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邵冷，忽然很想說點什么。

    哪怕是隨意關(guān)心他一下也好。

    當(dāng)年沒有說出口的話，來不及彌補的遺憾，都化作此時此刻，一步之遙。

    嘴唇輕啟，誰知道半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就聽到整個星艦內(nèi)響起了警報！

    怎么回事？！

    林牧愣住。

    難道長明號星艦內(nèi)，還有其他人在？

    “這里空間太狹窄，你先出去，”邵冷低聲，“獵空應(yīng)該很快就能強行破開最近一道舷窗?！?/br>
    “我……”林牧怔了怔，睫毛輕輕顫動著，眼眸微垂，重生前的記憶幾乎是一瞬間就涌上了心頭。

    林牧偏過頭，咬咬牙編了個拙劣的謊話：“我……不熟悉這里的路，你走前面?！?/br>
    仿佛察覺到林牧情緒有異，邵冷停下身，沒有說話，眼神和當(dāng)年是那么相似。

    意識到自己失言，林牧手指扣緊了又松開，收拾好情緒，背過身去，先行跳下。下個瞬間，邵冷尾隨他跳下來，緊接著……牽住了他的手。

    “快走！”

    獵空果然已經(jīng)把最近的舷窗炸開。

    身體被邵冷抱住，撞開已經(jīng)破損的舷窗，墜落下去，決絕得像無法抓住的風(fēng)。

    那個剎那間被巨大的恐懼包圍，林牧終于忍不住回抱住邵冷的身體。

    爆裂的聲音在耳邊不斷響起，似乎還伴隨系統(tǒng)冰冷的警戒聲，但林牧的世界只剩一片寂靜。

    “檢測到違規(guī)入侵，啟動全線警報……”

    他不再是冰冷黑暗中被監(jiān)|禁的囚徒，他轉(zhuǎn)身擁抱了生命里唯一的光明。

    “晶核控制室受損程度百分之百……”

    想抓住扶搖直上的風(fēng)，哪怕墜入深水溺亡。

    “密比亞星通訊嘗試失敗，向首都星請求支援……”

    即便沒有羽翼開啟，也在那一刻成為真正自由的飛鳥。

    隱隱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指間滑落，guntang灼熱。

    記憶里的一切，在那個瞬間栩栩如生起來。

    他看見這個世界風(fēng)雨晦暗，窒息的硝煙將他包圍，那個世界卻陽光明媚。

    他在這個世界為自己流下的血，是他在那個世界里給過他的吻。

    他們在這個世界里相擁墜落，也曾在那個世界的訣別時刻有過最深刻的表白。

    或許他們原本就注定要在不同的世界里相遇——

    “別怕?！?/br>
    突然恢復(fù)了一絲意識，林牧本能一般伸出手來，摸住了邵冷的手指，輕輕扣住。

    冰冷的血液與皮膚相融，林牧本能地抱緊了唯一給他溫度的存在，就好像抱緊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讓我再靠近你一點。

    天旋地轉(zhuǎn)間，穿梭航行的飛行器都降落成他眼中的辰星，重疊了永遠(yuǎn)溫柔的輪廓。

    是屬于自己的輪廓。

    額頭輕輕相抵，林牧透過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看見十一歲時的自己。

    寸草不生的光塔彼岸，是故意把自己丟下的邵冷，以及被毒液腐蝕得全身潰爛的林謙。

    可邵冷卻倔強地不肯閉眼，就這么眼睜睜面對，然后銘記。

    他就這樣一步步退回來，最終抱住昏迷的自己，說：“哥，我會保護你的。”

    邵冷第一次愿意開口叫他哥，是在林謙死的那一天。

    父親死后，整個世界天翻地覆。滂沱大雨中，他一聲哥讓自己熱淚盈眶，就好像在對他說：你失去了一個親人，那么以后我做你的親人。

    邵冷捂住他的眼睛，硬是沒讓他看見最慘烈的那一幕。

    有溫?zé)岬囊后w落到臉上，一滴一滴，猩紅色分外駭人。

    “你在哭嗎？”十一歲的林牧問他。

    “是啊，”邵冷始終注視著隕石坑里的動靜，面龐平靜，卻故意讓聲音顫抖得厲害，“哥，我受傷了，我害怕?！?/br>
    越來越多的血落到他皮膚上，他卻以為是邵冷哭得厲害。

    “不會有事的?！?/br>
    那血液太guntang，帶著灼傷理智的溫度，竟讓他相信了血和淚有著對等的熾熱。

    不知道過了多久，隕石坑里終于沒了動靜。

    血腥味依舊濃重，邵冷用刀子割開了身上的皮膚，挪開當(dāng)著他眼睛的手，證明給他看：“就是這里，剛才留了好多血。很疼的?！?/br>
    注射液帶來深深的疲憊，讓林牧沉沉睡去。

    大批軍隊停在光塔彼岸，是邵元帥的軍隊。

    九歲的邵冷倔強地抬起頭，第一次在封昊離開以后，直面自己的父親：“我想進(jìn)軍校?！?/br>
    邵宇銘目光落到昏迷的林牧身上，聲音冰冷：“……你想保護他？”

    “哥?！?/br>
    第二次。

    聲音很輕，卻驚動了心頭guntang的熱淚。

    “哥?！?/br>
    第三次。

    “哥……”

    到最后，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每一聲都像是不祥的預(yù)兆。

    “別叫我。”林牧低喃著開口，卻猛地驚醒，坐起的剎那，胸腔疼得厲害，猛地就是一口血吐出來。

    血在軍服上蔓延開來，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林牧驀然間清醒過來，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治療艙。

    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身后有腳步聲響起，林牧顧不上胸腔的疼痛，警惕地起身，發(fā)現(xiàn)來的人是方宸，這才放下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