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虹的一番話，岳駿德更加感佩她的胸襟和眼界，只可惜她是個女人，否則，憑她這樣的算術(shù)才華，朝中的大司農(nóng)也完全勝任得了。杜栩也沉默，似乎被湘虹的淳淳勸解所打動。

    “那個……有件事在下還需明言，”岳駿德艱難的開口，“此番進(jìn)宮，乃是見一見帝后，至于最終是否真的能教皇嗣讀書，還要看帝后的意思……此前也有不少飽學(xué)之士欲擔(dān)此職，但在陛下的考校中皆鎩羽而歸……”

    “所以你只是來帶我去殿前面見帝后考校一番？成不成還不一定？”杜栩問道。

    岳駿德慎重地點(diǎn)頭。

    “那我要是選不上怎么辦？湘虹又要把我攆去睡大街，我能去你家吃住嗎？”杜栩站起身，兩手環(huán)臂問道。

    “你先去選了再說，”湘虹慢條斯理道，“選不上便繼續(xù)回來我這里住著，我也不是供不起你。”

    杜栩不解：“那你剛才還管我要賬？”

    湘虹燦爛一笑，她那張狐貍臉笑起來格外有感染力，新月形的雙眼笑成兩道彎，中和了狐貍的媚氣，而被嬌憨所代替：“我自己的債，我想討就討；我自己的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注1】根據(jù)秦簡《秦律十八種》規(guī)定，1（兩）金=360半兩錢。

    第三十四章 舉能（上）

    在湘虹的打理下，杜栩跳上岳駿德的軺車時，已經(jīng)是一副風(fēng)度翩翩的士子模樣，與早晨任性的少年判若兩人。

    湘虹站在車下囑咐道：“成與不成，都叫人送個口信來給我，若不成，我好派車去接你回來?！?/br>
    岳駿德道：“湘虹先生放心，若留用，宮中會派內(nèi)侍來取杜先生的東西；若不留，在下也一定好好的把人給您送回來?！?/br>
    湘虹微笑道：“岳先生做事妥帖，阿栩就勞煩您多費(fèi)心了，殿前對答請您千萬提醒著他莫要失了禮儀?！?/br>
    時間已經(jīng)不早，岳駿德告別湘虹，軺車駛出澤芝館的車馬場，出了東市上玄武大道，粼粼而行。

    杜栩原本一直沉默，卻突然冷不丁冒出來一句：“你別出去亂說，我和湘虹的關(guān)系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岳駿德心下奇怪道：“我不是好事之人，我什么也沒想，也一點(diǎn)都不好奇。”

    岳駿德原本以為自己的話會讓杜栩放心，卻萬沒料到反而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我們倆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她比我大五歲，小時候我追隨師父來長安，師父收她為徒，所以從小她一直像jiejie一樣待我，所以雖然墨家弟子眾多，來長安我還是第一個投奔她，”杜栩頓了頓又說，“雖然我們倆住一間屋子，但她睡里間我睡客廳，井水不犯河水。還有，她一個月里有半個月待在貞芙苑，那里也有她的房間；還有她總是一宿一宿地做賬目……”

    岳駿德淡淡地打斷：“你真的不用解釋這么多，我不好奇，也不會向外說的。”

    這句話像封印，成功使杜栩閉嘴。

    可沒過多久，他又按捺不住寂寞地問：“我要去教的這幾個小孩，都是什么樣性格？”

    岳駿德瞧他神色有著少年人難掩的好奇和一點(diǎn)點(diǎn)忐忑，他這樣年輕，真的能教導(dǎo)好幾個孩子嗎？岳駿德不由得反思自己選擇杜栩的決定是否不太明智。

    岳駿德輕嘆一聲：“你先不要想那么遠(yuǎn)，以后真見到了，相處起來就知道了?！?/br>
    這句話又成功讓杜栩閉嘴，不過這份安靜并沒有保持多久。

    “我討厭小孩，”杜栩的聲音突然帶上了滄桑，見岳駿德不解神色，才解釋道，“我一開始不答應(yīng)是因?yàn)槲矣憛捫『ⅲ覜]把握教好他們。我這個人缺乏耐心，也缺乏愛心，喜歡講道理，但跟小孩是沒道理可講的，他們天性里帶來的善與惡都是最原始的本能，對人的傷害最強(qiáng)，而且，他們一不如意就會哭，我拿他們完全沒法子。要不，就算了吧，你讓我下車，我走回去，你另請高明吧?！?/br>
    杜栩一臉頹喪，岳駿德叫停了車夫，軺車在玄武大道的路旁停下來。

    岳駿德正視青年：“你要教的這幾個孩子，大的13歲，小的8歲，只要你講的道理是對的，他們都能聽懂；這幾個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都不會用哭來解決問題，但你也別高興太早，他們不哭因?yàn)樗麄冇懈鼰┤说氖侄?，絕對比哭更麻煩；還有請你來是當(dāng)老師，不是當(dāng)奶媽，有適當(dāng)?shù)哪托暮蛺坌淖詈?，但只要你把該教的東西教給他們，板著臉孔也無所謂。到時候會有人提前告訴你給皇嗣上課的規(guī)矩，只要按規(guī)矩來，規(guī)矩以外的你自由發(fā)揮就行?！?/br>
    杜栩被說得一愣。

    岳駿德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diǎn)嚴(yán)重：“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想想一會兒帝后會問什么問題，該如何應(yīng)答。不會為還沒有到來的問題而感到煩惱。”

    接下來的路程杜栩都很安靜。軺車順利過司馬門進(jìn)入永泰宮，在端門外，二人循例下車，被告知陛下正在宣室殿議事，岳駿德便引著杜栩先去椒房殿參見皇后。

    進(jìn)了椒房殿，岳駿德先問了長公主嬋羽自中毒后身體恢復(fù)如何，聽衛(wèi)皇后說那孩子已經(jīng)逐漸好起來，日常飲食也與從前無異，岳駿德方才放心，側(cè)身向衛(wèi)皇后引薦杜栩。

    衛(wèi)皇后淡淡地叫杜栩免禮，用一雙鳳眼從頭到腳打量這個年輕人，從她的表情中看不出一絲喜惡。而杜栩雖然年輕，但卻進(jìn)退有禮，不卑不亢。一領(lǐng)墨綠色的深衣修飾的他身形挺拔，頭發(fā)用墨玉冠整整齊齊的束起，立于殿中，英氣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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