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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韜與崔茂出陣作勢,引得宋軍弓箭手耗費體力、箭矢,然后侯玄才提兵疾出。 “殺!殺!” 宋軍嘶喊聲起彼伏,但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來犯敵寇始終一聲不響,對他們的喊殺聲更是充耳不聞。宋軍依寨結陣,投下的火球大半都在己方附近,敵寇卻藏身暗處,幾乎看不見對手的調(diào)動。直到侯玄出動,才知道敵寇的目標何在。 夜戰(zhàn)并非易事,夜色阻隔,旗號基本無用,白晝能夠指揮一個軍,到了夜間全靠口令,想順利指揮一個營五百士卒都不容易。依靠目力,超過二十步距離,就難以分辨敵我??赡切晨苋缤椦?,目力遠超這些禁軍精銳。宋軍右翼空有兩個軍五千人,此刻卻只能利用戰(zhàn)用戰(zhàn)陣勉強支撐,毫無反擊的余力。 就在這時,又一支敵寇悄然出現(xiàn)在宋軍右翼側方。而宋軍直到敵寇如林的長槍刺來才驚覺。原屬任福麾下的左廂第九軍都指揮使范全正在陣中提刀督戰(zhàn),忽然鞍后微微一動,仿佛多了一個影子,接著兩道光芒閃電般亮起,從背后絞住他的脖頸。 那個虛幻般的影子孤傲地立在坐騎上,手中彎鉤一挑,用鉤尖挑住范全血淋淋的首級,冷冷道:“星月湖營下,幻駒斯明信!” 宋軍右翼抵抗了不到一柱香時間,便支撐不住。葛懷敏心下怒極,龍衛(wèi)左廂的第九、第十兩軍本來就難稱精銳,可被寥寥數(shù)百賊寇一沖,便亂了陣型,指揮官未免太過無能! 第十軍虞侯單騎馳來,叫道:“將軍!敵寇勢大!第九軍范都指揮使戰(zhàn)死! 兒郎們頂不住了!” 葛懷敏拔出佩刀,一刀斬下那名虞侯的頭顱,寒聲道:“兩軍爭鋒,妄敢言退者!皆斬!” 右翼第十軍都指揮使朱鳴與部下面面相覷,最后不約而同地啐了一口,高叫道:“列陣殺賊!” 朱鳴的話雖然冠冕堂皇,但重新結陣談何容易,軍士一直退到寨墻,才收攏陣型穩(wěn)住陣腳,事實上已經(jīng)退了。 一匹快馬沖到陣后,葛懷敏的親兵叫道:“第十軍都指揮使何在!” 朱鳴叫道:“末將在!” 不等他反應過來,那名親兵便拔刀斬下他的首級,“葛將軍令!左廂第十軍作戰(zhàn)不力,無令退卻,斬!” 陣斬大將,即使從軍多年的老兵,也從未見過這種事,一時間兩軍都鴉雀無聲。 葛懷敏已經(jīng)騎虎難下,直到現(xiàn)在也沒人知道敵寇究竟有多少兵力,那伙賊寇隱身暗處,反擊更是無從談起。臨陣斬將的大忌他也不是不知,第九第十兩軍都指揮使一戰(zhàn)死,一處斬,必然大亂,但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犧牲掉左廂的兩個軍,讓他們陷入亂戰(zhàn),盡可能拖延時間。畢竟右?guī)畟€軍才是自己的嫡系,只要能拖過一個時辰,金明寨的援軍爬也爬過來了。 侯玄逼退右翼,迫使宋軍在寨墻下聚集,隨即揚手打出一枚哨箭。尖銳的哨聲劃破天際,崔茂與王韜的部屬同時向前,攻向左翼的兩個軍。這些敵寇的攻勢猶如海浪,一波接一波,每次都出乎葛懷敏的意料。 所幸第二軍都指揮使曹英竟然頂住了敵寇進攻。曹英的第二軍是右?guī)髁?,列陣最早,陣型完備,將士用命,看樣子,那伙賊寇也啃不下這塊硬骨頭,幾次沖擊,都沒有撼動己方的陣腳。 葛懷敏大聲道:“傳令!第二軍能擊潰敵寇,諸將各晉一級!” 說著葛懷敏對左右笑道:“賊寇也不過耳耳!” 諸將紛紛稱是,趙珣心里卻有些不安,攻擊左翼的那伙敵寇,分明沒有出全力。但這位主將的虎須不是那么好撥的,臨陣斬殺一軍的都指揮使,這種事何曾有過? 葛懷敏心下大定,從放出煙花信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個時辰。不出意外的話,金明寨的輕騎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 “傳令!第三軍出兵!截斷敵寇后路!” …… 程宗揚盯著鬧鐘,當時針、分針和秒針全部重疊,他手往下一揮,低聲道:“時辰到!” 十二名法師分成兩個圈子,外面八名,中間四名,各據(jù)方位。就在崔茂和王韜兩個營與宋軍左翼鏖戰(zhàn)的同時,匡仲玉抬起手掌,一掌拍入地面。 內(nèi)圈的藏鋒道人、玉武子、白鷺飛各自抬起左掌,搭在同伴肩上,外圈的八名法師齊聲道:“風--虎--云--龍!” 一陣波動從匡仲玉掌下的泥土傳出,閃電般掠向遠方。 定川寨北門的戰(zhàn)場上,雙方血戰(zhàn)方殷,誰也沒有留心,就在那些星月湖軍士身后,一片沙地傳來詭異的波動,接著一片長十余步,寬數(shù)十步的沙土從地上脫出,邊緣像刀切般整齊。 那片沙土悄然浮起,懸浮在距離地面丈許的空中。一個呼吸之后,戰(zhàn)場中每個人的耳膜都猛然一震,感受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壓力。空氣仿佛被人暴擊一拳,剎那間頓成狂飆。那片沙土在烈風中迅速分解,猶如一道土龍從星月湖軍士頭頂越過,劈面撲向宋軍的陣列。 宋軍的旗幟幾乎在同一時間被狂風卷走,旗桿從中折斷,前排執(zhí)盾的軍士被吹得向后仰去,包鐵的重盾脫手飛出,羽毛般飛開。剛射出的箭矢倒飛回去,射進寨墻數(shù)寸。緊接著,無數(shù)泥沙被狂風卷裹而來,猶如細小的利針,在宋軍裸露的臉、手留下道道傷痕。 單是這樣的風,也不會亂了左翼宋軍的陣型,但要命的是,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強風中睜開眼睛,勉強睜眼,第一時間就會被泥沙打盲。這股強風對敵寇卻幾乎毫無影響,他們順風攻來,反而更增威勢。一方順風,一方逆風,本來勢均力敵的對戰(zhàn),轉(zhuǎn)眼變成一場屠殺。 軍中的戰(zhàn)馬第一時間失去控制,嘶鳴著跳踉起來,四處奔突。一直在前方指揮的第 二軍都指揮使曹英甩開受驚的坐騎,剛站穩(wěn),就被一支不知哪里飛來的流矢射中面門,險些喪命。第三軍都指揮使趙政運氣更差,他扭頭避風,卻被一只鐵盾橫飛過來,正砍在他的腦后,頓時腦漿迸裂,斃命當場。 一場怪風徹底打亂了宋軍的堅陣,殘存的宋軍頓時大亂,每個人都轉(zhuǎn)過身避風,把背后暴露給敵人也顧不得了。接著有人從陣中脫離,朝寨門跑去,開始是一兩個,接著越來越多,最后所有人都爭相往寨中擠去。 趙珣一手抓著頭盔,遮住面孔,一手用力扯住主將的馬韁,叫道:“將軍! 快回寨!” 在寨前列陣的四個軍剎那間演變成一場無法收拾的潰敗,每個人都爭先恐后地往寨門擠,人群形成的渦流中,幾名騎兵無法控制坐騎,被急于入寨躲避的軍士推倒,轉(zhuǎn)眼間連人帶馬便被無數(shù)腳掌踩過。 葛懷敏也被潰兵裹挾著,身不由己地退入寨中。他的親兵都被沖散,全靠趙珣死命扯住他的馬韁,把他拖入寨門。 泥沙打在寨墻上,發(fā)出密集的聲響,站在墻上的士兵不少都被狂風吹得掉落下來。釘入泥土的柵欄一根根拔起,撞在土壘的墻體上,整個定川寨都仿佛在風中搖搖欲墮。 寨中到處是亂紛紛的士卒,忽然有人叫道:“那不是葛將軍嗎?” 葛懷敏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有人叫道:“兄弟們!朱指揮使就是被殺的!打這狗日的!” 葛懷敏這才意識到這伙軍士中夾雜了不少第十軍的潰兵,擠撞中,一只手突然從人群間伸出,硬生生把葛懷敏扯下馬來。葛懷敏身手不凡,但這種環(huán)境下,單憑身手起不了什么作用。他用力一撐,將那名士兵甩開,一手舉起馬鞭,怒罵道:“狗瞎子!滾開!” 葛懷敏面前站著一名士兵,他似乎被泥沙打傷了眼睛,翻著白眼,這時忽然一笑,然后扯開喉嚨道:“兄弟們!打這狗日的!” “呯”的一拳,正擊中葛懷敏的面門。葛懷敏只覺咽喉中傳來一股咸味,仿佛腦髓都被打出來,接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br> 葛懷敏悠悠醒轉(zhuǎn),先看到的便是第一軍都指揮使趙珣,他沙啞著喉嚨問道:“怎么回事?” 趙珣半邊身體都是血跡,似乎剛血戰(zhàn)過一場,他抹了把臉,“有人趁亂襲擊將軍。要不是將軍的親兵撲過來,替將軍擋了一刀。將軍性命危矣。” 堂堂龍衛(wèi)軍右?guī)贾笓]使,竟然被自己的士兵擠下坐騎,被毆打暈倒受傷,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可這會兒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葛懷敏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自己的心腹,才啞著嗓子道:“什么時候了?” “已經(jīng)過了子時。” 葛懷敏一下坐了起來,“夏帥的援軍到了嗎?” 趙珣搖了搖頭。 葛懷敏過了會兒才道:“賊寇呢?” 眾人都沒有作聲。葛懷敏看著趙珣身上的血跡,點頭道:“很好!趙指揮使手刃敵寇,本將會為你請功!” “將軍?!?/br> 趙珣沉聲道:“寨中進不了許多人,左廂兩個軍叫嚷將軍把他們堵在寨外送死,眼下已經(jīng)亂了起來?!?/br> 葛懷敏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炸營!他最擔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 趙珣道:“第四軍的劉賀正帶士兵彈壓,但潰兵趁亂放火,火勢從北門蔓延開來,眼下半個寨子都燒了起來?!?/br> “看守東門的是誰?” “第五軍劉湛?!?/br> “召集諸將!” 葛懷敏站起身,“打開東門!你的第一軍,劉湛的第五軍跟我一起走!” 趙珣大驚失色,“將軍不可!” “留在這里等死嗎!” 葛懷敏惡狠狠盯了他一眼,心里卻充滿恐懼,半夜炸營,強敵在側,眼下的局面九死一生,即使臨陣逃脫也顧不得了。 他放緩口氣,“如今敵情不明,諸軍自相驚擾,寨中無法停留。諸將愿意隨我殺敵的,便與我一起出寨與賊寇血戰(zhàn)!” “敵寇乃在北門!” “攻敵鋒芒,智者不??!” 葛懷敏說得頭頭是道,“我大軍自東門出,攻敵側翼,必然一戰(zhàn)功成!” 連逃跑也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趙珣不再勸說,嘆道:“將軍雄姿英發(fā),只是愧對了這身甲胄?!?/br> 說罷也不施禮,轉(zhuǎn)身離開大帳。 “迂腐!” 葛懷敏喝道:“第一軍都指揮使趙珣怯戰(zhàn)!傳令諸將,愿隨我殺賊的,一同奔東寨門而出!” 第七章 程宗揚抱著肩膀,遠遠看著一條火龍從定川寨沖出,亂紛紛朝這邊殺來,笑道:“孟老大料敵如神?!?/br> 臧修道:“姓葛的還真逃了?” 程宗揚數(shù)著火光,“差不多有七八千人,三個軍。宋軍狗急跳墻,孟老大想擋住他們也不容易。老杜!” 程宗揚叫來杜元勝,“你先把咱們大營的寶貝送回去?!?/br> 眾人都是一笑,他說的寶貝是那些法師,剛才的狂風,耗盡了諸人的法力,這會兒都在盤膝打坐,只有藏鋒道人修為精深,準備與剩下的人一同去援助孟非卿,截殺龍衛(wèi)軍右?guī)鲗⒏饝衙簟?/br> 宋軍六個軍在寨外列陣,一場大風下來建制全被打散,寨中的六個軍也因為潰兵的鼓噪內(nèi)亂。兵亂發(fā)生在北門,東門的守軍建制相對完整,葛懷敏把東門附近三個軍全部調(diào)集過來,沖出定川寨。他頒下將令,十名都指揮使來了七人,這位內(nèi)憂外患,難以收拾,廂都指揮使發(fā)話,便都隨主將奔往金明主寨。至于趙珣等人的生死,葛懷敏已經(jīng)無暇理會。 葛懷敏一馬當先,十余名親兵緊跟在他身后,把主將和其他軍士隔開 。好在江州地勢平坦,夜間馳騁也不用費心辨認溝渠,三十里路,不惜馬力,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忽然旁邊傳來一聲巨響,一股氣浪沖來,葛懷敏御賜的甲胄仿佛被無數(shù)細小的金屬碎片擊中,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親兵連人帶馬倒在血泊中,身旁多一個大坑。 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葛懷敏這次看得清楚,一名親兵正策馬狂奔,馬蹄剛一落下,平坦的地面突然炸開,火光中飛出無數(shù)碎片。旁邊幾匹戰(zhàn)馬被飛濺的碎片擊中,嘶鳴著跌倒在地。 隨著軍士大批涌來,巨雷般的爆炸聲不斷響起,聲音卻遠在身后。葛懷敏死命勒住馬匹,朝前方望去。 不遠處隱約能看到一排人影,他們半蹲在地,手中握著白臘桿制成的長槍,夜色下,宛如一排雕像。再往后,是一道長龍般的鐵絲網(wǎng),足有百余步長。這些宋軍大多沒見過鐵絲網(wǎng),但他們把鐵絲網(wǎng)擺在身后,擺明了寧死也不容他們越防線一步。 葛懷敏心頭生出一股寒意,終于意識到自己只怕今生今世都無法走完這短短幾十步路。 一個雄獅般的男子負手立在陣前,淡淡道:“雷池莫逾,葛將軍不小心誤入我雷池,還想出去嗎?” 葛懷敏瞳孔收緊,一字字道:“孟非卿!” 孟非卿狙擊宋軍的位置選取在定川寨東南五里,程宗揚幾乎與葛懷敏同一時間趕到??吹竭@一幕,他心里又是一聲大罵,該死的岳鳥人,地雷也造了出來,他過夠了先知的癮,一點渣都不給自己留啊! 以程宗揚的眼光看來,這種地雷的威力很可疑,別說被地雷的爆炸力波及,就是直接踩上,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不過傷者的慘叫反而更渲染了這種未知武器的可怕。 隨著爆炸聲不時響起,越來越多的軍士停下腳步,面前平坦的原野此時卻成為危機四伏的禁地,沒人知道自己下一步會不會被埋在地下的天雷撕成碎片。 星月湖大營手里的地雷并不多,但用來阻截這些宋軍已經(jīng)夠用了。葛懷敏運氣不壞,一馬當先也沒踩上地雷,但也因此無意中闖入雷區(qū)深處,進退不得。 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