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逼問

    自那日花宴過后， 宋玉璃深居簡出，有意避一避近日來的風(fēng)頭。

    只魏驚鴻自有孕后，在家閑著無聊， 便常派人請她過去陪伴。

    魏驚鴻年紀(jì)漸長， 不比年輕時來的輕松， 才剛一個月， 便有些不穩(wěn)當(dāng)，害喜也比平素里更厲害些。

    宋玉璃到時，只見魏驚鴻正俯身抱著一個痰盂，吐得昏天黑地，平素里濃妝艷抹的一張臉， 如今素面朝天， 還有些蒼白。

    “殿下辛苦?！彼斡窳в芍杂X得魏驚鴻不容易。

    魏驚鴻擺擺手， 命人將痰盂拿走，又?jǐn)[上一盤能酸掉人牙的梅子， 含了一個，這才有氣無力道：“叫你見笑了?！?/br>
    她說著， 指了指房中的椅子道：“快坐。”

    宋玉璃點點頭，坐到魏驚鴻身側(cè)。

    “這些日子整日悶在家中，無聊的緊。駙馬管的嚴(yán)， 不肯叫本宮cao心，外頭的事一概不知， 今日叫你來， 定要與我講講?！蔽后@鴻生的美艷動人，美目流轉(zhuǎn)間，露出一絲委屈，頗有些小女兒的天真。

    饒是宋玉璃， 瞧著她朱唇微微撅著，也忍不住有幾分心動。

    “駙馬也是擔(dān)心您的身子?！?/br>
    魏驚鴻嬌嗔道：“小丫頭不老實，也在這跟本宮繞圈子，且先說說袁家如何了？”

    宋玉璃微微一愣，而后才明白，魏驚鴻這是惦記朝堂中的事呢，只得老老實實一一道來。

    “駙馬和朝中幾個御史已上了折子，參奏袁家貪贓枉法，皇上震怒，下令追查，如今袁家二房的生意和店鋪盡數(shù)被封，大房在朝中也是岌岌可危?！?/br>
    魏驚鴻莞爾：“袁家那些酒囊飯袋，定是如此。那袁如霜呢？婚事如何？”

    “閔翰林是重信之人，早早放出話來，說不會因此取消婚約，還主動將二人的婚事提前了，想來是怕袁家出事，婚事反倒不好辦了?！彼斡窳Ю侠蠈崒嵉?。

    魏驚鴻點點頭：“不出所料。京中可還有什么大事，本宮這兩天瞧駙馬回來的時候少，出去的時候多，只怕是領(lǐng)了什么差事吧？”

    宋玉璃未料到周易安竟是這樣的性子，外頭發(fā)生的事，當(dāng)真是一概攔著魏驚鴻，不叫她知道。

    她不禁頗有些心虛，可想到自己與魏驚鴻的地位天壤之別，想來她這位“師兄”也是怪不到她頭上的。

    “戎狄的汗王必勒格將要入京，駙馬被安排了迎接之職，是以忙碌了些?！?/br>
    魏驚鴻神色微變，冷聲道：“必勒格？難怪……”

    她低聲喃喃著，眼中若有所思。

    這晃神不過短短一瞬，而后魏驚鴻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與宋玉璃輕聲嘆道：“駙馬如今，是什么也不愿意告訴本宮了。”

    剎那間，魏驚鴻似乎欲言又止，然而她很快掩蓋了心緒，換了個話題，與宋玉璃閑聊起來。

    宋玉璃在公主府呆了半個時辰，直到周易安回府，才起身告退。

    周易安聽聞宋玉璃在府中，自免不了要來同宋玉璃打個招呼，而后又送她到門前。

    這男子成婚前后，變化倒是極大。

    宋玉璃上回瞧周易安，只覺得他不過是個青澀書生，如今再見，卻瞧他一身官袍，眉目間平添了兩分沉穩(wěn)，神色安然，有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仿佛是刻意壓抑著什么情緒一般。

    “老師近日身子可好？聽聞臨風(fēng)兄尚在苦讀，我亦不好叨擾，還請宋小姐幫我捎句話，待明年他高中之時，我再與他把酒言歡?！敝芤装惭孕﹃剃痰卣f道。

    宋玉璃自然點頭應(yīng)下。

    而后，周易安話鋒一轉(zhuǎn)，笑道：“公主殿下向來關(guān)心朝政，為皇上分憂，只是她如今這身子，實在不易過于cao勞，你若有機會，便多勸勸她?！?/br>
    宋玉璃笑道：“那是自然?！倍?，她略一遲疑才繼續(xù)道，“周大人近日可好？”

    周易安反問：“宋小姐為何有此一問?！?/br>
    他眉眼安寧，聽宋玉璃問這樣的話，似乎當(dāng)真是有些驚訝似的。

    宋玉璃搖了搖頭：“沒有什么?！?/br>
    離開公主府，坐在馬車上，云香瞧著宋玉璃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開口問道：“小姐怎么了？這么心事重重的?！?/br>
    宋玉璃問道：“若有一家人，殺你父母親人，叫你險些滅族，你復(fù)仇之時，會是什么心情？”

    云香被宋玉璃問愣了，卻還是一五一十答道：“奴婢定會又高興，又難過吧。”

    “是啊。”宋玉璃喃喃道，“可周易安為何會如此平靜呢？”

    這樣的周易安讓宋玉璃瞧在眼里，覺得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奇怪。

    云香鬧不懂宋玉璃什么意思，也不追問，只服侍著她回到宋府。

    宋玉璃回到宋家，剛下車便見一輛空馬車，正被家中小廝帶到后院去。

    “家中來人了？”宋玉璃下車時，隨口問道。

    一個小廝答：“是皇城司的蘇九卿蘇大人到了。”

    宋玉璃聽此，剎那間有種回到車上，再轉(zhuǎn)一圈的沖動。

    她并未把之前花宴上蘇九卿所說之事放在心上，她相信蘇九卿對她確有幾分情誼，但想來，也不過是這些日子以來，相處后的好感。

    蘇九卿此人，性子如何孤僻，宋玉璃是深有體會的。

    然而，也許是頭一回被拒絕，心有不甘。

    蘇九卿近日來動作頻頻。

    先是放出風(fēng)聲，將之前議親的人家都推了，還放出風(fēng)聲，說自己早已心有所屬。

    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了幾日，不知為何，突然又銷聲匿跡了。

    尤其必勒格來訪，又有人說，必勒格帶了一個戎狄的公主來和親，皇上有意讓蘇九卿收下這個公主。

    本是謠言，卻不知為何，突然間就傳的有鼻子有眼，很快，就連成親的日子都出來了。

    而蘇九卿卻顯然并不把這些謠言放在眼里，在一次公開場合的應(yīng)酬上，他故意說得：“我本心有所屬，絕不會將就?！?/br>
    一時之間，京中處處都在猜，讓蘇九卿放在心上的女子，到底是誰。

    而在這節(jié)骨眼上，蘇九卿跑到宋家來，又是為何？

    宋玉璃滿心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走進(jìn)宋家大門。

    彼時，蘇九卿正坐在客廳，和宋子元品茶。

    宋子元十分納悶，今日蘇九卿來此，既不談?wù)拢膊徽f明來意，只是東拉西扯了一通，直到聽說宋玉璃回來了，他臉上的神色才多少有了些波動。

    “宋大人，今日來此，是有一些事希望您告知?！碧K九卿笑了笑，話鋒一轉(zhuǎn)，突然開始談?wù)?jīng)事。

    “請講?！?/br>
    “一來，我想聽一些關(guān)于家母的事，不怕宋大人笑話，這些日子以來，我私下調(diào)查，知道一些陳年舊事，覺得有趣，是以想要您為我答疑解惑?！?/br>
    宋子元聽蘇九卿打聽此事，不禁面色一緊，方要開口說什么，可蘇九卿卻抬手，示意他等自己說完。

    “這二來嘛，是想問關(guān)于宋大小姐的婚事?！碧K九卿慢條斯理道，“縱然您說，這對玉佩無關(guān)婚約，但我對令千金確有些意思，是以厚著臉皮來與你商議，若您點頭同意，我過兩日便會登門提親?！?/br>
    宋玉璃剛進(jìn)正廳，就聽見蘇九卿說的這番話，且抬頭便可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咄咄逼人望著自己。

    合著是故意等她進(jìn)來才說的？

    宋玉璃滿頭問號瞧著他，心中很是有些煩躁。

    宋子元起先還在猶豫如何搪塞蘇九卿，關(guān)于生母之事，誰料他話鋒一轉(zhuǎn)，竟是覬覦自己的女兒。

    “大人說笑了，小女頑劣，只怕會惹大人生氣。”宋子元笑道。

    “可我就喜歡她惹我生氣的樣子?！碧K九卿慢條斯理地答道，“說實話，我救宋大人，確是為了宋玉璃，如今宋家有了翻身的機會，過河拆橋不認(rèn)賬，似不是君子所為?！?/br>
    說著，蘇九卿看向宋玉璃笑道：“我說的對不對，宋大小姐？”

    好啊，這是在罵她呢。

    但她可以假裝聽不懂。

    宋玉璃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在二人面前福了福身子：“玉璃有禮了?！?/br>
    “宋小姐有的禮，蘇某人愧不敢當(dāng)?！碧K九卿陰陽怪氣道。

    宋子元將二人的反應(yīng)瞧在眼里，心中卻有一絲擔(dān)憂。

    他遲疑片刻，才輕聲道：“蘇大人，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但若小女確實不愿，我自然也不好勉強。再者，此事按理也不該蘇大人自己來，該是您父親出面才是。”

    蘇九卿聽了這話，轉(zhuǎn)頭看向宋子元：“宋大人的意思是……”

    “只怕，求娶玉璃這件事，只是您自己的意思，蘇將軍并不知曉吧?！彼巫釉y得篤定答道。

    蘇九卿神色僵硬，而后才漸漸勾起嘴角。

    他眼里毫無溫度，只嘴巴凝著一絲假笑，他一字一頓問宋子元：“宋大人何以見得，我父親就定然不會同意？”

    是啊，宋家和蘇家按理說，門第相當(dāng)，立場一致，若結(jié)姻親，也無可厚非。但宋子元方才的意思，分明是知道，蘇昭絕不可能同意蘇九卿和宋玉璃的婚事。

    宋子元輕嘆了一聲，站起來道，“公務(wù)繁忙，一時分不開身，還請?zhí)K大人見諒。玉璃，送送蘇大人?！?/br>
    如此生硬的逐客令，實在是蘇九卿平生少見。

    宋玉璃點了點頭，朝蘇九卿使了一個手指。

    “蘇大人，請吧?！?/br>
    蘇九卿看看這父女倆，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宋大人，我還會再來叨擾的?！?/br>
    宋子元禮貌地欠了欠身，一副并不在乎的樣子。

    蘇九卿陪著蘇九卿出了宋府，一路二人均是冷著臉，不愿說話。

    眼看就要到正門之前，蘇九卿才回眸看了宋玉璃一眼：“你當(dāng)真對我，沒有半分心動？”

    宋玉璃笑了笑道：“說不動心那是假的。蘇大人年輕有為，又生的極好，玉璃對您確有些仰慕，但有一件事，我清楚的很，于蘇大人心中，朝堂紛爭，又或者您自己的權(quán)勢勝過一切，我這般的小女子，便是能一時被你放在心上，那也只是一時而已?！?/br>
    蘇九卿皺著眉頭，看向宋玉璃：“我沒有?！?/br>
    宋玉璃笑著搖了搖頭：“只怕我比您自己更懂您?！?/br>
    “宋玉璃，這世上也只能你把過河拆橋說的如此冠冕堂皇。”蘇九卿冷笑一聲，“如今看來，我才是真的中了你們宋家的美人計。”

    宋玉璃愣了愣，只覺得蘇九卿這聲音里十分哀怨。

    蘇九卿瞧著宋玉璃，心中微冷，轉(zhuǎn)身走了。

    而宋玉璃回到正廳，宋子元似乎尚在那等她，見她進(jìn)來，笑道：“可終于走了，為父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可是撐得厲害，這都是你招惹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