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當初四國大火之后，祭樂一家慘遭滅門之禍。所以，李然自是引以為戒，為防止日后再出現(xiàn)類似的情況，而建了密道。

    兩人從密道出去，直接前往監(jiān)牢。

    正如范蠡自己所說的，他是輕而易舉的便打通了獄卒的這一層關(guān)系，也極為順利的見到鄧析。

    只見鄧析倒依舊是氣定神閑的在那里閉目養(yǎng)神。看起來，這一番牢獄之災(zāi)，對他的影響似乎并不大。

    而他的那一身打扮，雖是臟了些，但依舊是無有破損。顯然，駟歂也并沒有刑問于他。

    第五百六十一章 鄧析以身殉法

    鄧析倒是沒想到，在這節(jié)骨眼上，范蠡竟然會深夜來此，他不由先是一怔，隨后說道：

    “少伯？你怎么來了？”

    范蠡低聲道：

    “大人，蠡乃受子明先生所托，前來救大人出鄭國……”

    鄧析聞言，卻是果斷搖頭道：

    “哦，少伯能有此意，析不勝感激。只不過，生死有命，倒是當真不必了。析死而死矣，并無出逃之意?！?/br>
    范蠡聞言，不由一愣：

    “大人，如今鄭國已亂，駟歂居心不良，欲將大人與我家先生不利……蠡既已謀定，當可帶大人出奔，大人若此時不走，日后恐再無良機！”

    鄧析長嘆一口氣。

    “哎……十幾年前，析年輕自負，自恃才高。每每與子產(chǎn)大夫作對，要說起來，鄧析在那時便合該為子產(chǎn)大夫所殺！只因子產(chǎn)大夫有容人之量，饒了鄧析這條性命，并是將我流放去了葉邑?！?/br>
    “后來，幸得子明先生舉薦，竟是讓鄧析得以活著回了鄭國，并委以重任，能為國效命。所以，鄧析已是多活了十余載，現(xiàn)在鄭人既要殺我，我又能去往何處？”

    “啊呀，大人何出此言？無論去去往何處，終是比在這里坐以待斃的好??！”

    范蠡如是說道。

    鄧析聞言，卻是又自顧自的坐了下來，并是與范蠡擺了擺手：

    “我若是就這么走了的話，駟歂定會遷怒于《竹刑》，若《竹刑》被廢，那么析的這幾十年來的心血也就付諸東流了?！?/br>
    范蠡瞪大眼睛。

    “大人……你……你難道是要以身殉法？”

    只見鄧析甚是堅毅的緩緩點頭，沒錯，他確實就是作得此想法。

    “昔者鑄劍之人，每欲出得利刃，必要以身投爐。析死不足惜，我鄧析既可作刑，又如何能夠不以身作則？鄭人若果真能以《竹刑》問罪于我，則鄭國便無人能駁《竹刑》。若不能以《竹刑》論罪于我，我若蒙冤而死，則《竹刑》日后亦必深入人心。若能如此，那么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我鄧析不才，甘愿以身殉法！”

    范蠡連忙說道：

    “大人何不留著有用之身？行得如此于己無利之事，實屬不該啊……”

    鄧析伸出一只手，淡然道：

    “呵呵，鄧析本就是鄭人，為鄭國身死，也是理所應(yīng)當?shù)?。若是茍活于世，又將置《竹刑》于何地？少伯，你既非鄭人，自然是無需作此考量的，還是趕緊帶著你家小主速速離去吧！”

    端木賜在旁，此刻也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亦是從旁勸道：

    “司寇大人，在下不才，但家?guī)熢醒裕骸钦咦灾?，仁者自愛’，大人既有自知之智，卻為何不自愛？自戕自害之人，又如何能為君子之道？”

    鄧析看了一眼端木賜，淡然笑道：

    “這位先生倒是面生，但是所言倒也是極有道理。近來聽說鄭邑之內(nèi)有人是蓄意亂市，以至鄭邑之內(nèi)皆人心惶惶……恐怕便是你二人之所為吧？”

    “呵呵，好哇！如今鄭邑之內(nèi)可謂是驚濤瀚浪，而你們二人，雖是身處其中，猶弄潮耳！當真了得啊！”

    “只是，鄭人何其有辜？我知二位雖亦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畢竟攸關(guān)蕓蕓眾生，還望屆時二位能夠高抬貴手，莫要再殃及無辜才好啊。”

    范蠡一個拱手，并是無奈道：

    “鄭人愚昧，皆以商賈為惡。卻不知‘天生五材，民并用之’的道理，以至于如今祭氏一族與鄭國早已離心離德。要說起來，如今的局面，本也是鄭人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br>
    鄧析聽罷，不由又是一陣苦笑，并是嘆息一口：

    “哎……少伯，鄭人確是有負于祭氏，但祭氏畢竟亦是鄭人。即便是就此離開鄭邑，析還是希望祭氏能將鄭國給安定下來才好，要不然，祭氏一族若就此背負背祖忘德的罵名，又是何必？”

    只聽范蠡又是憤憤不平道：

    “如今大人身陷囹圄，那些國人不僅不替大人喊冤，在外反倒是個個都在那落井下石，嚷嚷著大人的不是，如今大人又何必要替他們這些人著想？”

    鄧析又是一聲嘆息道：

    “民愚而不知亂，是治之失也！析也無能，不能使民智開化，此乃鄧析的過錯。國人無知，易為人所蠱惑，之前圍堵祭氏，析便是痛心不已。但是，他們這般愚昧，析作為司寇，自亦是責(zé)無旁貸。”

    “少伯，析如今別無他求，只盼二位能念及眾生之德，至于析之生死，已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了！”

    范蠡將目光望向了端木賜，端木賜則是回道：

    “大人所言可謂忠矣！家?guī)煶Ｑ裕骸忧笾T己，小人求諸人?！百n尚不能解得其意，今日得遇鄧公，才叫賜是頓開茅塞??！”

    “鄧公真可謂君子矣！”

    鄧析又是癡癡一笑，并是自嘲道：

    “呵呵，我鄧析又是何來的‘君子’？小兄弟實是過譽了?！?/br>
    而范蠡聽著他二人如是說著，卻依舊是不以為意。他似乎對于家國的情懷，其實并沒有像他們這般的深切。

    這也難怪，畢竟他本是楚人，但如今的楚王卻一直是容不下他們申（范）家的。這又如何能讓他有所謂的這一份家國情懷呢？

    “哎……只是似這等的忠義，除卻是將自己作繭自縛，于自己又有何益？”

    端木賜這時，反倒是與范蠡勸道：

    “少伯此言差矣，家?guī)熞嘤醒裕骸佑饔诹x，小人喻于利?！业燃纫跃幼跃?，又何必言利？”

    鄧析聽罷，不由是撫掌大笑：

    “小兄弟所言甚是！看來，尊師亦是胸懷溝壑之人吶！可惜析已無緣得見，可惜……可惜啊?！?/br>
    這時，鄧析又轉(zhuǎn)過身來，并是朝著范蠡一個躬身作揖：

    “少伯，如今唯有希望少伯能了卻析的這一最后的訴求了！拜托了！”

    但見范蠡卻還在猶豫不決，而這時候端木賜則是搶言說道：

    “明日賜便會知會家人，讓他們開倉放鹽，悉數(shù)平價售出！待我們出奔之后，剩下的囤積也都會平價賣與鄭邑的民眾。”

    “少伯兄，還請恕在下擅作主張！”

    范蠡見狀，也只得是搖了搖頭：

    “既如此，便還請大人放心，只是……明日大人當真不愿與我們一同離去？”

    鄧析又是極為肯定的點頭道：

    “吾心意已決。少伯，你們且自行離去便是！不必再牽掛于我?！?/br>
    范蠡見到鄧析那一束投來的，甚是堅毅的目光。知道此事再也難以更改，便只得說道：

    “不知大人可還有什么話要在下帶給子明先生的？”

    鄧析聞言，不由是愣了許久，隨后搖頭道：

    “沒了，似乎也已沒了這個必要……”

    鄧析似乎是有些心灰意冷了。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的話對李然而言，也并沒有什么意義。

    畢竟，如今的鄭國，已經(jīng)成為了李然再也回不來的“家”。而他如今所說的話，都只會影響到李然的判斷，讓他關(guān)心則亂。

    所以鄧析自然也就沒什么好囑托的了。

    范蠡聽到這話，知道鄧析心中所想，不免也是有些悲涼。

    “大人保重，今日一別，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

    鄧析揮了揮手。

    “你們也不可在此多留，還是快些走吧。”

    ……

    范蠡和端木賜便就此離開牢獄，一路上沉默不語，等到了快要分開之際，范蠡提醒道：

    “明日子時，務(wù)必及時趕到城外，外面自有商隊接應(yīng)。至于城中的這一局，一切便都仰仗子貢了！”

    端木賜拱手道：

    “還請少伯放心，此事在下已心中有數(shù)?！?/br>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夜出鄭邑

    端木賜在和范蠡分開之后，便是回到了官驛。

    此刻，官驛外面已是圍了不少民眾。當然，他們的目標并不是他，而是那些住在官驛內(nèi)的田氏商隊。

    端木賜進入官驛，先是在暗中見了兩人，隨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皋見到端木賜回來，便連忙就迎了上去：

    “主人！”

    端木賜本想跟皋明說詳情，好讓他有所準備。但他又轉(zhuǎn)念一想，決定還是暫時先不告訴他，示意他可以暫且告退休息。

    而皋這時卻不退反進，上前將端木賜的細軟鋪好，并是說道：

    “主人，今天官驛外面似乎也不太平，依小人之見，明日還是不要隨意外出了吧？”

    “無事，他們現(xiàn)在恨的乃是齊人和魯人，而我是衛(wèi)人，他們并不會把我怎樣?！?/br>
    皋嘆息道：

    “話雖如此，但是鄭邑如今實是太亂，一切還是要小心為妙?！?/br>
    端木賜聞言，不由是點了點頭。在猶豫了一下過后，便還是開口道：

    “你也去準備一下吧，我們明日可能就要離開鄭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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