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你說周琤先生給薛夫人開的……是虎狼之藥？”賈美人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

    “倒也不至于，適量地喝不會有大礙，我與阿琤幼年時共同拜師學醫(yī)，她的人品和醫(yī)術(shù)我都信得過，她不會亂開藥的，我擔心的是薛夫人自己過分急于求成?！?/br>
    賈美人淡淡一笑：“薛夫人又不是小孩子，有分寸的?！彼€不到十八歲，本質(zhì)上與孩子有什么分別呢。

    周玙則搖了搖頭：“自從慕冬公主出世后，薛夫人像是變了一個人，她并不怎么關(guān)心公主，只關(guān)心自己的容顏和身材何時能恢復(fù)到之前的樣子，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讓我給她開方子了，微臣怎么勸都沒有用?！?/br>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賈美人在心里暗暗地想，誰又能責怪薛夫人呢。

    賈美人又問了幾句早產(chǎn)的慕冬在照顧時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周玙說沒什么可擔心的，假以時日，精心喂養(yǎng)，孩子不會有事的。

    到了連接章臺宮和興樂宮之間的飛閣，周玙請賈美人留步。

    “對了，周大夫，我一直想問，”賈美人淡淡地笑，“周琤先生那一手玉鉗引逆生的絕技想必你也會吧？當初為何沒有用呢？”

    周玙道：“不瞞賈娘娘，我與阿琤十歲時師從墨門的一位醫(yī)學大家，學藝十年，這十年中所學的都一模一樣。出師前，師父特地把我二人叫到房中，說可以各傳授我二人一門絕技。阿琤選了‘引生’，于是師父便贈與她白玉產(chǎn)鉗，教了她接生逆產(chǎn)兒之道。是以，我并不會這門技藝。”

    賈美人饒有興趣地問：“那周大人學了什么呢？”

    周玙輕輕嘆了一口氣：“師父曾說過，醫(yī)者救死扶傷，可以說是功德無量，但在一定程度上是逆天而行。阿琤學了引生之術(shù)，我便學了渡死之道?！?/br>
    “何為渡死之道？”賈美人問。

    “師父傳給我一副藥方，可以讓人臨死前回光返照的時間延長，至于能延長多久，也因人而異；讓行將就木，動彈不得的人燃盡體內(nèi)最后一絲體力去完成最后的遺愿，說到底還是逆天而行。因此那副藥所需藥材都極為稀有，這么多年了，我也只用過兩次。還是阿琤的渡生之術(shù)功德無量，聽說這些年她在長安城接引的逆生兒也有幾十之數(shù)呢?！?/br>
    周玙微微屈膝行禮告辭，轉(zhuǎn)身往興樂宮去了。

    賈美人回到昭陽殿，只見周琤剛剛囑咐了女官煎藥，正回到案前在寫些什么，便走近去瞧，周琤也不避及，大方給賈美人看，原來正是慕冬公主的病案，端正的小篆字體仔仔細細地記著年月日，慕冬的身長體重和脈象體征。

    賈美人只是淺淺掃了一眼，見藥箱中橫放著那把引生的玉鉗，便拿起細細端詳。那玉鉗的鉗身和手柄皆為白玉所制，光滑平潤，想是方便伸入婦人產(chǎn)道而設(shè)計。鉗身頂端內(nèi)側(cè)有一對小小的勾云紋路，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見周琤已經(jīng)記錄完畢，昭陽殿女官便起身相送，賈美人也順道告辭跟了出來。

    周琤不比她jiejie穩(wěn)重，出了昭陽殿的院子不遠，便叫賈美人留步：“娘娘可是有話要和我說？”

    她問的突然，賈美人迂回了一道：“我瞧周先生病案記得仔細，便想多問一句，慕冬公主畢竟是早產(chǎn)，喂養(yǎng)時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不然回頭皇后問我，我若答不上便辜負了薛夫人母女對我的一片信任?！?/br>
    周琤似是為自己的唐突有些赧然：“具體的我都已經(jīng)交代了昭陽殿的女官，其實和普通的孩子一樣就行了。賈娘娘請放心，我周琤在長安城行醫(yī)二十余年，自我接引的逆生兒每一個都會記錄在冊，我也會時時回訪，這些孩子長得都很好，最大的一個前不久已經(jīng)成親生子了，和普通順產(chǎn)的孩子沒有什么兩樣?！?/br>
    “周先生見多識廣，接生無數(shù)，聽你這么說，那便好了，”賈美人收起笑容，“只是有一事還要求教先生，我瞧著慕冬公主耳后各有一枚似勾云紋的印記，而那玉產(chǎn)鉗的鉗端內(nèi)側(cè)也有同樣的紋路，想必不是巧合吧？”

    周琤的臉色黑了黑：“這玉鉗乃是師父傳授與我，逆產(chǎn)兒接生起來情況萬分兇惡，力度不當很容易令胎死腹中，因此師父在傳授我技藝練習時便以鉗在面團上留下印痕為標準，方能確定力道適中。若娘娘以我損害公主玉體為由告訴陛下，周琤也沒有什么可辯解的……”

    “先生誤會了，”賈美人打斷周琤的辯解，“先生引生之術(shù)是大功德，而這耳后成一對的勾云紋既美觀，寓意也好，賈妙麗向你保證，只要你不說，我決口不向陛下和皇后提起此事，就讓大家認為慕冬公主是個受神祝福的孩子，生來便有勾云紋吧?！?/br>
    說罷，并不理會周琤變了又變的表情，命人送她出宮，自己則往棲云寺的方向走去。

    “這么看來，慕冬公主耳后的勾云紋果然不是天生的?！?/br>
    無為將陶罐中已經(jīng)煮沸的水斟在賈美人面前的瓷杯中，杯中裝的是天香茶，被沸水一沖，香氣四溢，繞于滿室。

    無為端起茶，沒有急著飲，而是又問了一句：“只是這玉鉗只是周琤有？周玙會不會也有一把？”

    賈美人垂睫：“我特意求證過了，這玉鉗世間只此一把?！比缓蟊惆阎苁湘⒚冒輲煂W醫(yī)，各自學得引生和渡死之術(shù)的過程給無為大概說了，無為一陣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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