，你為什么不告訴她呢？”

    “嗯？我要告訴她什么？”

    “當(dāng)然是——”拉斐爾深吸了一口氣，他再好的脾氣也被對方這樣漫不經(jīng)心事不關(guān)己一般的態(tài)度激怒了，有重重地一拍桌子的聲音傳來，緊接而來的是拉斐爾的怒意：“當(dāng)然是你只要離開她超過一百米就會身如刀割，超過一天便會如墜魔獄！”

    聽到這里，葉瑟薇已經(jīng)愣住了。

    其實在她聽到第一聲嗤笑的時候，就知道了，和拉斐爾教授對話的，正是墨菲斯。

    如果說一開始她聽得云里霧里的話，到了所謂“脫困條件”那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足以她反應(yīng)過來什么了。

    好巧不巧，她正好看了一眼，所以記得很清楚。

    她去殺尼達(dá)姆的那一天，是朔月，也就是所謂的“無光之夜”。

    墨菲斯扔給她的那朵花是棺材花，第一片花瓣抵擋了貝萊爾的一握，第二片抵擋了尼達(dá)姆的攻擊，第三片則是在第一次召喚失敗的時候消失，最后一片則是在與尼達(dá)姆的戰(zhàn)斗中碎裂。

    她在口袋里召喚陣掉落在地的時候，無意中按了上去，而那個時候，她全身都是血，掌心自然無可避免。

    所以……他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她的召喚陣被改過？什么時候？為什么會被改？

    而她第一次召喚失敗，是因為召喚到了……神祇？而墨菲斯的棺材花就是因為抵擋了這次神祇召喚而破碎的？

    葉瑟薇的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她的疑問太多，卻又在聽到了后半段對話的時候，倏然停頓。

    ——“只要離開她超過一百米就會身如刀割，超過一天便會如墜魔獄?！?/br>
    她蹲在地上，看不到被灌木和花草擋住的前方到底是什么場景，自然也不知道隨意地靠坐在花草中沙發(fā)上的黑發(fā)男人看向了她藏身的地方，還給了聲音包含了怒意、臉上卻面無表情的拉斐爾教授一個鼓勵的眼神。

    葉瑟薇被連續(xù)而來的信息量震住，還沒來得及細(xì)品這句話的意思，就聽到墨菲斯無所謂地“哦”了一聲：“所以呢？”

    “你是放不下身段去找她還是什么？”拉斐爾一拍桌子：“可是你們明明都締結(jié)了命運召喚的契約，只要連續(xù)默念三遍對方的名字，就可以直接請求和對方對話了??！”

    笑聲流淌開來，最后竟然帶了一絲微的苦澀：“有什么辦法呢？我的主人似乎并沒有默念過三次我的名字，所以從來沒有觸發(fā)過這個命運召喚的通訊方式呢。至于我，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召喚物，我疼，我難受，我一個人默念她的名字千百次卻毫無回應(yīng)，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葉瑟薇一個沒蹲住，直接眼前一黑，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他媽的，為什么墨菲斯這段話里有一股nongnong的……被拋棄卻依然無怨無悔的感覺？

    她為什么不知不覺中就承擔(dān)了某種類似于“渣女”的角色？

    然而她還沒震驚完，墨菲斯似乎自己也忍不住了一般，哈哈大笑了起來。

    葉瑟薇的心里卻沒有因為這片笑聲而輕松，反而揪得更嚴(yán)重了。

    笑聲倏然飄到了她的面前，原本躺在沙發(fā)上的男人似乎覺得逗她逗得差不多了，再逗下去人要傻了，翻身而起，到了她的面前，蹲在了她的面前。

    葉瑟薇跌坐在地還沒起來，而墨菲斯在蹲下后，向前傾身的同時，將一只手按在了她身側(cè)的地上。

    少女的長發(fā)傾瀉下來，發(fā)尾落在了茵茵草地上，恰好碰到了墨菲斯撐在她身側(cè)的手背。

    微癢。

    [嗚嗚嗚你別笑了，你笑起來就像是我不僅拋棄了你，還讓你變成了一個苦苦等待未果、陷入癲狂的苦情人。]

    [天哪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蚁脒^他嗎？我想過嗎？我……我他媽好像真的沒有。]

    [不是，等等，我到底為什么要想他？我不想他為什么是不對的？？]

    少女的思緒混亂無措，蜂擁著順著發(fā)絲涌入了墨菲斯的腦中。

    而這樣的雜亂在少女與他對視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了片刻的靜止。

    鳥鳴劃破了四目相接之時的寂靜空氣，拉斐爾教授一臉木然又解脫地看向墨菲斯的背影，而墨菲斯的心中則是閃過了少女在錯愕后的第一個感嘆詞。

    [靠。]

    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