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眼中的戲謔過于明顯，徐有錢暗自羞愧，不自覺紅了臉。

    想說些什么，卻被祁峟無情地?fù)]手，禮貌地“請”了出去。

    他特別想問祁峟，“陛下，你我一面之緣，為何如此信任下官？”

    但終究沒有機(jī)會問出來。

    御花園盡頭的荷塘，五彩斑斕的睡蓮蜷縮了花瓣，婷婷雅致的縮成了大小不一的花苞，清淡的香氣若隱若現(xiàn)，徐有錢心想，他大概率，這輩子，都尋不到問題的答案了。

    但也無妨。

    “聽說陛下杖殺了太皇太后身邊的月桂姑姑和寒蟬姑姑，那可是太皇太后的陪嫁大丫鬟，先帝見了，都恭恭敬敬的，咱們陛下真是……”

    “真是半點(diǎn)人情味沒有?！?/br>
    夏日的晚風(fēng)，送來陣陣涼意。

    徐有錢不自覺加快了步伐，冒頭竄起的冷意，讓他暗暗責(zé)備自己的心大：真是活膩歪了，大半夜的，在暴君的御花園溜達(dá)，真是嫌自己命長了，想提前下地府見閻王。

    星輝月色流轉(zhuǎn)，祁峟一夜好夢。

    日上三竿，才將將醒來。

    他慢條斯理地吃上了早餐，水晶蟹黃包、蝦仁三鮮包、冰鎮(zhèn)玫瑰酥酪、紅小豆薏仁雙皮奶、金絲燕窩鹿茸粥……

    各式各色的點(diǎn)心吃食擺放滿桌。

    祁峟心不在焉地吃著飯，慈安殿禁軍統(tǒng)領(lǐng)半跪著匯報(bào)慈安殿的情報(bào)。

    祁峟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在聽到太皇太后絕食時(shí)，淡淡道：“絕食？那別送了，撤銷了正好，省錢省事。”

    “浪費(fèi)糧食可恥。”

    祁峟隨手舀起一勺芙蓉蝦滑蒸蛋，嘗了嘗，道：“蒸老了，下不為例?！?/br>
    “重新上菜吧?！?/br>
    竟是落筷，不肯再吃。

    專心致志地等新菜上桌。

    伺候在側(cè)的小柚子：對，別人浪費(fèi)糧食可恥，你浪費(fèi)糧食天經(jīng)地義。

    “陛下，太皇太后好歹是您嫡親的祖母，是仁宗皇帝的原配嫡后，活活餓死在慈安殿，總歸是……”

    袁忠袁公公開始勸祁峟了。

    好歹曾經(jīng)主仆一場，他想全了她最后的體面。

    祁峟深深看了眼袁忠，想不到這太監(jiān)還挺有情有義，只可惜，這份情誼錯(cuò)付了人。

    根據(jù)昨日夜里，錦衣衛(wèi)送來的暗報(bào)，月桂姑姑和寒蟬姑姑招供的宮闈隱秘，包括但不限于：仁宗貴妃小產(chǎn)、仁宗九皇子、十皇子無故暴斃、仁宗蔣丞相和三皇子的巫蠱迷案；先帝皇后、皇貴妃、貴妃、淑妃、賢妃、五公主、六公主等人離奇病逝；寬恕叛國投敵的娘家子侄；凌遲功勛卓越的武將邊臣……

    樁樁件件，數(shù)不勝數(shù)。

    而所有這些事情的唯一共性便是：袁忠袁公公提議、袁忠袁公公主導(dǎo)、袁忠袁公公擬定的鳳旨、袁忠袁公公送的毒酒……

    反正太皇太后、她們這些陪嫁宮女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袁忠公公是那壞事做盡、不得好死的大惡人。

    嘖，有趣。

    也不知道袁忠袁公公知曉他衷心伺候的主子，將鍋統(tǒng)統(tǒng)甩給了他，順帶把他塑造成了jian宦典范，他會作何感想。

    有趣。

    “這樣，”祁峟不咸不淡地開口，“告訴皇祖母，孤知道她老人家尋死心切，急著去地下找皇爺爺恕罪，孤也不是什么不孝順的，孤成全她老人家好了。”

    袁忠心里一涼，陛下這是，打算之間囚禁變賜死嗎？

    那可是親祖母啊！

    就一點(diǎn)感情都沒有嗎？

    “但是，”祁峟不負(fù)眾望地再次開口，“90天內(nèi)，皇祖母必須好好活著，要是早死一天，孤就送杜氏一人陪葬；早死兩天，就杜氏兩人陪葬。以此類推，上不封頂。”

    袁忠：……

    什么叫冷血刻薄，這就是！

    他們的陛下，一等一的刻薄無情！

    那可是血緣相連的一家人！

    “陛下，上不封頂?shù)囊馑际?？?/br>
    “滿門抄斬。”

    祁峟和顏悅色地品了口新上的鮮羊奶，這才一字一頓、吐字清晰道：“孤希望皇祖母，好好活著，親自祭奠無辜枉死的皇室宗親，和因她慘死枉死的天下眾人?！?/br>
    袁忠心里一驚，暗暗算了算日子。

    先帝元后，陛下生母的死期在八月中、先皇貴妃的死期在八月底、先貴妃的死期在九月……，五公主六公主的死期在10月中，滿打滿算九十天整。

    袁忠發(fā)自內(nèi)心地喟嘆，陛下真是越發(fā)昏聵了，讓祖母祭奠被逐出族譜的兒子的妾室、祭奠未曾上族譜的孫女、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柚子、暗夜等人也意識到了這一時(shí)間的巧妙之處，暗暗感慨他們的陛下真真是仁慈和善至極。

    無非是受了幾位娘娘小小的照顧，無非是病中收了meimei們親手做的禮物，便一直心心念念著，為這群枉死的可憐女人報(bào)仇。

    雖然手段殘忍了點(diǎn)，但，以其人之道，還治以其人之身，怎么不算善良呢。

    祁峟卻沒什么感覺。

    他生平最憎惡欺負(fù)女人的女人，侮辱男人的男人。

    草囊飯袋狐假虎威仗勢欺人。

    他的皇祖母，方方面面，觸及他的逆鱗。

    真是他的“好”祖母??！

    “陛下，”袁忠跪倒在地，哀婉開口，“人離開了食物，根本不足以撐下九十天！”

    “太皇太后是您的嫡親祖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