壇海并沒有哭很久，他的情緒逐漸平復(fù)下來：“你別擔心，公子澈那孩子不會有事的，他一向是個聰明又有福的。我會幫他的，替你看顧好他。”

    壇海似乎撬開了供桌前方的一塊青石地磚，贏澈好奇他在干什么，但實在不敢也不能掀起桌上的圍布。他開始猶豫，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和壇海相認。

    “師父死前讓公子澈來找你，可是那孩子怎么找的到你呢，他翻遍了天祿閣的記錄啊，沒有關(guān)于你的只言片語，但那孩子一直惦記著要找你，他要知道他和公子凈到底誰先出生，這個問題只有你能告訴他?！?/br>
    壇海的話讓贏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他從不敢想象就在這春日最普通的一天，他能夠離長安這么近，離死亡這么近，離縈繞在他心中多時的秘密這么近。

    “你不要怪坤倫師兄，他處在那個位置，要考慮的事情跟我們不一樣。他要我把跟你有關(guān)的一切都燒了，但是我不愿意，這是你活過的證據(jù)，我不能讓你憑空就被抹去，你也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親手交給公子澈，讓皇后付出她應(yīng)得的代價！等他再大一點吧，我會幫他的！”

    青石地磚蓋上了，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砰砰砰”，那是壇?？牧巳齻€響頭，起身吹熄蠟燭，冒著雨走了。

    待到壇海的腳步完全聽不見，贏澈才從供桌下面爬出來，他先拾起酒糟鼻丟下的匕首，費勁地把捆在手腳上的繩子都割開，摳出嘴里一直塞著的那團破布。然后摸著黑，在剛才壇?？倪^頭的地方，挪開蒲團，摳開青石地磚，磚下有個一尺見方的空間，里面有個油紙包裹，包裹不大，用油紙包的四四方方，扁扁的，贏澈大概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了，他將包裹取出揣在懷里。

    第五十章 春意遲

    慕冬公主已經(jīng)三個月了，她因為早產(chǎn)兼逆生，剛出生的時候像一只紅皮老鼠，賈美人一度擔憂她活不下來。但現(xiàn)在幾個月養(yǎng)下來，雖然身體看著還有些單薄嬌小，但據(jù)太醫(yī)說已經(jīng)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

    慕冬的皮膚像冬雪一樣干凈，此刻正在沉睡，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的頻率微微顫動，是個可愛的小家伙。相反的是她的生母薛夫人，自從生產(chǎn)過后，她整個人就仿佛被抽干了靈魂。她比生產(chǎn)前胖了不少，身體像是吹了氣一樣膨脹起來，從前寬松的衣裳現(xiàn)在繃在身上，只能命人再去重做；雖然臉頰上長了不少rou，但是卻沒有血色，形容枯黃。此時她正坐在鏡前用心地敷粉涂脂，但脂粉只是為她糊上一層毫不貼合的假面，眼底的烏青，眼尾的細紋反而因此欲蓋彌彰，鮮紅的口脂在采光極弱的內(nèi)室里也帶了一絲凄厲的氣息。

    “周太醫(yī)，我的腰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細回去？陛下賜了我緋紅色的蜀錦，我要趕制夏裝了?！?/br>
    太醫(yī)院的醫(yī)官周玙躬身回稟：“婦人生產(chǎn)，大多需要半年到一年半的調(diào)養(yǎng)期，夫人不要心急。”

    “沒用的東西，”薛夫人怒拍了一下妝臺，“我剛生完你說一到三個月就能恢復(fù)，現(xiàn)在又說要一年半，太醫(yī)院的話還有沒有個準！你說！”

    薛夫人指著周玙身邊站著的周琤，她二人是孿生姊妹，容貌幾乎一模一樣，周玙在宮中，周琤則在民間，姐妹二人都是婦兒科的千金圣手。今日二人齊齊來到昭陽殿，皆是為了給薛夫人母女二人復(fù)診。

    周琤說可以開一副湯藥的方子，有助于恢復(fù)身形，薛夫人聽了眉開眼笑，手舞足蹈地讓身旁女官去取紙筆，周琤便跟著女官去外殿了，內(nèi)殿只剩薛夫人、賈美人和周玙三人。

    “夫人，您剛生產(chǎn)完，調(diào)理切忌用虎狼之藥，欲速則不達，恐對玉體有傷。”周玙的語氣無不擔憂。

    “你啰嗦什么，”薛夫人沒有好臉色，“我瞧著你meimei的醫(yī)術(shù)比你高明多了，回頭我和大父說說，你回鄉(xiāng)養(yǎng)老去吧，讓周琤先生進宮侍奉才好?！闭f著一揮手，下了逐客令。

    賈美人送周玙出了昭陽殿，周玙請她留步，說自己要去椒房殿衛(wèi)皇后處復(fù)命。

    “我替你去皇后那里回話吧，”賈美人輕輕挽住周玙的手臂，“皇后娘娘為著公子澈的事病倒了，薛夫人這邊的事命我看顧著?！?/br>
    衛(wèi)皇后的兒子公子澈失蹤已經(jīng)整整七日，前三天衛(wèi)皇后還能端坐椒房正殿，挺著等待消息，第四日便急火攻心病倒，什么事情都無心理會，就連慕冬公主的百日宴也是交由賈美人來打理。詹事岳駿德每天都會往返永泰宮內(nèi)外，但帶來都是沒有找到的消息。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同為人母，賈美人能夠理解，卻不能想象她的心情。她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體會這樣的心情。

    太醫(yī)署在興樂宮，賈美人陪著周玙走了一段，正午的陽光暖意正好，宮中的花也開了，兩個人時不時說幾句家常。

    “奴婢自莊皇帝在位時便進宮侍奉后宮和親貴的這些娘娘夫人們，要說到生產(chǎn)的時候，那真是一個人一個嚎法，但是唯有賈娘娘您最能忍，咬著牙，一個痛字都不說?！?/br>
    賈美人苦笑：“痛也是真痛的，只是心里明白喊出來也沒人心疼罷了，倒不如把力氣省下來，早點把孩子生出來算解脫?！?/br>
    “您的福氣在后頭，宮里誰不說公子凈有出息，得陛下的喜歡？”

    賈美人沒說話，只是客氣地笑了笑，周玙也是老于世故的人，見賈美人如此也就知趣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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