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大涼在云容玨登基后多年，完成北部一統(tǒng)，更將西部小國盡收。青趙臣服，赤周漠蒼等曾和大涼并為三雄，如今也不抵大涼崛起，雖未徹落敗，但也是難敵大涼的大勢來襲。

    在諸國中碧唐是和大涼最交好的一國。

    碧唐這些年在唐懷的治理下國力也是日益增強。

    “皇上真要出行碧唐？”

    “是，這段時間朝務(wù)閑暇，朕早前便有打算出去走走看看?！痹迫莴k接過太妃遞來茶水。

    王太妃若意看了眼云容玨。

    “也好，如今四下安定，皇上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可要帶皇后一同出行？”王太妃問道。

    “朕這次一個人，帶上俞烈和幾個隨從侍衛(wèi)就好?！痹迫莴k說。

    王太妃沒再多說什么。

    “皇上嘗嘗哀家新調(diào)制烹煮的茶水?！?/br>
    云容玨抿喝一口，垂眼望著，一抹情緒略過眼底，這茶水味道，有些熟悉，但熟悉中又帶有一絲的陌生。

    “哀家原是最喜歡喝這青梅煮的茶，不過近來發(fā)現(xiàn)多加幾味東西進(jìn)去，味道也不錯，就改了改?！?/br>
    云容玨睨眼看著，淡淡一笑，“味道不錯?！?/br>
    夜晚，深宮內(nèi)院褪去繁雜，歸于平靜。

    “皇上，皇后娘娘來了?！辈駜?nèi)官走進(jìn)稟聲道。

    云容玨目光微頓，淡緩聲：“讓她進(jìn)來吧?！?/br>
    柴內(nèi)官頷首，退出養(yǎng)心殿后不一會兒，穿著皇后冠服的江素莫走進(jìn)內(nèi)殿，她看見云容玨時臉上掛著淺淺的溫笑，“臣妾參見皇上?！?/br>
    云容玨未抬眼，淡應(yīng)一聲，“皇后這個時辰過來有何事?！?/br>
    江素莫看著云容玨冷淡的反應(yīng)，眼底劃過一抹情緒，她示意瞥眼身邊宮女，然后緩聲：“臣妾聽聞過幾日皇上要出行碧唐，眼下雖已是近春，但碧唐一向潮冷，臣妾親手給皇上縫制了雙棉靴和套袖?！?/br>
    云容玨慢抬眼，只瞥了眼，不曾細(xì)看，“皇后有心了?！彼f完，喚來柴內(nèi)官，令其將棉靴和套袖收起。

    “時辰不早了，皇后早些回宮歇息吧?！彼?。

    江素莫眼中情緒深深，輕頷首，“臣妾告退?！?/br>
    火苗燃燒著燭，燭油順著燭璧一點一點流下。

    “皇上，時辰不早了，您明兒還有早朝，早些安寢吧。”柴內(nèi)官走進(jìn)來，關(guān)心勸道。

    云容玨抬眼，朝窗外瞥看一眼，然后才起身，朝里頭走去。

    褪下墨衫，云容玨坐在榻邊，伸手從枕邊摸出一白玉兔子，他望著白玉兔子出神許久，眼前不覺劃過過往種種，但所有一切，皆只能化為一聲長嘆。

    ————

    “蘇糖你又去哪兒淘氣了，惹這么一身泥回來?！?/br>
    “沒有?！?/br>
    “還說沒有，這一身泥就在身上呢，說，是又去爬山坡子了，還是滾泥潭了？”

    小姑娘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搖頭，“糖糖是去幫人忙了。”

    “幫人忙？幫誰的忙會幫成這個樣子？娘親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在外頭玩可以，可是要注意自己，瞧自己惹的這一身?！?/br>
    女子邊說邊端來水，一邊替小姑娘擦拭掉臉上的泥漬。

    “娘親不是從小就教導(dǎo)糖糖，要樂于助人嗎，糖糖是謹(jǐn)記娘親教誨，沒讓娘親失望?！?/br>
    女子秀眉一顫一揚，小丫頭每次出卻淘氣，回來沾惹一身，有時怕挨罵，就隨便找個由頭。

    女子無奈嘆氣，“娘親不和你多說，等你十叔叔回來，讓他好好教教你?！?/br>
    小姑娘咧嘴笑，得意揚揚精巧的下顎，“十叔叔是最疼糖糖的了。”

    “糖糖說的好?！?/br>
    小姑娘話落，門口傳來一聲醇厚的笑聲，男子走進(jìn)門，小姑娘一下就飛撲過去，“十叔叔。”

    女子無奈，“你這身上的泥巴都蹭你十叔叔身上了?！?/br>
    男子一臉輕松，笑道：“十叔叔不介意，小糖糖就是抹十叔叔一臉泥巴，十叔叔也高興?！?/br>
    “你就是寵著她，她都要給你寵壞了?！?/br>
    “女兒家的，就是要寵著，咱們家且就糖糖一個，不寵她寵誰。”男子抱著小小丫頭，“對了，這門口怎還站著一小男孩？”

    他看向懷中小丫頭，“是糖糖帶回來的？”

    聽男子這么一說，女子詫異，走到門口一看，果然。

    在門側(cè)臺階下，一小男孩直挺挺站著，小男孩臉上也是灰蒙蒙的，衣衫破舊。

    女子連忙將小男孩帶進(jìn)屋，問道：“你是誰呀？”

    蘇糖連忙從撲騰從男子懷中跳下來，“娘親，他是霖霖，是糖糖新交的朋友?！?/br>
    小姑娘性子開朗，最是容易交到朋友，“霖霖這身上怎么蹭成這個樣子了，這衣衫袖子，也都破了，眼下外頭天還冷，我給你拿件換洗的衣裳穿上，對了，霖霖，你住在哪呀？”女子問道。

    霖霖緊抿著唇，一時未語。

    蘇糖連忙接過話，“娘親，霖霖沒有家，沒有娘親，隔壁李大柱還帶著人欺負(fù)他?！?/br>
    女子怔然，望向小男孩的雙眼攢著一抹情緒。

    沒有家，沒有娘親的小孩。

    難怪，他這一身破舊的衣裳，若是有親人，怎么也不會讓他在這樣的天里穿著破舊衣裳的。

    女子撫了撫蘇糖的小腦袋，“所以糖糖說的助人，就是幫霖霖對嗎?！?/br>
    蘇糖重重點頭，“娘親，霖霖好可憐的，他沒有地方去，冬日的時候還差點凍死餓死，娘親，咱們留霖霖下來好不好？”

    霖霖聽蘇糖的話下意識抬眼，看向面前溫柔的女人，他眼中含著期盼，害怕和緊張。

    女子望著小男孩，心存憐惜，她望向身邊男人，“十晏哥哥?！?/br>
    十晏輕笑說道：“糖糖想留他下來，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咱們這多一個人也不多?！?/br>
    蘇舞笑頷首，“那好，霖霖就留下?！?/br>
    “太好了！娘親，糖糖最愛娘親了，娘親最好了?！毙」媚镆幌?lián)溥M(jìn)蘇舞懷里。

    “小丫頭，你就最愛娘親？十叔叔不好嗎？”十晏打趣道。

    小姑娘抬頭，一下又撲到十晏懷中，“糖糖最愛娘親，十叔叔，現(xiàn)在還有霖霖！”她說完抬起頭，伸過手，一把牽住霖霖的手。

    霖霖垂眼望著蘇糖牽著他手的小手，她小手柔軟，卻是有無盡的力量，令他波瀾的心平靜沉淀下來。

    決定留下霖霖后，蘇舞帶著蘇糖去洗漱了一番，十晏則帶著霖霖。

    蘇糖洗干凈后，換上一身藕色衣衫襦裙，青絲梳成兩圓髻，一左一右以粉紅繩扎著，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一眨著，靈動可愛。

    霖霖被十晏帶去換洗，洗去身上的泥漬，換上一身素簡布衣。

    蘇舞看著換洗干凈的霖霖，微詫。方才他身上臉上都是泥漬，看不清楚，眼下清洗干凈，著實是個漂亮的孩子。

    “以后咱們家就多一人了，糖糖，你和霖霖要好好相處，霖霖比你大一些，你可不能欺負(fù)了他?！碧K舞叮囑道。

    蘇糖兩眉一彎笑著，“糖糖明白。”

    蘇舞寬慰一笑，看向霖霖，“霖霖，你的名字就是霖霖嗎？可有姓氏？”她問道。

    霖霖頷首，“孟霖?！?/br>
    “孟霖，霖霖……好，霖霖，你以后跟著我們，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糖糖淘氣，你多擔(dān)待?！碧K舞說道。

    孟霖轉(zhuǎn)頭看向蘇糖，然后一臉正色的朝蘇舞和十晏說道：“霖霖以后會保護(hù)糖糖，一定不讓任何人欺負(fù)糖糖?！?/br>
    夜色落下。

    蘇舞從房間出來，輕帶上門。

    “他們睡了？”十晏走過來，將披風(fēng)披在蘇舞身上，“夜里涼，當(dāng)心身體。”

    蘇舞攏了攏披風(fēng)，彎笑點頭，“謝謝你十晏哥哥?！?/br>
    “方才和霖霖聊了些，他是可憐，自小爹娘過世，就一個人在這外頭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也因為沒有親人，總是被人欺負(fù)。”蘇舞嘆聲說道。

    “沒有親人的孩子是可憐，不過，現(xiàn)在好了，咱們留下了他，糖糖也喜歡他，他們年紀(jì)差不多，也算是彼此有個伴?！笔陶f道。

    蘇舞點頭，“糖糖這孩子是最喜歡玩鬧的，以后有霖霖在，只怕是要更調(diào)皮了。”她笑著。

    “小孩子活潑調(diào)皮些是好的?！?/br>
    蘇舞輕嗯一聲，“是呀，有朋友，活潑調(diào)皮些是好的，”她轉(zhuǎn)眼，朝房間望去，“一轉(zhuǎn)眼，糖糖都已經(jīng)四歲了?！?/br>
    “時間是過的最快的，一眨眼，這眼下是四海升平，就連戰(zhàn)事都減少了許多。”十晏說道。

    蘇舞望著無垠的夜色，眸光微沉下。

    四海升平，戰(zhàn)事都少了。

    如今雖還是幾國相輔相成而在，但曾經(jīng)的三雄早已不存在，如今天下安平，多因大涼，大涼國在這幾年的時間是如雄鷹般，如今在群雄中，是領(lǐng)頭的存在。

    ————

    碧唐都城和大涼長安所差甚顯，長安繁華，碧唐都城顯安逸。

    “這位公子，瞧著是富貴人家，既要過這，且留下些過路銀錢才是?！?/br>
    忽然，一帶著斗笠帽的人攔在云容玨面前。俞烈當(dāng)即箭步上前，就要呵聲，卻被云容玨攔住。

    云容玨打量望著眼前人，目光定落，轉(zhuǎn)而斂唇一笑，“不知這過路銀錢，要多少？”

    “不多不多，十萬金?！?/br>
    “十萬金？”

    俞烈呲著唇，“你這人膽子倒是不小?！?/br>
    “十萬金，好說，不過既要我給你這十萬金，你是否也該以真貌相見，總不能令我這萬金給了什么樣的人，都不知道?！痹迫莴k說道。

    “咳咳……一手銀錢交，以后天涯陌路人，公子又何必一定要知曉我的長相。”

    云容玨低聲一笑，“丫頭，你這樣貌長相，自小看到大，且就無需賣關(guān)子了?！?/br>
    俞烈聽著云容玨的話微微一詫，盯看著眼前的人。丫頭？這是……

    面前人嘿嘿一笑，聲音清脆，竟是女子的聲音，俞烈更是詫異。

    “皇兄！”

    女子抬起頭，竟是云卿卿。

    “公主！”

    俞烈剛要行禮，就被云卿卿一把拉起，“誒，這是在外頭，就別行禮了?！?/br>
    云卿卿一身男子打扮突然出現(xiàn)實在令人詫異。

    “皇兄，你怎么就一下認(rèn)出卿卿了，我這可是特別裝扮的，我覺得挺不容易認(rèn)出的呢?！痹魄淝浞鄞狡财病?/br>
    云容玨笑，“既是在外頭，我這次來碧唐，也是微服出門，你也莫要皇兄皇兄的喚我了，還是如從前一樣喚五哥吧。”

    云卿卿甜笑，“好，五哥！”

    云卿卿帶著云容玨和俞烈找了家雅致安靜的酒樓。

    “五哥還未告訴卿卿，卿卿裝扮的這般像，五哥怎就認(rèn)出了？”她原對自己這一身很有信心呢！誰曾想，竟被五哥一下認(rèn)出。

    云容玨笑，微揚眉，目光落在她身側(cè)，“若我沒記錯，這是早些年，我送予三妹你的玉墜子?！?/br>
    云卿卿低頭，哎呀一聲，“失策失策，實在是失策！”

    “你今日出宮，唐懷可知？”云容玨關(guān)心問道。

    云卿卿點頭，“自然，唐懷知道皇兄這次非明出行，也知曉卿卿惦記和皇兄多年未見，便準(zhǔn)允卿卿喬裝出宮和皇兄相聚一見?！?/br>
    唐懷寵愛云卿卿是云容玨知曉的事。

    兄妹兩人多年未見，有不少話聊。

    這一聊起，便是一個多時辰。

    “五哥，那事，卿卿聽說了?！痹魄淝洫q豫了好久，才開口。

    云容玨沉眸，眼底劃過一抹情緒。

    云卿卿捕捉到云容玨漸變的情緒。她在碧唐，得知那事后，對云容玨一直頗為惦念掛心，今日提起，見他這般神情，便知，他許是還惦念著。

    “五哥，人既已不在了，你且要想開些才是?！痹魄淝湔f道。

    “我知道?！痹迫莴k淡淡一聲。

    云卿卿見他這般，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兩人又聊了大約有半個時辰。

    “五哥，這碧唐都城雖不似長安繁華，但也是不錯的，卿卿帶五哥在都城里轉(zhuǎn)轉(zhuǎn)吧?！痹魄淝湔f道。

    “你如今是碧唐皇后，離宮不宜太長時間，我和俞烈自己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就可以了，你早些回宮。”云容玨說道。

    云容玨堅決，云卿卿也惦記著宮里，便沒再強求，和云容玨分開后，便回了宮。

    碧唐皇宮，唐懷得知云卿卿回宮后，便立刻去了云卿卿宮里。

    “見了你皇兄？”唐懷溫聲問道。

    云卿卿執(zhí)木梳梳著發(fā)，輕嗯一聲，“和皇兄這么多年沒見，原以為皇兄會變化很多，沒想到皇兄還是一如從前?！?/br>
    唐懷將云卿卿摟入懷中，“這些年，你一直惦記著你皇兄，一直沒能有機會讓你回去看一眼，如今總算，償了你的心愿?！?/br>
    云卿卿窩靠在唐懷懷中，“唐懷，剛才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了，太后娘娘，因為我出宮的事又找了你對嗎？”

    這些年她和唐懷如膠似漆，夫妻恩愛，但，這樣的日子雖好，卻免不了一些外界的聲音，無論是前朝大臣，還是后宮太后，都不滿唐懷獨寵于她。

    唐懷輕笑，“無妨，太后不過是來多聒噪幾句，朕且聽著就是，無礙。”

    云卿卿抬頭，望著唐懷，“唐懷，你對我真好。”

    唐懷輕吻上她的粉唇，“你是朕心念歡喜的人，朕怎舍對你不好?！?/br>
    云卿卿聽著唐懷的話，滿心感動。

    可這樣的感動，也不免讓她想起姜舞。

    未出嫁前，在大涼皇宮時，她和姜舞關(guān)系頗好，姜舞深得五哥喜歡，那時，她便看出，五哥對姜舞是真傾注了真情的，不然也不會處處維護(hù)姜舞，那般寵她。

    五哥性情一向是清冷的，姜舞能走進(jìn)他心中，溫暖他，在云卿卿看來，是很難得的。

    原以為他們兩個會一直好下去，卻沒想到，竟發(fā)生了那樣的事。

    失去姜舞，于五哥來說，該是多大的痛苦。

    …………

    碧唐都城雖不如長安繁華，但安逸，街邊攤販的吆喝聲，給這抹安逸添上熱鬧。

    云容玨望著這里的熱鬧，腦海中不由想起那愛熱鬧的人。

    只可惜……

    “我剛才看見了，看見你偷他的錢了?！?/br>
    “你這小丫頭，少胡說！”

    “就是你偷了，你快還給他，不然我就要報官了。”

    “報官？小丫頭片子，你少嚇唬我，再亂說話，小心我收拾你！”

    “我沒嚇唬你，你快還給他！”

    前頭忽然傳來嘈雜吵鬧聲，云容玨下意識朝前望去，就看見是一男人和一小女孩起了爭執(zhí)。

    男人被小女孩當(dāng)眾揭穿，氣急敗壞，伸手就要打小女孩。

    小女孩無所畏懼，她身邊的小男孩更是直接就沖上來護(hù)著小女孩。

    兩人雖都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但到底是孩子，怎能抵抗得了那健壯男子。

    眼看著小男孩被推倒，男子揚手就要扇打女孩。

    云容玨劍眉一蹙，箭步上前，在男子手要落下時候，一把握住，然后一個反手。

    “啊——”

    男子痛呼，半跪在地，“和小孩動手你也不覺羞恥，將偷來的銀錢拿出來！”

    男子還想反駁，但手被鉗制著，仿若下一瞬就要斷了，他只能苦哀求繞，將偷來的銀錢拿了出來。

    云容玨一把甩開，將銀錢還給被偷之人。

    蘇糖見壞人離開了，連忙將孟霖扶起來，孟霖緊張看著蘇糖，“糖糖你有沒有受傷。”

    蘇糖搖頭，然后轉(zhuǎn)身看向出手幫忙的男子，雙手交疊乖巧揖禮，朝男子躬身，“謝謝大哥哥出手相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