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民宿似是由白族老宅改建而成。八九座鵝卵石砌成的二層小樓被木制的檐廊連接成“六合同春”的復式結(jié)構(gòu)。院落里到處都栽種著果樹與花卉，散發(fā)著與北方城市截然不同的馥郁香氣。

    方寧與方繼亭依著木雕指示牌上的提示繞過重檐翹腳的彩繪照壁，進入正房辦理入住。

    一個酒紅色頭發(fā)、正低頭染著指甲的女人聽到腳步聲，懶洋洋地抬起頭來，查看過方繼亭手機上的訂購記錄和兩人的身份證后，便給了他們兩張房卡，又叫來個穿白色對襟套黑領褂的小伙子帶他們過去。

    看那小伙子略帶些恭敬的態(tài)度，方寧猜測那女人約莫是這家民宿的老板娘，或者至少是經(jīng)理級別的人物。

    那小伙子被喚作“小段“。據(jù)方繼亭說，他很可能是土生土長的白族人，因為段姓是白族最為常見的姓氏之一。

    小段帶著他們攀上某棟小樓的二層陽臺，指了指兩扇相鄰的門，告訴他們說：“就是這里了?！?/br>
    小段走之前，從包里掏出一張客棧的名片遞過來，上面寫著聯(lián)系方式和wifi密碼，又給了他們一份折迭著的旅游攻略。見兩人沒什么要問的，他指了指他們旁邊的那棟樓，說那里有賣一些紀念品和白族傳統(tǒng)的首飾、頭巾和繡鞋等，均為獨家手工制作，感興趣可以去看看，便哼著小調(diào)晃著頭走了。

    夕陽沉落，僅在地平線上留下最后一小道橙紅的邊沿。天光黯淡，院落里卻迎來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八月正處于旅游旺季，草木亦多繁盛。趕來入住的，打算出門逛街吃飯的人們來來往往，從二層俯視，只覺得再沒有哪個地方比這里更充滿蔥蘢的生氣了。

    方寧和哥哥在欄桿旁倚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他們安靜地看著那道橙紅的邊沿徹底消失，彎彎的上弦月在紫羅蘭色的夜空中顯出輪廓，月亮旁邊拱著幾顆閃爍的星子，熾烈而直白。

    方寧不由感慨道：“星星好亮啊……和燕城一點都不一樣，和唐市也不一樣……“

    方繼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翹起一個溫柔的弧度：“是啊……燕城和唐市離得那么近，就連污染程度都差不多。“

    方寧想到燕城和唐市時常高居榜首的空氣污染指數(shù)，不由笑出聲來。

    方繼亭繼續(xù)道：“我有一個室友就是從云南考過來的，另外還有一個蒙城的，一個山城的，只有我一個本地人。大一那年的國慶節(jié)，他們想讓我做東帶他們逛逛燕城，計劃都訂好了，可第二天早晨一醒來，發(fā)現(xiàn)天空顏色灰得可怕，在手機上一查，果然污染指數(shù)四百七十五。但他們又不甘心在宿舍里待一天，其中一個人發(fā)現(xiàn)隔壁衛(wèi)城的空氣狀況是良好，就突發(fā)奇想，說‘反正衛(wèi)城離燕城高鐵就半個小時，空氣又好，不如我們就去那里玩一天吧？’”

    “那最后你們真的去了？”

    “真的去了。十八九歲的男生，正是閑不住的年紀，又是上大學以來的第一個假期，第一次體會到自由的滋味。我們十分鐘就訂好了票，準備去衛(wèi)城玩了?？墒恰?/br>
    “可是什么？”方繼亭說話慢悠悠的，可語調(diào)卻很有故事性，讓方寧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續(xù)。

    “其實高鐵開了十幾分鐘后，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在手機上一查，發(fā)現(xiàn)短短一個小時以內(nèi)，衛(wèi)城的污染指數(shù)就從五十多飆升到了四百五十多?！?/br>
    “……這也擴散得太快了。你們好慘啊。”

    “他們還不死心，聽說我老家是唐市，就說反正也在高鐵上了，不如直接再補票多坐一站到唐市玩。我就調(diào)出了唐市的空氣質(zhì)量，那天正好是唐市全國污染指數(shù)第一，有500 。他們看了之后，一個嚎哭，一個罵，一個哈哈大笑，車上的人都以為我們瘋了?！?/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寧笑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了，“我還以為燕大的學生都……沒想到也這么有意思?！?/br>
    方繼亭拍著方寧的背，讓她把氣喘勻。其實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但他暫時停下來不說了，怕她笑岔了氣肚子痛。

    一切又歸于靜謐。點燈時分已至，院落里亮起盞盞燈籠，空氣中裊裊漂浮著香椽和緬桂的香氣。

    方寧深吸了一口香甜的空氣，喃喃道：“哥哥，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和我說這么多大學的生活。你的室友是哪里的人，你們平時都會做什么，這些我以前全都不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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