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百安臉孔微紅，自動忽略她的調(diào)侃，不贊同地瞅她一眼：“那也是你娘?！?/br>
    “嗯嗯，我娘。”陳姜不在意，嘻嘻笑著四下打量。

    她家在村里已近邊緣，加上背靠大蒼山，房子蓋得坐南朝北，晌午一過陽光就稀了，地理位置十分不佳。要進(jìn)村中，還得先穿過小樹林，跨過溪溝子，稱不上遠(yuǎn)，但要遇事想找人幫忙也是麻煩。

    想想廖氏也是心大，孤兒寡母住在這么偏僻的地方，萬一來個心懷不軌的她叫破喉嚨也沒人聽見。

    溪溝子從蒼山上源流而下，流經(jīng)大槐樹村，沖出一道寬而淺的水道。流到村中地勢低洼處，又形成了一個小水塘，村人洗衣洗菜，包括吃喝用水都在那處，過了水塘便一路流向村外不知哪里去了，因是活水，倒是干凈的很。而村尾這一段水流稍急，溝里除了泥沙多是石頭，容易割傷手腳，除了附近幾家住戶，平日并不多見來人。

    陳姜在溪溝子邊停留了好久，一會兒撩撩水，一會兒掀掀石頭，牙簽大小的魚兒機(jī)靈地在水下游竄，青苔浮草間還有小指甲蓋那么大的螺螄若隱若現(xiàn)。

    陳百安不明白每天都要過幾次的溪溝子有什么好玩，看陳姜那饒有趣味的模樣，就好像第一次見到似的。

    玩了會兒水，陳姜抬頭問道：“哥，你可知道咱們國號是啥？”

    陳百安一臉懵：“啥是國號？”

    “就是皇帝給這朝起了個啥名，大漢？大唐？宋，還是明？

    “哦，大周……不對，是大楚?！边@個陳百安還是知道的，有時(shí)候村老坐在村口閑聊會時(shí)不時(shí)說起。

    陳姜立刻自憐了一把，我這苦命的異世孤魂啊。霸王兄都烏江自刎了還大楚呢，顯然不是一條道上的故事了。

    “皇帝是誰？”

    “不知?！?/br>
    “京城在南在北？”

    “不知?！?/br>
    “咱們鳳來縣的縣令是誰你總該聽過了吧？”

    “沒聽過?！标惏侔灿X得meimei問得離奇，縣城都沒去過，縣令的大名他一個鄉(xiāng)下小子怎么會聽過，那是天邊的人兒。

    “最后再問你一個你一定知道，咱們這兒種啥糧食？屬南還是屬北？”

    “稻子蜀黍都種，也種麥子，還有豆子，啥是屬南屬北？”

    陳姜心說別想從這小子嘴里問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了，他貧窮的不止家世，還有見識。想了解世界，得親自走出去看一看。

    于是，她認(rèn)真地對陳百安道：“哥，你想讀書嗎？”

    陳百安一怔：“想……不想?！?/br>
    陳姜笑道：“到底是想還是不想？讀書識字，學(xué)道理游天下，你不想嗎？”

    沒人問過陳百安這個問題，他自己也從未思考過，這會兒被小妹問了一過腦子，忽然覺得哪個答案都無法說出口。

    想不想？曾經(jīng)也是想過的吧?？粗氖宕罄筛绱┲匦碌臅L衫，每月初一昂首挺胸出門去鎮(zhèn)上的時(shí)候；隔窗聽著他倆高聲吟誦他不懂的大段雅言的時(shí)候；偷偷撿起大郎丟掉的紙張嗅過墨香的時(shí)候。

    陳百安低下頭：“不想?！?/br>
    “為什么？”陳姜看出他的口是心非，起身過去夠了他肩膀往前走，十三歲的小哥哥縱然瘦弱，個子也比她高出一個頭了。

    “是因?yàn)槟棠滩豢铣鲥X嗎？”

    陳百安苦笑：“百順哥都撈不著去學(xué)堂，咋會送我去?！?/br>
    第10章 人老精鬼老靈

    陳姜一聽就板了臉：“這叫什么話，百順怎么了？就是百年哥又怎么了？都是老陳家的孫子，誰比誰高貴是怎么地？你這叫妄自菲薄?！?/br>
    陳百安的關(guān)注點(diǎn)發(fā)生了偏差：“啥是妄自菲??？”

    “就是說你太看輕自個兒啦！”陳姜沒好氣地拍他一下，“求知欲還挺強(qiáng)，我跟你說正事呢，你到底想不想念書？你要不想念，你就好好種地，餓是餓不死，只不過你不識字，這輩子也別想有啥大出息；要是想念……”

    “想念咋地？”陳百安主動問了一句。

    陳姜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就是要你這點(diǎn)精氣神，想念嘛，咱們就要動腦子掙錢了。老宅那邊你別想了，分家就是兩戶人，過好過壞各安天命?，F(xiàn)在咱家你也知道，你娘是指望不上的……”

    “也是你娘！”

    陳姜嘿然：“對，咱娘是指望不上的，你就是戶主，你不想法子掙錢供自己念書，給meimei我攢嫁妝，你還能指望誰去？”

    說起嫁妝，陳姜是一點(diǎn)不臉紅，陳百安便也沒覺得不妥，倒真的擰著眉毛想了一會兒，道：“我不知道咋掙錢，咱家只有兩畝田，還是沒分家時(shí)種的稻谷，說好收了一家一半，不過稅糧還得咱家出，今年只能落下一石多糧食?！?/br>
    陳姜沒這方面的概念，便道：“一石多夠我們?nèi)顺詥?？?/br>
    “那指定不夠，收了稻谷種麥子，得明年清明后才收，還有大半年呢?！?/br>
    陳姜覺得不可思議，“稻子不是種在水田里么，還能接著種麥子？”

    陳百安奇怪地看著她，小妹是不愛下地，可并不是沒見過地，從小田間地頭打著滾長大的，問出這問題不應(yīng)該。

    “咱這兒向來都種旱地啊?！?/br>
    “哦，呵呵，我就問問，不夠吃咋辦呢？”陳姜察覺他起疑，忙轉(zhuǎn)移話題。

    陳百安并沒多想，道：“新米換陳糧唄，老宅就是這樣換的，換成陳糧雜糧，能多不少。不過要是頓頓吃，也是不夠吃到明年清明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