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fēng)華 第471節(jié)
秦逍“哦”了一聲,道:“公主平定了蘇州之亂,功勞卓著,圣人該當(dāng)獎勵,怎會不如從前?” 夏侯寧看著秦逍眼睛,似乎想要看穿秦逍的心思,好一陣子,才淡淡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下官沒有侯爺想的那般聰明?!鼻劐袊@道:“下官雖然是朝廷的官員,但對朝中之事,知之甚少?!?/br> 夏侯寧淡淡一笑,道:“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麝月多年不離京城,此番從京都悄悄來到江南,原因只能是內(nèi)庫出現(xiàn)了問題。不過在江南這塊地面上,沒有江南七姓在背后搞鬼,想要盜竊內(nèi)庫,簡直是異想天開,所以麝月下江南,只不過是上了江南世家的當(dāng),被江南世家引入陷阱?!?/br> 內(nèi)庫一案,十分隱秘,知道的人鳳毛麟角,秦逍也不知道夏侯寧是因為身份緣故,所以消息靈通,還是真的被他推測出來。 “麝月前腳到江南,后腳江南便發(fā)生叛亂,那么江南世家引誘麝月到江南的目的,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挾持麝月,打出大唐的旗號。”夏侯寧緩緩道:“麝月是李唐血脈,所以這桿旗號很有用,至少在江南世家心里,豎起麝月的旗號,足以和朝廷抗衡?!?/br> 秦逍搖頭道:“但是公主絕不會存有與朝廷為敵之心?!?/br> “她有沒有這樣的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具有這樣的影響力。”夏侯寧神情冷峻起來:“經(jīng)此一事,圣人會如何看麝月?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人能夠撼動圣人的位置,可是江南之亂后,圣人會意識到,麝月才是她最大的威脅。也許麝月永遠都不會生出與圣人為敵之心,但她的存在,就是對圣人的威脅。” 秦逍臉色也冷峻下來。 “圣人既然知道身邊有這樣一個巨大的威脅,你覺得圣人會怎樣做?”夏侯寧似笑非笑:“她們母女情深,圣人自然不會對麝月下狠手,可是麝月回京之后,還有沒有離開宮門一步,這就是未知之?dāng)?shù)了。”目光變的陰沉起來:“將她囚禁在深宮之中,這已經(jīng)是圣人對她最好的處置。秦逍,試問一名被軟禁在深宮之內(nèi)的大唐公主,還有什么樣的實力來讓你平步青云?” 秦逍面不改色,心下卻是駭然。 他知道夏侯寧這番話并不是危言聳聽。 “所以麝月在朝中的勢力只會越來越弱,如果你追隨麝月,只會誤了你自己的前程?!毕暮顚幠抗庀蛔忠痪涞溃骸靶е矣谙暮罴业娜?,夏侯家不會虧待他,可是與夏侯家為敵,夏侯家也從來不會心慈手軟?!?/br> 秦逍苦笑道:“侯爺這是在威脅下官?” “本侯用不著去威脅任何人,只是告訴你事實?!毕暮顚幬掌鹑^:“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根本不需要什么威脅。你是聰明人,該如何抉擇,我相信你應(yīng)該能做出正確的判斷?!?/br> 秦逍搖頭道:“侯爺,下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祿,只會效忠朝廷,效忠圣人,公主和夏侯家的紛爭,下官是在沒有資格卷入進去。下官只能恪盡職守,不敢有其他心思?!?/br> “所以你的回答是拒絕?”夏侯寧神色變得冷厲起來。 秦逍淡然一笑:“莫非下官置身事外也不可以?” “身在朝堂,你如何置身事外?”夏侯寧冷笑一聲:“就像眼下杭州之事,你是要順著麝月的意思繼續(xù)與本侯為敵,還是跟隨本侯大展拳腳?這難道還有第三條路可選?” 秦逍看著夏侯寧的眼睛,淡淡道:“我說過,我所能做的,只有恪盡職守。”眸中顯出一絲寒意:“侯爺入城之后,逮捕多少人,我不必多說,可是你下令斬殺的一共是一百三十七人,這其中老弱婦孺占去一大半,其中死在侯爺?shù)断伦钚〉暮⒆?,只有三歲,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叛亂,卻還是懵懂無知地倒在侯爺?shù)耐赖断隆!?/br> 夏侯寧臉上的寒意更濃。 “如果我要追隨侯爺,繼續(xù)在杭州興起大獄,接下來還有多少無辜死在你的刀下?還有多少懵懂無知的孩子血濺刀下?”秦逍緊盯夏侯寧眼睛:“他們有什么罪?” 夏侯寧冷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成就大事,又豈能在乎那些賤民的生死?” “好一個賤民?!鼻劐信瓨O反笑:“侯爺可知道,我也是賤民出身,其實到現(xiàn)在,骨子里也還是賤民。侯爺不在乎賤民的生死,可是我在乎,因為在乎他們的生死,就是在乎自己的生死?!?/br> 夏侯寧盯著秦逍眼睛,許久之后,才微微點頭道:“很好,本侯明白你的意思了?!?/br> “侯爺能明白,也很好。”秦逍淡淡道:“若有冒犯之處,還請侯爺見諒?!?/br> 夏侯寧唇角泛起笑意,聲音平和:“人各有志,我不勉強。既然設(shè)宴,今晚你我還是把酒言歡,至少因為傾城之故,你與我們夏侯家不算是敵人?!毕蜷T外看了一眼,起身來,走到窗口邊,單手背負身后,低頭向街道望過去。 三合樓外圍的幾條街道都有兵士把守,閑雜人等無法過來,所以街道上空空蕩蕩。 夏侯寧對秦逍早就生出殺意,但他還是希望做最后一次爭取,如果秦逍今晚能夠被自己說服,投靠夏侯家,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今晚的刺殺計劃可以取消。 但秦逍給了他確切的答案。 他知道秦逍和自己完全是不同道路上的兩種人,這樣的人如果繼續(xù)留著,不但此番在杭州會繼續(xù)給自己制造大麻煩,最要緊的是日后還會成為夏侯家的麻煩。 當(dāng)秦逍給出答案的那一刻,夏侯寧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讓秦逍今晚血濺三合樓。 他現(xiàn)在只是好奇,黑頭鷹會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 黑頭鷹一大早就消失,留下便箋,告知會安排今晚的行刺計劃,對黑頭鷹的實力和智慧,夏侯寧完全信任,既然黑頭鷹已經(jīng)做了準(zhǔn)備,那么秦逍今晚肯定是無法活著離開三合樓。 他相信黑頭鷹刺客已經(jīng)埋伏在三合樓之內(nèi),不過到底藏身何處,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侯爺,酒菜已經(jīng)備好,是否可以上菜?”聽到腳步聲響,夏侯寧回過頭,只見陳曦和喬瑞昕從門外進來,這才回到桌邊坐下,含笑道:“可以上菜了。”向秦逍道:“三合樓的龍井蝦仁,名滿天下,你今晚可要好好嘗嘗?!?/br> 最后的晚餐,多吃兩口,也不至于做個餓死鬼。 喬瑞昕這才向門外候著的酒樓掌柜道:“上菜!” 掌柜的不敢怠慢,大聲唱道:“上菜啰!” 很快店內(nèi)的伙計已經(jīng)端著菜肴在樓梯排成長蛇般等候,掌柜的招手示意,第一名伙計率先端著造型考究的菜肴進了屋內(nèi),掌柜的唱道:“第一道菜,桂花鮮栗羹!” 伙計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將菜肴送上桌子,按照事先準(zhǔn)備好的位置上放下。 “第二道菜,八寶豆腐!” 隨著唱號聲,第二名伙計端著八寶豆腐進來。 這唱菜是大酒樓的特色,三合樓但凡有貴客用餐,便會有專人負責(zé)報菜號,掌柜的自然很少做這樣的事情,但是來了達官貴人,酒樓掌柜便會親自報菜。 “第三道菜,西湖醋魚!” “第四道菜,斬魚圓!” 一道菜一道菜上來,片刻之間,桌上已經(jīng)擺了十幾盤菜肴。 “龍井蝦仁是三合樓的壓軸大菜?!眴倘痍啃Φ溃骸敖裢韨淞耸说啦?,龍井蝦仁就在十八位?!?/br> 掌柜的又唱號道:“第十一道菜,叫花童子雞!” 唱號聲中,伙計端著大盤叫花童子雞進了屋,低頭走到桌邊,小心翼翼將菜肴放在桌上,童子雞色澤金黃,香味撲鼻,而且造型十分別致,那伙計站在喬瑞昕身邊,喬瑞昕看著美味佳肴,倒也是食欲大振,笑道:“秦大人,今晚托你的福,侯爺設(shè)宴,本將也……!”還沒說完,卻看到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只筷子竟然匪夷所思地突然升起來,正不知怎么回事,卻見從自己旁邊一只手探出,那只手食指彈在升起的筷子上,筷子瞬間如同利箭一般,暴射而出。 筷子如同閃電一般,在場包括陳曦在內(nèi),幾乎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噗!” 筷子犀利無匹,竟然是爆射向安興候夏侯寧,夏侯寧側(cè)臉對著這邊,根本沒有絲毫察覺,等到感覺耳邊似乎有勁風(fēng)襲來,卻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筷子直直從他太陽xue刺入,穿透整個腦袋,帶著腦漿子,從另一邊射出。 筷子穿透夏侯寧的腦袋,夏侯寧甚至都沒能反應(yīng)過來,保持著端坐的姿勢沒有變化。 第775章 黃雀 在場眾人在這一剎那都是呆住,便是秦逍也是目瞪口呆。 出手的自然是站在喬瑞昕身邊的那名店伙計,他進來之后,一直低著頭,也無人去注意他,只是被他端著的那份色澤金黃的童子雞吸引注意。 這人驟然出手,不但迅速,而且狠厲。 眾人一呆之間,那伙計卻已經(jīng)身形閃動,如同鬼魅般向窗口掠過去。 “哪里走!” 陳曦畢竟不是一般人,一怔之間,瞥見伙計身影欲走,厲喝一聲,足下一蹬,整個人已經(jīng)躍起,落腳在桌上,借力向那伙計直飛過去。 守衛(wèi)在門外的兩名貼身護衛(wèi)也已經(jīng)察覺屋里不對勁,一起沖進來,正好看到夏侯寧的身體向左歪倒過去,這時候才“砰”的一聲,重重砸在地上,一時卻還沒有死透,身體兀自在抽動,從太陽xue里依然有腦漿子向外流出。 兩名侍衛(wèi)沖過來,只看了一眼,都是大驚失色。 他們知道,侯爺是活不成了。 那伙計此刻已經(jīng)從窗口躍出,身形如魅,自二樓跳下,輕飄飄地落在了街道上,酒樓正門倒也有幾名兵士在守衛(wèi),忽然看到從上面落下一個人來,都是有些驚訝,卻見到那身影落在接到之后,竟是頭也不回,迅速向酒樓對面的昏暗巷子跑過去。 守衛(wèi)頓時覺得不對,那身影還沒有跑進巷內(nèi),又一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在街上,大喝道:“有刺客,抓住刺客!”迅速向那身影追過去,守衛(wèi)們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跟著陳曦一起追了過去。 夏侯寧手下那兩名侍衛(wèi)見得侯爺被殺,不但震驚,更是魂飛魄散。 二人都是夏侯家花重金聘請的四品武者,此行隨同夏侯寧前來江南,只有一個任務(wù),那就是保證侯爺?shù)慕^對安全。 可侯爺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刺殺。 兩名侍衛(wèi)都清楚,沒有保護好侯爺?shù)闹苋?,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國相固然不會放過兇手,但也絕不會繞過自己。 以夏侯家的實力,要懲處兩名侍衛(wèi),就像捻死兩只臭蟲。 他們知道唯一將功贖罪的機會,就是抓住兇手。 所以二人根本沒有任何猶豫,在陳曦從窗口跳下去的時候,也都飛身沖過去,先后從窗口躍下。 屋內(nèi)一時間死寂一片。 門外的酒樓掌柜和伙計們都已經(jīng)是渾身發(fā)軟,伙計們?nèi)玢~雕像一般,不敢動彈,酒樓掌柜卻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癱坐了下去,臉色慘白,冷汗直冒,瞳孔收縮,腦中一片空白。 秦逍和喬瑞昕也都像石雕一樣坐著,一臉震驚。 片刻之后,秦逍才緩緩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夏侯寧身邊,看著斜躺在地上的夏侯寧,發(fā)現(xiàn)夏侯寧竟然還沒有死透,身體依然還在輕輕抽動,但腦袋下面,卻已經(jīng)被血液腦漿染紅一片。 夏侯寧雙眸之內(nèi)的光亮已經(jīng)散去,黯淡無神。 秦逍呆呆看著夏侯寧,腦中卻也是一片混亂。 因為今晚的事情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秦逍的預(yù)期,讓他也是猝不及備。 秦逍知道,刺客并不是自己安排。 昨夜和紅葉一番商議,確信今晚的酒宴一定是陷阱,以夏侯寧的性情和膽量,趁今晚酒宴除掉一名不聽話甚至與自己為敵的大理寺官員,對他來說其實算不得什么驚天之事。 而且分析紅葉提供的情報,秦逍和紅葉也都相信出手實施刺殺行動的很可能便是夏侯寧貼身高手黑頭鷹。 刺殺大理寺官員所需要的刺客,不但要身手了得,擁有一擊致命的實力,而且還需要絕對的忠誠。 而黑頭鷹具備這兩點,自然是最佳人選。 夏侯寧設(shè)下陷阱,秦逍自然是心知肚明。 紅葉的出現(xiàn),讓秦逍立時便有了妥善的應(yīng)對之策。 要讓夏侯寧此次的計劃落空,最好的辦法,當(dāng)然就是從根源上切斷行刺可能,而負責(zé)執(zhí)行這次行動的黑頭鷹,便是這次計劃中最關(guān)鍵的一點,秦逍很清楚,只要解決了黑頭鷹,夏侯寧倉促之下,根本無法找到其他可以替代的刺客,那么這次行刺計劃就不得不取消。 秦逍自問還沒有解決黑頭鷹的實力,但紅葉卻具備這樣的身手。 紅葉有出類拔萃的易容術(shù),千變?nèi)f化,而且修為絕不輸于黑頭鷹,既然能夠悄無聲息潛入刺史府,那么潛入夏侯寧的住處,其實也不算太難的事情。 按照秦逍的計劃,紅葉可以假扮成夏侯寧的模樣,讓黑頭鷹失去防范。 畢竟在夏侯寧居住之所,黑頭鷹發(fā)現(xiàn)夏侯寧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絕不可能會懷疑到是其他人假扮。 如果正面對決,黑頭鷹即使武功遜于紅葉,但紅葉想要迅速將其解決,那也是絕無可能,只有在黑頭鷹沒有任何防范之心的情況下,紅葉突然出手,才有可能一擊致命。 紅葉只要能夠除掉黑頭鷹,讓他從這世界徹底消失,那么夏侯寧就沒了行刺的工具,行刺計劃自然無法進行。 對于夏侯寧本身,秦逍雖然也動了殺心,但卻知道如今還不是動手的時機。 夏侯寧的身份實在太過特殊,如果在杭州出現(xiàn)意外,那就是震驚朝野的事情,也必然會讓朝廷出現(xiàn)滔天巨浪。 他知道國相對夏侯寧寄予厚望,甚至將夏侯家的未來都放在了這位安興候的身上,所以一旦夏侯寧在杭州出事,對夏侯家將是沉重的打擊,可也正因如此,夏侯家的反撲也必將兇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