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六年前,裴恒八抬大轎將我迎進(jìn)裴家?!?/br> 潘蕓熹開始說了。 她和裴恒的開始也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只不過當(dāng)時裴恒家世落魄,潘蕓熹的父親不許他們往來。潘蕓熹因此幾乎與母家決裂,父親一怒之下同她斷了往來,只有兩個哥哥,時常往來靖州做生意,尚對她照拂一二。 成親的頭兩年,他們夫妻二人感情很好。閑時看雨,霧里賞花。第二年她生了翊修,公婆又接連病倒,為了讓裴恒專心公事,她一肩擔(dān)起家事,伺候公婆,照顧稚子。夫妻之間便疏遠(yuǎn)了些,到了第三年,短短一年之內(nèi),cao持meimei婚嫁,之后不久公公也去世,她連軸cao辦兩件大事,身子不濟(jì),對夫妻之事更是寡淡。裴恒真是烈火烹油的狼虎之年,如何忍得? 沒多久他納了妾,便是陸晚晚在刺史府見過的那宓蘭。 宓蘭為人尖酸刻薄,又好裝柔弱,哄得裴恒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處處針對潘蕓熹。 彼時裴翊修尚且年幼,為了幼子,潘蕓熹生生忍下無數(shù)委屈。 但這并沒有換來裴恒的憐愛,反倒助長宓蘭的囂張氣焰。 “未成婚之前,裴恒說我是他的心上明珠?!迸耸|熹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但去年我們吵得最厲害的時候,她說我是陳塘的爛泥,沾在他身上,甩不掉去不了,好不容易去了,還散發(fā)出一股惡臭。他竟忘了,明珠是如何成了陳塘里的爛泥的?!?/br> 陸晚晚臉色驟變:“那后來呢?” “我如是忍了三年,給了他三年機(jī)會,但他沒有珍惜。此時修兒也大了,我問他的意思,他竟不反對我離開裴恒。于是我向裴恒提出和離。”潘蕓熹眼底現(xiàn)出一抹仇恨:“但裴恒以前是貧戶,我同他在一起他才白手起家,我伺候公婆cao持家事,挑不出過錯。這種情況下,和離的話他會被眾人的口水星子淹沒。所以,他和宓蘭設(shè)計,在我去施粥濟(jì)乞回來后給我下了毒,對外宣稱我得了鼠疫?!?/br> 陸晚晚心上漫起一陣惡寒,他們不僅誅心,還害命。當(dāng)時若不是裴翊修悄悄找到她,潘蕓熹早就被害死了。 “我醒了之后按兵不動,開始調(diào)查裴恒,得知他和靖州太守的二夫人有染?!迸耸|熹唇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襯得她面容旖旎:“于是我特制了一種香料,給太守二夫人送了些,又給宓蘭送了些。很快,宓蘭便知道他們之間的jian情,她大鬧了一場,裴恒為了哄她,便主動和我和離,將夫人之位給了宓蘭,如此安撫她?!?/br> “你就這么放過他們?”陸晚晚唏噓不已。 潘蕓熹勾起一縷笑:“當(dāng)然不會,但那時我還要顧及修兒的顏面,他還姓裴,我不能將他名聲弄臭了。如今我和裴恒和離,修兒隨我姓潘。沒了這層顧慮,裴恒不過是我手中的一個玩物罷了。他既不肯同我好聚好散,那我便同他好好玩一場。” 如今的潘蕓熹,貞靜而又自信,眉宇間都浮著傲氣。 “好了,不說他了,我聽說你們這邊出問題了?!迸耸|熹側(cè)眸看著她,眉頭微微一皺。 陸晚晚微嘆了口氣,也不瞞她,嗯了聲:“安州陸路不通,只能走水運(yùn),水運(yùn)到原義關(guān)外,水流湍急,無法行舟,只能走烏蘭橋渡河。” “烏蘭橋荒廢了近十年。”潘蕓熹說:“修繕的難度無異于新建一座橋,戎族戰(zhàn)事刻不容緩,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沒錯?!标懲硗沓蠲?。 潘蕓熹說:“可以走水運(yùn),以前安州官道沒被毀的時候,沒人走水運(yùn),因?yàn)樵x關(guān)外的水勢過于湍急,暗礁也多,船小了容易翻船,太大了又會觸礁。只要有合適的船只,可以走水運(yùn)?!?/br> “北地水運(yùn)不興,根本沒有合適的船?!标懲硗硪蚕脒^這種可能。 潘蕓熹星眸輕閃,笑說:“船的事情交給我,我?guī)湍憬鉀Q?!?/br> “你有法子?”陸晚晚喜出望外。 潘蕓熹綻出春花一笑,悠然道:“等著吧,最多還有一天,船就到了?!?/br> 陸晚晚將信將疑。 潘蕓熹晚上不住軍營,她在安州城有去處,但裴翊修對軍營充滿了好奇心,男孩子都這樣,對保家衛(wèi)國有莫名的向往。他鬧著不肯走,潘蕓熹便將他留在軍營,讓陸晚晚照看一二,明日她再來接裴翊修。 裴翊修虎頭虎腦,鬧了一下午,渾身沾滿了泥,滾得臟兮兮的。到了晚上,陸晚晚把他喊到自己帳篷里,打了水給他洗臉擦身。 以前瑜兒便是她一人照顧,她對照顧孩子很有心得。 謝懷琛打起簾子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絞了帕子擦他臟乎乎的小手。 “皖姨,我娘說了,以后我長大了就讓我跟著謝叔叔一起去打仗。”他揚(yáng)起rou呼呼的小臉,看著陸晚晚。 陸晚晚和善溫柔,低頭專心致志地擦著他手上的污漬,笑盈盈的點(diǎn)頭,她額前一縷烏黑的發(fā)絲垂下來,擋在臉側(cè),使她看上去更多幾分柔情。燈光籠罩在他們倆身上,看上去分外和諧。 謝懷琛心底微微一動,他慢悠悠走進(jìn)去,把裴翊修抱在膝上,用胡茬去碰他的小臉,逗得他咯咯直笑。 “跟著謝叔叔可辛苦了,你確定要跟我去打仗嗎?” 裴翊修直往陸晚晚懷里鉆,尋求庇護(hù),他笑得聲音都變了。陸晚晚笑著去推謝懷琛,說:“鬧什么?你別胡鬧。” 謝懷琛一手去逗裴翊修,一手逗陸晚晚,她被摸到癢癢rou,笑得不行,翻身起來,和裴翊修一左一右制住他的胳膊。謝懷琛則奮起反擊,三人在榻上鬧成一團(tuán)。 笑聲久久不歇。 過了良久,謝懷琛躺在榻上,任由他們搓捏報復(fù)。 大家都鬧累了,裴翊修筋疲力竭,沒多久就呼呼睡去。 陸晚晚小心翼翼將他抱到床榻最里面,掖好被子,才繼續(xù)梳洗。 兩人梳洗完畢,比肩躺在榻上,看著空蕩蕩的帳頂,聽著彼此的呼吸,都十分滿足。 “晚晚,等戰(zhàn)事結(jié)束了,我們也生個孩子?!彼麊伪蹞е难┥碛H她的臉頰。 陸晚晚眼珠像葡萄一樣晶瑩剔透,定定望著他。 謝懷琛低頭,伸出食指輕輕撥弄著她纖長濃密的睫毛,問:“怎么了?” 陸晚晚把頭埋在他懷里,羞赧地說:“以后我要給你生好多孩子?!?/br> “一個就夠了?!爸x懷琛靠在她頸窩后,嗅著她發(fā)間的香氣,輕聲說:“母親以前身體很好,她的功夫就算是父親也不敢輕視,后來她因生我產(chǎn)后虧虛,這么多年精心養(yǎng)著,父親都舍不得她多生。你這小身板,我們要一個孩子就夠了。” 陸晚晚笑吟吟地掛在他脖子上,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聲問他:“夫君,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和女兒都好。”謝懷琛說:“最好是女兒,要像你一樣溫柔好看,喜歡學(xué)琴棋書畫我就請最好的先生教他琴棋書畫,想要習(xí)武我就親自教她。她會很聰明,沒什么心機(jī),也不會讓人欺負(fù)她。咱們將她養(yǎng)大,給她尋個老實(shí)可靠的夫君,我就帶你去游山玩水,到塞外看雪,去江南看花,千山萬水走遍,四季輪回賞完,等你我都走不動路了,就尋個世外桃源養(yǎng)老?!?/br> 陸晚晚窩在他懷中,聽他溫言細(xì)語地說話,不時附和。心底無比饜足。在他的藍(lán)圖里,從始至終,都有她的存在。 兩人說了很久的話,低聲細(xì)語,直到三更天方雙雙睡去。 謝懷琛最近忙外頭的事情,很少有空在軍帳里吃飯。這日好不容易在軍帳吃午膳,陸晚晚特意早早從醫(yī)帳回來,擺好碗筷,等他一起吃飯。 裴翊修撐著小腦袋坐在矮凳上,對陸晚晚說:“皖姨,我今夜還能住你們這里嗎?” “當(dāng)然可以?!标懲硗砻嗣暮竽X勺,笑著補(bǔ)了句:“不過今日你母親許是要來接你,你必須得經(jīng)過她的同意?!?/br> 裴翊修忽的有些垂頭喪氣,他輕嘆了口氣,不太高興地說:“母親去接舅舅了,舅舅不喜歡我,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陸晚晚想起潘蕓熹說的身世,當(dāng)初她為了嫁給裴恒,幾乎與母家決裂,這種情況下,她娘家人對裴翊修恐怕是喜歡不起來的。但事到如今,她往后還能到哪里去呢? 她在心里盤算,最終釋然,送佛送到西,了不起到時候讓她去京城公主府。 總歸養(yǎng)這母子倆她還犯不上心疼。 “無事,到時候我跟你母親說?!标懲硗硇α诵Α?/br> 沒多久,謝懷琛便回來了。 他愁眉不展,卻在打開簾子看到屋內(nèi)等著他的兩人的時候,舒展開了眉頭。 他笑著走進(jìn)去,洗了手后便坐到矮桌前。 三人圍坐在桌邊,開始吃飯。 剛吃了沒有兩口,謝染急匆匆進(jìn)來,他報:“將軍,好消息?!?/br> 謝懷琛擱下筷子,問道:“什么好消息?” 謝染道:“方才沈?qū)④妬硇?,說是鹽幫從南方來了幾艘貨船,載滿絲綢等貨物,運(yùn)往月氏等國去賣。這些船很大,能很好的抵御風(fēng)浪,舵手又經(jīng)驗(yàn)豐富,可以經(jīng)若水河出關(guān)?!?/br> “真的?”謝懷琛喜出望外。 謝染道:“如果能借到他們的船和舵手,咱們就可以將軍糧和藥材順利運(yùn)出去?!?/br> 將懷琛“蹭”一下站起來,朗聲笑道:“走,我去會一會他們?!?/br> 說完,他轉(zhuǎn)身柔聲對陸晚晚道:“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br> 陸晚晚抓起披風(fēng)遞給他:“路上多加小心。” 他急匆匆走了。 陸晚晚看著他的背影,似舒了口氣般,笑了起來。 吃過中午飯,她帶裴翊修上軍帳玩兒,他很乖,不惹事,喜歡纏著看診的士兵問東問西。他憨態(tài)可掬,逗得軍帳笑聲連連。 下午謝懷琛便回來了,他臉色很不好,一回來就召開部下進(jìn)賬議事。 一直到快用晚膳才有空來找陸晚晚。 “事情進(jìn)展不順?”陸晚晚問他。 謝懷琛雙目赤紅:“這次鹽幫總共來了十艘船,貨物由鹽幫幫主的長子郁云天親自押送,官府和軍隊(duì)都去了人,他說這批貨物很重要,堅持不肯借船給我們?!?/br> “怎么會這樣?”陸晚晚有些發(fā)怔。 鹽幫勢力雖大,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這是公然不給朝廷和官府面子。況且,只是借船而已,這是個同官府打好關(guān)系的絕好機(jī)會,他們怎么會直接拒絕? 謝懷琛說:“因?yàn)檫@批貨物主要是毛皮,如果不能在冬天結(jié)束之前運(yùn)過去,這批貨物就算廢了。他們?nèi)魩驮蹅冞\(yùn)送糧草藥材去前線,中途至少得耽誤近半個月的功夫。對商人來說,時間就是銀子?!?/br> “沈寂在和鹽幫的人接洽,寧蘊(yùn)今日也親自去了,都吃了郁云天的閉門羹,連他的面都沒見著?!敝x懷琛皺眉:“事情可能會有點(diǎn)麻煩?!?/br> 陸晚晚安慰他:“車到山前必有路,夫君,到時候一定會有辦法的。” 謝懷琛拍了拍她的肩,嗯了聲,說:“我還要去見郁云天,你和翊修早點(diǎn)休息?!?/br> 陸晚晚唇角微彎:“放心吧,我能顧看好自己?!?/br> 他前腳剛走,侍衛(wèi)便來報,說是潘蕓熹來了,陸晚晚忙讓人通傳。 鹽幫這條道走不通,讓陸晚晚很著急。潘蕓熹說她有法子,為今之計,也只有她身上亮著渺茫的希望。 她忙讓人去請潘蕓熹。 很快她便走了進(jìn)來,她臉上帶著笑意,說:“一日不見,你眉頭的愁色皺得更厲害了。” 陸晚晚嘆了口氣。 “還在為運(yùn)糧草的事情著急?”潘蕓熹問她。 她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達(dá)陽即將大規(guī)模反攻,前線沒有糧食,我們根本沒有回?fù)糁?。?/br> “不是說了事情都交給我來辦么?你愁什么。”潘蕓熹笑得颯爽,說:“船我已經(jīng)給你找好了,不僅是船,還另送你幾船糧食?!?/br> 陸晚晚眼睛都瞪圓了,水涔涔的眸中滿是疑惑。 “真的?”她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潘蕓熹點(diǎn)頭,朝軍帳外喊了聲:“哥,你進(jìn)來吧?!?/br> 隨即,氈簾被高高打起,一青衣男子走了進(jìn)來,他身形高大,穿著一件鴉青色鑲銀邊袍子,宛如一塊無瑕美玉,走進(jìn)屋內(nèi),靜靜立在那里,也是豐姿奇秀,給人一種清貴之感。 “草民見過公主?!蹦凶映懲硗硪灰荆f道:“多謝公主仗義出手,救舍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