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881節(jié)
第315章 趙匡義有個大膽的念頭 趙匡義是有理由破防的,對于趙普的歸來,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琢磨,他已經(jīng)接受了,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劉皇帝最終對趙普的禮遇以及職權(quán)委任,依舊讓趙匡義發(fā)酸。 即便趙普當年擔任首相之時,職銜最高也只不過是尚書左仆射,如今直接委以尚書令,名副其實。另外還要加一個內(nèi)閣大學士銜,以政事堂宰相掛內(nèi)閣大學士頭銜,仍舊是劉皇帝當國以來第一例。 雖然自內(nèi)閣成立以來,就一直是一個虛銜,并沒有真正起到制衡政事堂的效果,但其政治地位與待遇卻十分高,能掛此銜者,無不是公卿勛貴、柱國大臣,并且不是隨隨便便一個退居二線的大臣都有資格的。 何況,即便不掌握實權(quán),不處理具體事務(wù),那也是劉皇帝的顧問大臣,可以參贊任何軍機大事,對朝廷的影響也是實實在在的。 劉皇帝初設(shè)內(nèi)閣之時,便有人研究過這個機構(gòu),《會典》里邊關(guān)于其職能的描述有些籠統(tǒng),但很多人都看出來,這就是有效仿當初崇政學士的作用,是劉皇帝平衡朝局的一項舉措,只不過侍從在劉皇帝身邊人從一些資歷淺薄的年輕后生變成了一個個功成名就的勛貴大臣,而實權(quán)則被大大限制了。 而由于劉皇帝的長時間放權(quán),內(nèi)閣漸成虛職,到如今則完全淪為顧問的角色,并且,現(xiàn)狀是顧而不問。只是,有一點比較關(guān)鍵的是,職權(quán)之輕重,并非完全依照朝制規(guī)定而來,有的時候,看的是皇帝的意志,這比起那些死板的制度顯然更加重要,而越是權(quán)力金字塔尖處,越是如此。 畢竟,高處的位置太窄,皇帝的影響力與掌控力也就更強。拿首相來說,大漢從來就沒有設(shè)立首相一職,不論是《會典》還是《總類》等書卷條文之中,對官制的闡示中,都沒有關(guān)于首相職位權(quán)的定義。 而大漢首相的來源,只在劉皇帝的態(tài)度,以及朝廷日常工作中所形成的一種共識。朝廷可以設(shè)七位、九位乃至更多宰臣,但誰能成為眾臣之首,享受最豐厚的相權(quán),誰能和協(xié)同僚、輔弼皇帝調(diào)理陰陽,這一切都以劉皇帝的意志轉(zhuǎn)移而轉(zhuǎn)移。 內(nèi)閣與政事堂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類似,此前劉皇帝將事務(wù)權(quán)下放給太子與政事堂時,內(nèi)閣就是虛設(shè),但這兩年,隨著劉皇帝開始重新深入過問乃至干預(yù)朝政之時,內(nèi)閣的權(quán)勢又有所增加,如今,除了趙匡胤、向訓(xùn)、李洪威等幾名公卿元勛掛著大學士銜外,劉皇帝又新增補了四名內(nèi)閣學士,協(xié)助他處置國務(wù)。 權(quán)力的平衡轉(zhuǎn)移趨勢,已然十分明顯,在這個當口,劉皇帝讓趙普兼內(nèi)閣大學士的用意就容易揣測了,這是表明對趙普的信任,表示對趙普改革的堅定支持。 這樣的形勢,對趙匡義而言,自然就不樂觀。趙普可不是宋琪、李昉、王著、呂端那些人,趙匡義心中格外忌憚,根本沒有壓制的可能,甚至只能小心應(yīng)付。 趙匡義這個宰相,與其他人不同,并沒有直接兼管的部司,曾經(jīng)先后負責過刑部、工部,但都在這兩年的調(diào)整中被剝奪了。 因此,至少這兩年而言,趙匡義并沒有實際控制的部司,手中的權(quán)力并不牢靠,宋琪、李昉在任時,他什么都能過問一下,甚至插手,但是趙普回來,那怕是什么都管不了了。 趙匡義甚至可以想象到,今后的數(shù)年里,他在趙普的“yin威”下瑟瑟發(fā)抖,才干難用,壯志難伸,乃至被排擠出朝堂。 感受權(quán)力的流失,這才是趙匡義心態(tài)失衡的根本原因,憤懣、不甘,乃至惶恐,品嘗過權(quán)力的人,若是讓他放下,是極其痛苦的,甚至會成為生死大敵。趙匡義如此,趙普實則也是一樣。 另一方面,則是對晉王劉晞的任用了,這同樣是個難纏的角色?;实厶右韵?,趙匡義曾一度是朝廷的當權(quán)者中的二號人物,王著、李昉相繼罷相,趙普復(fù)相,他的位次不進反退,這是何道理。且不論劉晞才干威望如何,他趙匡義再自信,也不敢說能壓過晉王一頭。 對此,趙匡義很不理解,不知劉皇帝如此安排,究竟存著什么樣的用心。是想要讓劉晞通過稅改得罪一批人?還是借著做事的機會,培植勢力,提升影響? 有過類似想法的趙匡義比較傾向后者,但也正因如此,他更加費解,劉皇帝就不怕引發(fā)奪嫡之爭,影響傳承有序,動搖社稷穩(wěn)定嗎? 趙匡義的權(quán)力欲望太盛了,心思與念頭也太雜了,因此面對朝局的重大變故,他顯得有些患得患失。 而在他傷神頭疼之際,一則對趙家而言,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的消息傳來了,東宮慕容太子妃有喜了,經(jīng)太醫(yī)診斷,太子妃害喜征兆十分明顯。 宮里宮外自然是喜氣洋洋,但對趙匡義這樣的政治動物而言,卻不由得不多幾分思量,考慮此事能夠帶來的更深層次的影響。 這些年,東宮之中斗爭不斷,基本是慕容與趙氏兩家圍繞著兩個皇孫而展開。而太子妃無子,一直是慕容氏最大的短板,雖說把蕭氏之子收養(yǎng),但契丹血脈始終為上下內(nèi)外所忌諱。趙匡義等人,也始終沒有真正把蕭氏看成對手,雖然有所打壓,但不論是蕭思溫還是蕭綽,都是謹小慎微,安分守己,再加上太子劉旸的維護,都沒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如今,太子妃突然有喜了,這就不得不讓人對將來的局面,多些揣測與猜想了。如果這一胎還是個小公主,那么一切如舊,局面短時間內(nèi)難有根本性的改變。 如果生下一個皇孫,那就有的說道了,可以想見,局面立時就要渾濁起來了。那時,太子妃將如何對待收養(yǎng)多年的劉文濟?慕容氏與蕭氏之間恐怕就要生出齟齬了。 而由趙妃所生的太子長子劉文渙,如今已經(jīng)快十五歲了,即便太子妃生下一個嫡子,如此大的年齡差距,在有足夠強大的母家勢力支持下,那必將化作一個巨大的優(yōu)勢…… 趙匡義思考著,憂慮著,也暢想著,不知覺間,也再度接受了一個現(xiàn)實,那就是在劉皇帝當國的時代,他們趙家實在難有更多的作為了,未來的希望,還在皇帝駕崩之后,在太子當政之時。 只是,還要等多久?對已經(jīng)年近五旬的趙匡義而言,又還能有多少時間供他蹉跎?每思及此,趙匡義腦中便忍不住浮現(xiàn)出一個大膽的念頭,要是劉皇帝能早早駕崩就好了…… 由于朝廷緊張的局勢,壓抑的氣氛,有過此念頭的人,恐怕并不在少數(shù),只是不敢宣之于口罷了。過去,大臣們或許只是震懾于劉皇帝的權(quán)威,滿懷敬畏,存著一些擺脫桎梏的念頭。 但對趙匡義這樣心懷野望的人而言,則已然涉及到權(quán)力與命運之爭,奪人錢途,如殺人父母,若擋人權(quán)途,那情況恐怕比殺人父母還要嚴重。 就在當夜,一則對于趙家而言真正重創(chuàng)的消息緊跟著傳來了,趙家的頂梁柱,帶領(lǐng)趙家躋身大漢頂級權(quán)貴之列的榮國公趙匡胤,病逝了…… 第316章 不裝了 劉皇帝是在第二日晨起之時,方才得到趙匡胤病逝的消息,昨夜上稟宮內(nèi)時,劉皇帝正酣睡著,內(nèi)侍們不敢打擾,因而一直拖著。 為了這“遲誤”,劉皇帝甚至將喦脫斥責了一頓。如常一般地攤開雙手,讓宮娥們伺候著裝,面前鏡子早已更換成銅制的,看著鏡中自己模糊難測的聲影,劉皇帝突然發(fā)出一聲莫名的感慨:“怎么如此突然,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能食rou吃酒……” “人生際遇之感慨,當真使人無限唏噓?。 ?/br> 趙普此事微躬著老腰,侍候在一旁,老人覺淺,劉皇帝是這樣,趙普亦然,甚至比劉皇帝起得更早。夜宿宮殿,滋味并不好受,除了至高的榮幸之外,便是無盡的壓力。 想象一下,皇帝就睡在距離你隔著一道簾幕的御榻上,呼嚕聲如雷震,外邊那些身強力壯的內(nèi)侍時時刻刻盯著你,唯恐你做出什么異常的舉動,跟防賊一樣。 即便尿意來了,都得生生憋著,不敢有任何動作,皇帝一個翻身,都能引起緊張。暮年的老皇帝,就是這么讓人震懼,即便換了一種心態(tài)歸來的趙普,都難以壓制由骨子里生出的敬畏,尤其是夜深人靜之時,更有種他隱藏在黑暗深處盯著你的錯覺。 緊張、壓抑,乃至惶恐,過去的一夜,趙普顯然是沒睡好的,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痛快地放了一波水。照這個情況,若是多在劉皇帝身邊睡幾次,這泌尿系統(tǒng)都得徹底紊亂。 此刻,聽到劉皇帝的感慨,趙普立刻便陪了些小心,感慨著應(yīng)和道:“人生如常,大抵如此,陛下節(jié)哀!” 但是趙普心中,卻不由深思,劉皇帝話里實則已經(jīng)透露出不少信息了。趙普雖然去朝兩年,但對京內(nèi)的事務(wù)并非一無所知,而榮國公的情況,雖不熟悉,但多少有些了解。 至少,就趙普所知,在他還沒卸任之前,趙匡胤便早早地把酒戒了,但聽劉皇帝的意思,趙匡胤又在食rou吃酒,這背后難道就沒有什么隱情? 趙匡胤愛酒,是朝野盡知的事情,甚至每每飲酒必醉,但是,在他戒酒的那些時光里,明明做到了滴酒不沾。若說是因為受不了酒癮,但以趙匡胤這等人物的堅強意志,在什么情況下,會在戒酒成功的時候,再度復(fù)發(fā)? 隱隱的,趙普有了些猜測,但也不敢繼續(xù)往深了想,頭下意識地埋低了,甚至有些不敢看劉皇帝。這個老皇帝,比之過去,更加可畏了,或者說更加危險…… “趙卿在想什么?”突兀的,劉皇帝目光猛然盯著趙普。 趙普聞聲微驚,迅速收斂心神,拱手拖著嘆息的語氣,道:“老臣在想,榮公之逝,朝廷痛失一柱國,實在令人惋惜!” 聞言,劉皇帝收回目光,卻淡淡地說了句:“人總有這么一日的,只是時候早晚罷了。榮公這一生,也算波瀾壯闊,功成名就,不枉來這世間走上一遭?!?/br> 聽劉皇帝這么說,趙普則更加堅定心中的少許猜測了,畢竟,劉皇帝這話里實在透著一股怪味。過去,遇有國家重臣辭世,不管心中作何想法,劉皇帝至少面上會表現(xiàn)出哀傷的表情,嘴里說出些惋惜的言辭,甚至真情流露,引人共鳴。 但此番,對于趙匡胤的去世,表現(xiàn)得卻是過于冷靜,或者說冷淡。瞧瞧那說的什么話,臉上也不見絲毫哀意,連那點意外之色,都仿佛是禮節(jié)性的表露。 若說是見多了老臣凋零,成為了習慣,或者說人之遲暮,看淡了生死,那說服力顯然是不夠的。畢竟,以劉皇帝的表演功力,裝模作樣一番,還是沒什么問題的,但看劉皇帝這模樣,是裝都不愿意裝一下了。 按下腦海中飛揚的思緒,趙普繼續(xù)附和著:“陛下所言甚是!” 無法搞清劉皇帝對趙匡胤的心態(tài)究竟如何,趙普也就不打算就其辭世再多說什么了,以免招惹些無謂的麻煩。 天方微微亮,但飯不能不吃,內(nèi)侍們奉上熱騰騰的早膳,沒有什么美食珍饈,甚至只是民間的五谷雜糧,倒符合養(yǎng)生二字。 胃口十足地喝著粥,借著依舊釋放著光芒的宮燈,劉皇帝觀察著趙普,指著老臉上化不去的黑眼圈,輕笑道:“趙卿昨夜沒睡好?” 聞問,趙普表示道:“臣年紀大了,許是舟車勞頓,一時尚未恢復(fù)過來。” 劉皇帝不禁多看了趙普一眼,點頭道:“這倒是朕的疏忽了,昨日趙卿也確實辛苦了,連回趟府邸都不得片刻安寧,這京城內(nèi)的雜聲,有如蚊蠅,想來也是不勝其擾吧!” 聽劉皇帝這么一說,趙普心下暗自一緊,這是在敲打昨日趙府那些逢迎之事?不過,還沒等他說出些場面話,便聽劉皇帝繼續(xù)說道:“朕已經(jīng)差人過府料理了,想來這三兩日間,便可回府了。洛陽的賓館雖然環(huán)境不錯,但若讓大漢的宰相客居驛館,有家難歸,傳出去,也不好聽,你說是吧!” 趙普連忙表態(tài)道:“是老臣考慮不妥了!” 看他這副模樣,劉皇帝擺擺手:“是朕考慮不周,卿是行事板正,公私分明,倡我良相之風!這幾日辛苦,先好生歇息片刻,什么時候身體養(yǎng)好了,精神恢復(fù)足了,再處理國務(wù)吧。俗務(wù)累人,cao心勞力的,稅改之事,也是不能cao之過急的,卿可仔細籌謀思量!” “陛下關(guān)懷備至,老臣感激涕零!”趙普老臉上很是自然地做出一副感動的表情。 見狀,劉皇帝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手頓了頓,放下粥碗,才想起一件幾乎被遺忘了的事情。拿起絲帕擦擦嘴,方才道:“對于我們這些人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一個蓋棺定論。榮公走了,他的身后之事,卻不能馬虎。傳旨,廢朝三日,榮公喪事,一切依朝儀舉辦,著有司安排致哀!” 說著,劉皇帝又看向趙普,道:“趙卿,就代表朕前往公府,慰問趙氏,略盡哀思吧……” 劉皇帝顯得輕描淡寫,趙普則鄭重應(yīng)道:“是!” 第317章 這山莊還是不建了 趙匡胤的死,對當下的大漢朝廷而言,同樣是一個震動朝野的大事,畢竟二十四臣碩果僅存的三人,再去一人,事實再度證明,曾經(jīng)那段波瀾壯闊的輝煌歲月正在不斷遠去,擋都擋不住。 人死為大,朝中因稅改而造成的緊張局面,都有所緩解。榮國公府,cao辦了一場堪稱盛大的祭奠儀式,廣陽伯趙匡義從侄子手中搶過治喪之權(quán),親自主持喪儀。 別看趙匡胤這十多年以來默默無聞,長居府邸,少有外出走動,但不聲不響之間,其對關(guān)系的經(jīng)營與維護,在死后卻是徹底顯露出來。 且不提官方的致哀表示,從皇室宗親到王公大臣,從門生故吏到親戚舊部,凡是與趙家扯得上關(guān)系的,只有時間允許,都扎堆地往榮國公府跑,甚至有些京畿之外的故人,不遠千里趕赴京師吊祭。尤其是趙匡胤的那些老兄弟們,在世的已經(jīng)不多了,但子孫后輩都是蜂擁而至,以父祖之禮祭拜。 場面搞得很隆重,進香的進香,磕頭的磕頭,哀傷悲泣之聲,日夜相連,不曾斷絕,道士團隊足有四十九人,連做七日法事,流水的筵席,占滿了公府,甚至鋪到府外長街,由西京百姓任意吃喝…… 一場喪禮,被趙匡義cao辦成了一場盛筵,又好像一場華麗的表演,在向京城內(nèi)外宣告趙家的顯貴,展現(xiàn)他們的實力。當然,對于趙匡義而言,則通過喪禮,正式接手趙匡胤留下的豐厚的政治資源。 死盡哀榮,趙匡胤是充分享受到了,至于來自朝廷的蓋棺定論,評價也相當高,說他是忠臣之楷模,良將之典范,神道碑文都是劉皇帝讓吳公劉暉親自寫的。 只是,如此的鋪張,自然難免為人非議,西京士民在感嘆趙家之盛事,對這種招搖,也暗含羨慕與嫉妒。還在治喪期間,劉皇帝案頭上便收到了十多份關(guān)于公府喪禮的彈劾舉報,除了鋪張招搖這種作風問題外,還隱隱指責他們有逾制之嫌。 所有彈劾都是密奏,顯然,上奏的官員們也不是毫無顧忌,看那喪事的場面,真敢在這個當頭明諫攻訐,怕是要得罪一大波的權(quán)貴。只要上達天聽,讓劉皇帝知道他們的忠誠,了解他們的不畏權(quán)貴即可…… 而對于這些是是非非,劉皇帝倒也沒有過多表現(xiàn),以免讓自己顯得過于涼薄。那些彈劾的奏章,都被留中,束之高閣,不作回應(yīng)。 不過,還是在與左右閑談之際,劉皇帝還是就此事做了點評價:“盧國公府擅長經(jīng)營,乃是勛貴中的巨富之家,當初盧公辭世之時,其喪禮與榮公相比,卻是大有不如啊……” 不知消息怎么傳出去的,得到劉皇帝評價后,榮國公府有些左右為難了,看起來似乎是皇帝對如此大cao大辦不滿意了,識趣點應(yīng)該主動削減規(guī)模,低調(diào)些。 回京奔喪的趙德昭與趙德芳兄弟是這種想法,但趙匡義在遲疑后卻不愿意,趙匡胤的喪禮是他導(dǎo)演的一場大戲,怎能虎頭蛇尾,那不是惹人笑話。 何況,劉皇帝那番話,或許只是隨口一說,并無深意,趙家若是反應(yīng)巨大,反而顯得心虛。那消息哪兒來的,趙家在皇帝的近侍中莫非還安插了眼線不成? 一番思慮之后,還是決定,一動不如一靜,一切照舊,依既有安排行事,直到喪禮完成…… 天氣十分酷熱,劉皇帝躲在垂拱殿內(nèi),雖然加了些冰塊,寒氣盡力地抵御著酷暑的侵襲,但劉皇帝的額頭上依舊不時滲出些汗。兩名宮娥侍候在側(cè),一人輕搖羅扇,一人不時替劉皇帝擦拭著頭上的汗。 這種季節(jié),對劉皇帝而言,實在是有些難熬,一方面怕熱,一方面又不敢過于接觸冰寒之物,可謂煎熬。而每到此時,劉皇帝都不禁想起少府的提議,重新修建一座避暑山莊。 開封那座瓊林苑修得不錯,但規(guī)模太小,且即便濱臨金水池,酷夏之時的避暑效果也并不理想。而每不耐酷暑時,劉皇帝都動過此念頭,在個人享受上,他自認為已經(jīng)十分克制,不修離宮,不建別館,以往巡視之時,不是住驛館,就是宿御帳,要么就是各地既有的宮室。 當初,因為離亂時期各割據(jù)勢力修建的離宮太多,為了方便管理,也為了減少維護成本,劉皇帝還特地下詔廢除了一大批離宮別苑,尤其在南方地區(qū)。 真正用在個人享受上的奇觀宏筑,也只有一座瓊林苑了。到如今這個年紀,精神衰弱,身子骨大不如前,還要忍受著酷暑的煎熬,劉皇帝是越想,越覺得該犒賞一下自己。 何況,修建的錢糧花費,也可以從內(nèi)帑中出,不費國家一文一厘。對于避暑山莊的規(guī)劃,少府是做過充分準備的,選址都基本敲定了,就在京畿、京畿西道、荊湖北道、淮南西道交界的雞公山區(qū),那里地理形勝、植被氣候,都十分適合避暑。 距離兩京也不遠,也就六七百里,處在四道交界,也可以就近俯視四道之政治民生。甚至于,建筑設(shè)計都已經(jīng)落實到圖紙上了,就差劉皇帝正式下詔。 不過,雖有意動,但只差開個口的問題,劉皇帝又難以下定決心。同樣一件事,同樣一種情況,反過來,劉皇帝又想,都這把年紀了,也不知還能撐多少年月,這個時候投入大筆錢糧去建一座避暑山莊,是否值得? 即便建成了,又能享受幾時,就為了每年那三兩月的時間,還要奔波折騰七八百里,何必呢?這不是留給后世君主一個安然享受的歡樂窩嗎?這種頭可不好開,一旦做了初一,就不要怪后繼者做十五。 另一方面,近些年,劉皇帝又開始在朝野倡導(dǎo)節(jié)儉樸素了,一方面要求別人如何如何,一方面自己又大建山莊別苑,豈不是自打其臉,說一套做一套,又如何能夠真正節(jié)制臣民? 就是在這樣猶豫矛盾的心理中,關(guān)于避暑山莊的事情,始終停留在紙面上,不得成行。 “聽說雞公山那里風光秀麗,氣候宜人,佛光云海,奇峰異石、瀑布流泉,實在令人向往,真想去體會一番啊……”從宮娥手中搶過裹著冰的絲巾,用力地在臉上抹過一圈后,劉皇帝不由感慨道,目光一時竟有些迷離。 顯然,劉皇帝心中對一座避暑山莊,還是念念不忘的。不過,對于他這番感慨,兩名宮娥卻只當沒聽到,她們的身份與職責是不允許她們亂開口接話的。 沒人回應(yīng),劉皇帝也覺無趣,老臉上甚至浮現(xiàn)出一絲惱火,但也不好向這兩名規(guī)規(guī)矩矩的宮女發(fā)作,擰著眉想了想,忽然朝外邊喚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