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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寒門升官手札在線閱讀 - 【138】晉江文學城獨家發(fā)表

【138】晉江文學城獨家發(fā)表

    本朝會試取三百人, 殿試名次分三甲, 一甲三名分別是狀元、榜眼、探花, 賜進士及第, 今年的二甲名額是從第四名傳臚開始, 一直延續(xù)到第一百名, 賜進士出身, 剩下的若干名為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那天京城下了場淅淅瀝瀝的春雨,居三頂著細雨興奮的沖進院子。

    “小公子, 小公子——”

    謝行儉和謝長義以及王氏等人站在屋檐下焦急的等待著,居三的聲音極大,震的謝行儉心頭發(fā)緊。

    他顧不上春雨的冷冰, 拔腿沖進雨幕。

    “怎么樣?!”謝行儉拉住喘氣的居三, 緊張的問。

    居三剛從貢院門口的人海里鉆出來,且又疾跑了一路, 此刻是上氣不接下氣, 謝行儉忙拍著居三的背順氣, 拽住居三的手腕重復問了一遍。

    居三渾身濕漉漉的, 眼睛瞪的賊亮堂, 緩了口氣后, 居三一個勁的說,“小公子,你中了!你中了!”

    “中了第幾?”謝行儉迫不及待的追問。

    居三笑, “第二, 我看的真真的,小公子你的名字排在第二!”

    第二?

    謝行儉腦子有一陣子恍惚,怎么不是第一?

    他明明考的相當不錯?。?/br>
    春雨越下越大,廊沿下的謝長義和王氏聽不清謝行儉和居三的說話聲,便站在那喊兩人進來。

    進了屋后,謝行儉被王氏趕進房間換了衣裳,堂屋里,居三已經(jīng)將謝行儉中了貢士第二名的好消息告訴了二老。

    屋內(nèi),謝行儉情緒有些失落,呆坐在書桌前怔怔發(fā)神。

    屋外的雨被風使勁的刮來刮去,細碎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敲打著門口的芭蕉樹,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音,擾得謝行儉心煩意亂。

    他鋪開筆墨胡亂的在紙上揮灑,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是他爹。

    謝行儉只好將沾滿墨水的毛筆放入筆洗處,隨后理了理心神不寧的思緒出了房門。

    “小寶,”謝長義將謝行儉拉到一旁,低聲道,“羅家來人了!”

    謝行儉一愣,“誰來了?”

    “聽說是府里的小少爺,你趕緊過去看看——”

    羅郁卓?

    謝行儉快步的往走廊另外一頭走去,還未踏進堂屋,就聽到里頭傳出羅郁卓的說話聲。

    謝行儉臉上掛起笑容,上前恭喜羅郁卓早登金榜。

    “慚愧慚愧!”羅郁卓擺手笑,“還未恭喜你呢,如今你是貢士第二的行頭,過幾天的殿試,定能拔得頭籌!”

    謝行儉苦笑,謙虛道,“借你吉言,殿試由皇上最終把關(guān),該是怎樣的結(jié)果還未可知呢。”

    謝行儉一向自信張揚,陡然說這種喪氣的話讓羅郁卓有些不適應。

    羅郁卓見謝行儉眉間隱藏著悶氣,狐疑的探問,“你……莫非不滿意會試……”

    謝行儉急忙截住羅郁卓的話,“我豈敢!”

    “那你干嘛還悶悶不樂?”羅郁卓道,“你見天的不就是想超越我這個雁平案首么,如今我可是被你甩在老后頭了,怎么你還不開心?第二誒!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羅郁卓這回沒考好,名次竟然落到了第五十八名,如果殿試再出問題,回頭撈一個同進士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謝行儉瞪了一眼羅郁卓,哼道,“你不用說這些風涼話來擠兌我,你的才華我早就領(lǐng)教過了,你考五十八名,肯定是你故意的,亦或是老侯爺交代你藏拙,勿要讓皇上太高看你,省的皇上眼珠子落到羅家,你說我猜的可對?”

    羅郁卓笑,“你在大理寺呆了才多久啊,怎么如今眼睛這么毒,看事情一眼就破?!?/br>
    謝行儉得意的揚眉,之前對于考第二的郁悶被羅郁卓這么一調(diào)侃,頓時消散很多。

    羅郁卓眼波微動,輕聲道,“考五十八名是我羅家和皇上心知肚明的約定,五十八名很難再去爭奪一甲,皇上也能對羅家放心,即便這場會試我用點心思去考,想必主審官也不會給我好的名次,太好的名次會讓皇上誤以為我羅家有了沖殺文官陣營的野心?!?/br>
    謝行儉嘆了口氣,怎么古代君臣相處比上陣殺敵還累?

    明明一個是賢君,一個是良臣,何必要這么拐彎抹角的猜忌呢。

    羅家和敬元帝如何相處謝行儉只會在心里暗搓搓的說道幾句,他當然不會拉到明面上和羅郁卓說三道四。

    羅郁卓為了平息帝王的猜忌,已經(jīng)將自己的前途送進去一半了,因此羅郁卓此刻并不太想談這個話題。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兩人的話題又回到了謝行儉身上。

    羅郁卓錘了一把謝行儉的肩膀,拿腔拿調(diào)的笑道,“得了??!都榜上第二了還擺一副臭臉,擺給誰看呢!”

    謝行儉摸了摸鼻子,訕訕道,“從進門到現(xiàn)在都是你在叨叨,怏怏不服的話我可一個字都沒說?!?/br>
    “得!”羅郁卓嘩啦一下展開扇子,笑的風流,“那好,謝貢士心事順遂,那咱們討論下接下來的婚嫁如何?”

    “婚嫁?”謝行儉驚的站起來,“我還未殿試,此時說這個會不會太早了些?”

    羅郁卓收起扇子想敲醒謝行儉,可又想起出門前小姑姑的警告,只好收回手,氣笑道,“你莫非是想殿試后才開始動手準備你與小姑姑的婚事?”

    謝行儉木吶的點點腦袋。

    他眨眨眼,不然呢?當初不說好的呢,等他高中進士才能去羅家提親。

    “說你是榆木腦袋,小姑姑還偏不信!”

    羅郁卓撇嘴,“京城婚嫁要提前一個月下聘禮,你現(xiàn)在還不著手準備,哪能趕得上高中后迎娶小姑姑?”

    “殿試還沒……”謝行儉糾結(jié)這個。

    “還談什么殿試!”羅郁卓教好的脾氣都被謝行儉磨磨蹭蹭的樣子整的暴躁起來。

    羅郁卓盯著謝行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你會試排名這般靠前,你還擔心殿試嗎?”

    謝行儉啞然,突兀的點點頭。

    他擔心啊。

    他擔心拿不到狀元,主要會試第一的那人……

    羅郁卓:“……”

    兩人短促的交換個眼神,接下來好半晌都沒說話。

    屋內(nèi)的雨纏綿不斷,雨如萬條銀線從天際飄落下來,青瓦廊沿下站著謝長義和抱著團寶的王氏。

    王氏下巴往屋內(nèi)呶了呶,竊竊私語道,“當家的,你說羅家這會子來干啥呢?”

    “我哪知道?左不過是小寶和羅家的事?!?/br>
    謝長義嗤了一聲,靠在柱子邊上抽旱煙,耳朵卻高高豎起,想著能偷聽一點屋內(nèi)的談話,無奈雨水聲太大,啥也聽不清。

    春風帶著斜雨將樹上的杏花打落不少,紅白相間的杏花在院子里鋪了一條繁花路。

    朱雀街的大院里很少能看到泥土,上面整整齊齊的碼著青石搬磚,杏花落在上面,幾乎半點污漬都沒粘到。

    羅郁卓告辭離開時,外頭的雨停了,王氏叫上王多麥和居三去院子里揀杏花,準備等會做點杏花酥吃。

    *

    屋內(nèi),謝長義和謝行儉父子倆相對而坐。

    謝長義喜不自禁的夸贊了謝行儉一通,又問道,“剛才那位羅家少爺今年也下場了吧,他考的如何?”

    “第五十八名……”謝行儉笑,“他考前出了差錯,這次沒考好,按他平時的學問,一甲是妥的?!?/br>
    謝長義張大了嘴,“真是可惜,不過五十八名也不錯,剛才你魏家叔叔過來報喜,說坤小子和時哥兒都中了,坤小子考的好些,排在二十一,時哥兒相對落后些,排在八十三?!?/br>
    謝行儉了然的點頭,魏氏兄弟兩人殿試若無意外,二甲是穩(wěn)得,不過魏席時就有些危險。

    謝長義又說,“你那位姓林的同窗沒親自過來,說是擱家被人攔住了腳?!?/br>
    謝行儉聞言來了興趣,問林邵白怎么了。

    “報信的人說,林家小子考的好,北郊那地方你最清楚,左鄰右舍一堆的媒婆,一聽林家小子還未娶妻,一個個的攔著林家小子說要給他講個婆娘,就這樣林家小子不得空來咱們家。”

    “邵白兄年紀也到了,是該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謝行儉笑。

    “那你呢小寶,你準備啥時候娶羅家姑娘啊?”

    謝長義終于繞到正題上,“剛才羅家少爺過來,你倆在屋里說了半天,說的可是這事?”

    “爹,你偷聽!”謝行儉紅臉抗議。

    謝長義往桌子腿上敲敲煙灰頭,老神在在的道,“這事還用偷聽么?羅家少爺走的時候滿面風光,且還一個勁的喊我姑老爺,之前他可不帶姑字喊我的,如今換了稱呼,定是認定你跟他小姑姑的婚事了?!?/br>
    謝行儉臉泛紅暈,將羅郁卓跟他商量的下聘一事與他爹說了。

    “這事你甭cao心,”謝長義笑,“我跟你娘私底下已經(jīng)在cao辦了,該請的媒婆,該過的大小定,還有你之前許諾的一萬兩,都已經(jīng)有眉目了。”

    謝行儉感激的站起身給他爹倒了一杯水。

    謝長義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口,道,“你娘找大師算了,大師批說四月二十八是個好日子,你覺得這天去羅家提親如何?”

    “四月二十八?”

    謝行儉琢磨了下,道,“應該來得及,四月二十二殿試出榜,如果我能僥幸拿到狀元,到時候去羅家提親,爹您肯定倍有臉面,只不過我現(xiàn)在只拿了第二名,這狀元一位怕是有些玄乎。”

    謝長義來到京城后,學著京城的老爺們蓄起了下巴胡,此刻謝長義撫著胡須哈哈大笑,“原來小寶惦記著考狀元啊,難怪你娘說你心情不太好,我還不信,想著你考中貢士,我這心里啊,早已經(jīng)在燒高香拜祖宗了,哪里還敢奢求什么狀元——”

    謝行儉被自己親爹戳穿心思,頓時別扭的想找個地縫鉆進去躲著。

    謝長義見兒子害羞,笑的更厲害了,“這有啥子不好意思,爹長你這么大——”

    “爹長我這么大,你大哥都出生了——”謝行儉拉長聲調(diào),把他在家聽了起繭子的話搶先說了出來。

    謝長義好笑的拍了下兒子的腦袋,“爹說的是實話,你十七了,是該娶妻生子了,再往下拖,回頭蓮姐兒的孩子都比你娃大!”

    本來就大!

    謝行儉默默的在心里嘟囔。

    父子二人接下來就這謝行儉的婚事聊了很久,聊著聊著,謝行儉發(fā)現(xiàn),似乎他爹對他娶妻的事,比他考中貢士的事還要開心。

    兩人敲定四月二十八上羅家提親,一上午謝家人都在商量謝行儉成親的事,直到官爺找上門來報喜的時候,謝家人這才意識到,他們將這樁大喜事給忘了。

    前頭居三和王多麥見謝家人聊親事聊的勁興,隔壁的人過來道喜時,都被這兩人迎到前院去招待了,所以謝行儉并不知道他和他爹娘在后院享清閑時,前頭已經(jīng)炸了。

    官家派人過來道喜,王多麥和居三應付不了,只好去請了謝行儉出來。

    謝行儉換了身衣裳去見了前院過來道喜的人,忙碌了一中午,臉都笑僵了,直到未時尾才將這些人送出謝家。

    *

    入了夜,謝行儉端坐在書桌前,桌子上赫然擺放著一份熱乎乎的貢士名單。

    惹眼的第一名也姓謝,叫謝延,謝延的出身可謝行儉好多了。

    同樣姓謝,兩人的差距可不止一星半點。

    謝延高門貴公子,精通六藝,今天京城津津樂道的人物便是謝延。

    聽說謝延不僅身世好,長相清貴,且謝延性格率真,在謝延身上很難找到紈绔子弟的花花作風。

    坊間說謝延最出名的是他的吹簫之術(shù),傳言朝廷上下無人能在吹簫上超越謝延。

    一提吹簫,謝行儉莫名就想起自己那把破爛嗓子,頓時覺得堵心。

    謝延樣樣比他出色,這讓他如何才能在殿試中脫穎而出?

    有謝延這般厲害的對手,那他的狀元夢豈不是要泡湯?

    夜深人靜時,謝行儉越想腦殼越疼,索性不想了,可直接睡覺他又睡不著,只好搬出書本,捧著書讀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謝行儉一心想在殿試上大放異彩,殿試前幾天,但凡上門邀請他出去會宴玩耍的,都被他找了借口推搡出去。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在謝行儉苦修十幾日后,終于迎來了最關(guān)鍵的殿試。

    殿試定在四月二十二當天上午,這一天天高氣爽,空氣中四處可聞杏花的清香。

    取中的三百名貢士神采奕奕的跟在文官后頭往金鑾殿上走。

    殿試一般不會淘汰貢士,頂多是殿試發(fā)揮不理想,被皇上分到同進士堆里。

    同進士,如夫人,光聽著就沒進士喜慶,貢士們誰都不想成為同進士,所以今日的殿試,大家都想好好發(fā)揮,希冀能在金鑾殿上一展雄姿,好在皇上跟前落一個好印象。

    謝行儉不擔心他會被丟進同進士里頭,他會試中的是一甲第二,可見幾位主審官對他都很滿意,殿試時皇上若看他不順眼,頂多會將他扔進二甲,不過謝行儉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三百名貢士踩著禮部選定的吉時上了金鑾殿,歷經(jīng)各種繁雜的禮節(jié)跪拜后,謝行儉終于被侍衛(wèi)領(lǐng)到指定的書案前開始答題。

    書案一人一桌,一甲前三擺在敬元帝眼皮子底下,眾貢士都在偷偷的張望敬元帝的尊容時,謝行儉卻在找謝延的身影。

    謝延的名號他再熟悉不過,撇開他身上的貴族光環(huán),謝行儉對謝延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謝延火燒國子監(jiān)稱頌館助教的大膽行事上。

    剛才進金鑾殿時,他一直低著頭,所以沒能看清謝延的長相,待他坐定后,謝延就坐在他右上首,他悄悄的將頭往前瞄了一眼,這一眼可把謝行儉嚇到了。

    這……這這,這不是當初他在京兆府看到的那位邋遢同僚么?

    謝行儉咋舌,都說謝延是個風光霽月、玉樹臨風的淑人君子,可他那日看到的并非如此??!

    難道他認錯了人?

    謝行儉下意識的想再看一眼確認一番,不過理智告訴他,他必須適可而止。

    一來他現(xiàn)在身處的是金鑾殿,金鑾殿上首正坐著敬元帝,周圍還有御林軍把守,倘若他再胡亂瞟一眼,會被御林軍逮到判處作弊。

    蓋上抄襲的戳,那他謝行儉別說肖想狀元之位了,也許他身上的貢士功名都會被當場擼掉。

    他肯定會出名。

    他會成為朝廷建立以來,首個在金鑾殿上被擼去功名的貢士,也許還會被記入史冊,成為讀書人的“標榜”,遺臭萬年。

    一想到這種慘絕人寰的后果,謝行儉頓時打消了偷窺謝延真容的想法。

    *

    敬元帝突然從龍椅上走下來,空氣靜了須臾,謝行儉余光未動,淡定的研磨審題。

    殿試題目很少,只有兩道。

    一道是萬年不變的策論,第二道出乎謝行儉的預料,竟然要求貢士們當場寫出一篇有關(guān)煌盤郡水利設計的相關(guān)文章。

    突然看到煌盤郡三個字,謝行儉手上的墨汁差點滴落在考卷上。

    煌盤郡一事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了,時至今日,他只要一想起煌盤郡,耳畔就會響起小山腰上的凄厲慘叫聲。

    那年煌盤郡的乞丐攔住他的馬車,笑說新上任的郡守大人已經(jīng)在再著手開鑿煌盤郡的水庫,他當時隨口說了兩句,事后他越想越不妥。

    煌盤郡三面環(huán)山,且背靠的那座大山阻攔住了水路,倘若想引那頭的水灌溉煌盤郡,就需要將山給鑿空,這顯然有點不現(xiàn)實。

    后來他回到京城后,翻查了古籍,對煌盤郡的地形進行了詳細的分析,他還為此寫了一篇煌盤郡地理志。

    后來因為大理寺事物纏身,這篇地理志就被他隨手塞進了書架,久而久之他就忘了這件事。

    望著考卷上的題目,謝行儉暗自在心中打腹稿,只需稍稍回想一下,他的腦中立馬浮現(xiàn)出煌盤郡的地理位置圖。

    首先將煌盤郡的地理分布摸清楚,然后再根據(jù)這些信息整合水利,如此下來,這道題可謂是小菜一碟。

    謝行儉趁著起筆的剎那,抬頭不經(jīng)意的掃了一眼謝延的后背,謝延似乎碰到了難題,正舉筆不定。

    不止謝延在苦思冥想,周圍的貢生們都尤自哀嘆。

    謝行儉望著自己卷上筆墨橫姿的文章,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他緊了緊筆桿,寫完第一頁河防通議后,他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金鑾殿上,入耳可聞的除了御林軍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就只剩下貢生們的沙沙寫字聲。

    過了三刻鐘后,謝行儉終于寫完了水利文章,大殿上早已沒了敬元帝的身影,大約是開考沒一會敬元帝就離開了。

    中途有一炷香的休息時間,宮中的內(nèi)侍送來一杯醒腦的熱茶以及兩塊飽肚的點心。

    吃完點心后,謝行儉倏而察覺大殿的氣氛變了,就在他提筆準備寫另外一篇文章時,忽然迎著光一道欣長的身影停在他身側(cè)。

    謝行儉當然沒有回頭看,只不過低頭寫字時,余光往下探了探,入眼的是一雙明黃色的錦鞋。

    其實不用看他也能猜的出來,能在金鑾殿隨意行走的,當然只有敬元帝本人了。

    謝行儉定了定神,繼續(xù)目不斜視的答題。

    誰知下一秒,他擺在書案左側(cè)的水利通議考卷被敬元帝單手拿了起來。

    敬元帝看了很久,不過一句話都沒說就將考卷重新放了回去。

    站在一角默默張望的幾位大學士頓時眼睛放大,在謝行儉和敬元帝身上來回轉(zhuǎn)溜,還交頭接耳的小聲說話。

    謝行儉平時寫字的速度很快,不過考慮到貢士前十的考卷最終要上交到敬元帝跟前,為了觀感美以及吸引敬元帝的賞識,謝行儉有意的在字體上下功夫,只見他筆下的字飄若浮云、矯若驚龍。

    筆力勻整而不露鋒芒,運筆簡潔,收放有度,正是敬元帝最愛的那套天然真趣的風格。

    殿試結(jié)束后,他們這些貢生要轉(zhuǎn)移到偏殿等候,皇上以及幾位大學士要當場評卷。

    大學士四人,剩下的四人分別是國子監(jiān)的祭酒大人、吏部尚書于大人,其余兩位是翰林院的老翰林。

    這八人事先都排查過這批貢生中是否有他們的親屬、友人等。

    謝行儉該慶幸他當初從吏部跳到了大理寺,否則這場有吏部尚書的殿試,他出場就顯的有些意味不明。

    三百張卷子,八個人肯定看不完,因此朝廷另排了三十人將這些考卷做了初步篩選,選出前一百,剛好是二甲的人數(shù),只有這一百份才會呈現(xiàn)到八人手中。

    \x∥√,五種不同符號,代表著五種不同的含義,其中為首的圈會有最佳的評語,八人閱完卷后,必須在卷子上按下自己的官印。

    這一百張卷子中,圈只能出現(xiàn)十份,這十份會呈送到敬元帝面前。

    巧合的是,但凡敬元帝在下面走動翻閱過哪份考卷亦或是在敬元帝在某位考生后面停留過長,這些人的考卷都被打了圈。

    敬元帝暗自點頭,每看到一份考卷,身邊便有內(nèi)侍小聲的訴說有關(guān)考生的信息,若謝行儉在場,他定會驚訝,內(nèi)侍竟然連考生在家中是否是獨子等這樣的小事都會說給敬元帝聽。

    在敬元帝心里,這十人他都挺滿意的,誰當狀元其實敬元帝并不在意,只不過這十人出身不同,敬元帝點誰為狀元,朝廷的風向就會跟著變。

    敬元帝現(xiàn)在最糾結(jié)的事情出現(xiàn)了,手頭上最好的兩篇考卷他都很喜歡,一看卷名,誒,得了,一份出自世家子,一份出自寒門子。

    倘若敬元帝取世家子為狀元,那么朝廷中那些看人眼色行事的人肯定以為敬元帝在抬舉高門世家。

    那么,寒門官僚可就要失落咯。

    如今這種難題擺在敬元帝面前,幾位大學士隔空交流了下眼神,他們本以為皇上會斟酌一二,誰知敬元帝眼睛眨都沒眨就圈了右邊一份。

    幾位大學士心里一驚。

    馬大學士上前一步,小聲道,“皇上,這謝延可是淑貴妃的表弟,且謝延他爹謝長使……”

    “一門不可同時出兩個狀元?!本丛鄣?。

    此話堵住了馬大學士的嘴。

    對啊,謝延他爹就是狀元出身,科舉講究子不壓父,這般看來點謝延為狀元確實不妥。

    馬大學士怕是不知,這個科舉慣例不過是敬元帝隨便找的借口罷了。

    寒門官僚是近幾年朝廷的新秀,是敬元帝暗中栽培的得力助手,自從敬元帝登基后,敬元帝一直有意無意的提拔寒門子。

    敬元帝早就想點寒門子為狀元了,好叫那些為朝廷賣命的寒門官員們心頭暖和一下,誰料,上回恩科前十名,沒有一個寒門子。

    今朝好不容易有一個,且敬元帝對謝行儉有點印象,在這樣的情況下,敬元帝豈會放走機會?

    狀元點了謝行儉,敬元帝想,就把榜眼留給謝延吧。

    正當敬元帝讓大學士代筆時,旁邊的內(nèi)侍提醒,“皇上,您再仔細瞧瞧,這十人的年紀……”

    敬元帝一愣,好嘛,除了雙謝,剩下的八人,長的頗為……有趣。

    著實當不上探花啊……

    無奈,謝延的榜眼又得換掉,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頂上了位。

    一甲很快就敲定,剩下的二甲,除了傳臚,都讓敬元帝交給了大學士們,揚言隨他們排。

    幾位大學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接過卷子,討論了好一頓后,這才將前十的名單定了下來。

    *

    皇榜公布前,謝行儉這些貢生被請至金鑾殿。

    謝行儉頗為緊張,他們在大殿站定后,敬元帝掃了一眼下方烏泱泱的讀書人,最終目光定在了謝行儉身上。

    不過,停留的時間很短,短的謝行儉都沒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