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
聽出是皇城人,朱先生忙改口風(fēng),可面色,依然不溫不火,像是差了點(diǎn)什么。蘇安瞧著他,說道:“請朱先生放心,單獨(dú)刻板的模勒錢,我出定金,這里先把音符雕好,待書全都寫完,我付后續(xù),要三百本。”朱先生一聽,登時開朗了,大笑道:“行!” 如此,蘇安總算詐得了出版坊刻本的渠道,心滿意足,臨行前,謝過張思行,還順了幾本《狀元心經(jīng)》。 “‘天蒼蒼兮,水茫?!苏f公平不公平,你一介平民百姓,隨意寫幾句,便被人爭相傳誦,我名滿兩京,可想在人世留點(diǎn)印記,還要這般偷偷摸摸?!?/br> 后來,蘇安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顧府的新宅,剛見面,就抱怨了這么句話。 “我何時寫過‘天蒼蒼’?不過是別人加上去,真真假假,詆毀罷了?!鳖櫾綇澠痦樱瑴睾驼f道,“阿蘇,快進(jìn)來,我有件要緊的事,要向你請教?!?/br> 二人在梳妝鏡前坐下。蘇安的手中,顫捏一紙喜帖——裴府婚娶,三月初三 顧越執(zhí)著梳子,為他梳理頭發(fā):“這封請?zhí)墙o你的,但是卻寄來了我府上,可見裴郎心細(xì)。他和張挽,自小青梅竹馬,如今終于要修成正果,我心里高興,自然答應(yīng)和你同去?!?/br> 蘇安眨了一下眼:“品茗姑娘名‘挽’?”顧越道:“那不然呢?”蘇安道:“我聽說,她先前在探花宴時,還喜歡你?!鳖櫾叫χ?,把蘇安的頭發(fā)揪出一縷來,用力扯著。蘇安吃疼,哎喲喲叫著求饒:“好了好了,我的錯處。”顧越這才放開,安心侍弄了一遍那片柔滑的長發(fā)。 ※※※※※※※※※※※※※※※※※※※※ 因?yàn)檫€要繞開喜馬拉雅山脈,所以兩年內(nèi)往返天竺是不可能的,請?jiān)徫?,稍微,給賀少爺點(diǎn)了個倍速。 啦啦啦~~~ 第91章 減字 正在科舉之制是否需改換考功機(jī)構(gòu)的議論甚沸之時,年年在杏園品評天下士的張家女,結(jié)束梅園多年的清修,于良辰三月三,終于乘上侍中裴府的迎親車。 從下聘之日算起,整整七年,卻沒有人知道,這位洞若觀火的奇女子,究竟在這七年之癢中體悟到了什么,又為何決定在這個時節(jié),完成自己的終身大事。 黃昏,浩浩蕩蕩的迎親的車隊(duì)從張府出發(fā),繞行過朱雀門大街,緩緩?fù)岣斑M(jìn)。喜樂中,新郎裴延首次在皇城外身穿大紅衣袍,腰系金佩劍,騎馬開道路。 洛書陪著一襲綠衣的品茗坐在車上,原本還好好的,笑說她的花鈿和斜紅,路途中,剛見幾個兄弟攔路設(shè)障,催裴延馭馬去清掃,剎那,眼眶就紅了起來。 “小先生。”品茗刮一下洛書的鼻子,“你本不該纏在這,給你來了,還鬧。” “知道裴郎真心對jiejie,可就是老半年住中書省,不回家宅,跟和尚一樣……”洛書丟下車簾子,握緊了花棍子,“不行,一會我要狠打,讓他清醒。” 品茗道:“打吧。”洛書又一怔:“jiejie不心疼?”品茗笑道:“也就是這么一回了,往后,你要想打他,我同意也不管用了。”洛書咬著唇,哭了。 張家家風(fēng)敦厚,崇尚文學(xué),注重風(fēng)度,下人管教得極好,一路沒有多鬧,更沒有似普通人家那樣,發(fā)生什么不給錢不讓過路的事情。傍晚,裴延護(hù)著車仗,順利地抵達(dá)了宅子門口。他是小輩,順長輩安排行事,直至拜過堂,要吟卻扇詩。 風(fēng)華千古寄明月,得意一朝付長流。 惟愿伊人紅袖卷,添香不語此情柔。 香霧氤氳,品茗低眉掩著團(tuán)扇,眼下是自己踩在軟毯的那雙繡鞋。裴延讀過了詩,觸著品茗的手,拿開了扇。扇下,明眸皓齒,唇若丹霞。兩個人俱是一顫。 家人輪流賀喜祝福,唯獨(dú)是洛書哭得不成樣子,把花棍子活生生擰成兩截。她是太高興了,可又太舍不得品茗離開,因其病才剛好,還擔(dān)心著用藥和熏香呢。 可,宰輔之家,家事,國事,本就都是國事,拜完堂,四方諸侯全來赴宴了。因裴耀卿常年在外奔波,府中節(jié)儉,用度不大,宴堂只照規(guī)定,擺了二十席。 洛書見品茗被送去內(nèi)屋和裴家的姐妹相處,而裴延則抽身去前堂應(yīng)酬,滿院子是長輩,談?wù)摰谋M是些科舉制舉,真假郎君,便只好自己呆坐一炷香,擦擦淚,偷抓過品茗握過的扇子,和沈淑、韓嫣嫣剛到的幾個姐妹去別處散心了。 “園子里來了一位撫琴的小郎君,才十歲,那小手嫩得,捏一捏都要出水了?!睅兹怂樗榈匦Φ溃皠e哭了,去看看,據(jù)說是江南,誒,一看就是江南人?!?/br> 洛書這女子,自小便是乖張,追捧蘇安時,多少心血功夫拋出去不疼不惜,如今,見著這位拿減字譜子,一板一眼彈琴曲的小少年曹柔,滿眼里又只有他。 就像從前有jiejie品茗在榻頭陪她說話胡鬧,如今沒了,也當(dāng)換個人寵著愛著。 酉時,夕光映得裴府滿堂紅,鐘鼓之音順著橫縱的街道,一聲聲涌進(jìn)門中。賓客如云,一襲一襲的紫袍紅袍,互相謙讓著進(jìn)府。府中接待,滴水不漏。 熱鬧之中,一個清瘦而挺拔的影子,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蘇安賀喜來了,還特意讓樂童帶著琵琶。他很自覺,即使沒受囑托,也做好了即時奏曲助興的準(zhǔn)備。 他也確實(shí)愿意,能盼得品茗痊愈,終與心上人百年好合,是何等殊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