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以后，皇后一定會請你擔任公子和公主的教習，你千萬不要答應。你現(xiàn)在當著我的面發(fā)誓?！?/br>
    岳誼的臉色變得非常嚴厲，仿佛那個在軍帳中殺伐決斷的軍師又在他身上還魂，連握著自己手的力氣都重了三分。岳駿德當著父親的面發(fā)了個毒誓，保證自己絕不去做兩位公子的老師。岳誼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我要你發(fā)這個毒誓是因為咱們家，從我開始，就一直附在宣宗陛下這條枝上，又因著皇后和你媳婦景陽的關系，衛(wèi)皇后也把我們當做自己人，咱們兩家就像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衛(wèi)皇后娘家無人了，我們就是她的外戚，但這是陛下不想看到的。我們必須要向陛下表明立場，岳家永遠忠于君主！”

    岳駿德一直以為要牢牢地利用景陽的這層關系將岳家和衛(wèi)皇后綁定在一起，卻不料父親另有深意，他只能靜聽。

    “也別……”岳誼的聲音突然弱下去，“……娶不起公主……”

    “父親，孩兒聽不清，您大點聲?！痹莉E德的心一沉，猛地握緊父親的手。

    而岳誼的眼神開始渙散：“相信陛下……忠于陛下……盡你的職責，剩下的留給陛下去解決……”

    “父親，孩兒還有一事不明……，”岳駿德急著發(fā)問，“古書上說真龍不分雌雄，嬋羽長公主……都說她長得像宣宗陛下，當初您選擇站在了宣宗陛下的陣營里，輔佐她，從攝政到登基只有一步之遙，為什么沒能……”

    岳誼的眼睛和嘴都張的大大的，岳駿德將耳朵湊近去聽，卻只能聽到出氣多于進氣的聲音，很快，死亡的灰色如輕紗一般覆蓋住他的面孔。

    他的父親，前任丞相，太傅岳誼，死了。

    【注1】治粟內(nèi)史：九卿之一，掌財政稅收。

    第三十一章 一場豪賭，千秋功業(yè)

    他的父親，前任丞相，太傅岳誼，死了。

    岳駿德的心像是墜上了鉛石，一直沉，一直沉，一直沉，落入無底的虛空。

    他緊緊握著父親逐漸冷去的手，哀哀地、壓抑著、無聲的哭泣，直到把淚水全部流干。

    蔭庇岳家的大樹沒有了，以后要由他來擔起這份責任。

    岳駿德走出房門，景陽和兩個孩子，還有府中大大小小幾十口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岳駿德向她輕輕點了點頭，景陽立刻會意，拉著孩子們走進了屋子，很快，哀痛的哭聲就傳出來，哭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匯聚成洪流，淹沒了他。

    岳駿德沒有回頭，他將哭聲和悲傷都留在身后。岳誼作為太傅，他得進宮向陛下報喪。

    他拒絕了岳伯已經(jīng)準備好的軺車，從戚里到南司馬門不過是一刻鐘的路程，他恰恰需要走一走。路上空曠無人，正合岳駿德的心意。

    父親看透了自己。

    岳駿德自懂事起便想要建立一番千秋功業(yè)，將自己的名字濃墨重彩地留在國史上。身為陛下的伴讀，他受到最精良的教育，而他也自認是各方面的佼佼者。但是父親岳誼一直壓著自己，不讓岳駿德出頭。岳駿德不滿過、抗議過，甚至在無人看到的夜里偷偷哭過，為少年心氣不能志得意滿而感到不公，他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這么做。父親因為一直是宣宗陛下的信臣，最得意時官居丞相和平叛南越之戰(zhàn)的總指揮官，堪稱滿朝文武第一人。但當陛下親政后，這一切如同鏡花水月被剝奪，留給父親的只有一個太傅的虛職。

    自己也是按照父親的指示和規(guī)劃，與景陽公主成婚，順理成章地做了掌帝后及后宮家事的詹事，一晃，就是十來年。

    岳駿德知道父親一直想要讓岳家躋身為大族，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已經(jīng)脫離了戰(zhàn)國時代，想要靠打仗軍功是不現(xiàn)實的，只有靠在扶植儲君這件事上押寶，為岳家提前布局未來。但父親臨終前的忠告又讓岳駿德的計劃土崩瓦解，要想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玩這些小伎倆，是自己想的太僥幸了。

    他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既然無論扶持哪位公子，都得冒著一半的風險，不如創(chuàng)造條件讓長公主嬋羽能夠繼承皇位……這個想法太大膽了，只是在心里想一想都讓岳駿德熱血沸騰，心跳加速，他不去想能否成功，他只考慮是否存在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可能，永安攝政大長公主死后被追封為宣宗皇帝，生前把持朝政達十數(shù)年之久，為什么不能有女皇儲？天下早已非復過去之天下，變革終將到來。

    到時候，就像宣宗經(jīng)常說的，“皇室和貴族的婚姻必須要實現(xiàn)政治利益的最大化”，讓長子攸至娶嬋羽晉位親王，他們的孩子將是最高貴的血統(tǒng)，岳家的血脈將世世代代流淌在帝王的血管里。誠然，岳駿德也可以通過生個女兒，再把女兒嫁入皇室來實現(xiàn)這個目標，但且不說選擇哪位公子又是一輪選擇，即便押中了太子，也可能是別的女人生的孩子繼承皇位，不確定性終究是太高了……

    但擁立女皇儲，是前無古人的事情，更無異于天方夜譚……但人生本就是賭博，只看輸不輸?shù)闷稹?/br>
    岳駿德在天祿閣四層書架間的一個角落里，找到了斜倚在案上讀書的陛下，從小時候開始他就一貫愛讀書，無論走到哪里總是手不釋卷，尤其在宣宗攝政的那些年里，陛下手里并沒什么實權，宣宗也并不許陛下過多的參與政事，那時候陛下帶著幾個伴讀除了騎馬涉獵，便整日整日地待在天祿閣里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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