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王啟年向前邁了兩步，“大王、公主，封爵和賜婚的詔書……”

    海龍王粗魯?shù)卮驍嗔送鯁⒛?，用很重的閩中郡口音說：“誰耐煩那個，你看著辦就是了，反正贏驄那小崽子又看不見，閃開！”

    竇景看得出王啟年的目光在和自己一樣克制著，我只有這一次機(jī)會，絕不能功虧一簣，絕不能，竇景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目光不去看王啟年，她現(xiàn)在無法承受他的目光里的內(nèi)容。

    “黃羊！”竇景脫口而出。

    王啟年和海龍王俱是一愣。

    “陛下著妾特意帶來的秦地黃羊，一定要在婚禮上現(xiàn)殺現(xiàn)烤給大王和各位貴賓吃的，”竇景眨眨眼睛，“妾把廚娘一并帶來了，辛苦王大人一定要親自看著，一定要現(xiàn)殺，不然就不新鮮了。”

    竇景知道自己的哪副表情和眼神最能傳達(dá)出純真和楚楚可憐的神韻，盡管在世人眼中她早已不是豆蔻年華，但是這一招卻屢試不爽，對海龍王也不例外。

    “既然公主這么說，王啟年你就親自去盯著吧?！?/br>
    “諾！屬下遵命?！?/br>
    海龍王抱著竇景大步向前走去，越過海龍王的肩膀，竇景看到王啟年微微躬著上身行禮相送，他在雨簾中抬起頭來，雙眼潮濕，竇景向著他幾不可見地點點頭，雖然只是一瞬，卻漫長的像一生。

    剩下的就靠你了，王啟年。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第八十五章 我本佳人，奈何從賊（3）（新修版）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昏禮【注1】在黃昏時分開始。

    海龍王所居殿室雖然寬敞，但是相比于永泰宮，卻可以稱得上是簡陋。海龍王和竇景居中坐在上首，來參加昏禮的賓客左右分列各席，竇景默默在心中數(shù)了數(shù)，殿內(nèi)坐著的應(yīng)該是各部落的首領(lǐng)和盟主，大約有百八十人，殿外在草廬中鬧鬧嚷嚷飲酒的是是他們帶來的護(hù)衛(wèi)家奴，大約在兩三百人左右。

    幾個精壯的漢子抬著一口大缸放在殿中，又有幾人先后捧來幾十只酒壇子，將酒開封灌入缸中，直到缸中酒液滿溢。

    竇景側(cè)過頭：“大王怎么不用妾帶來的紫金醇？據(jù)說窖藏了幾十年，是難得的佳釀。”

    海龍王冷笑一聲：“本王把它們都砸爛在沙灘上祭海了，本王承蒙海神娘娘關(guān)照多年，今日乃本王大喜之日，將最好的酒進(jìn)獻(xiàn)給神女，不為過吧？”

    竇景只能微笑，接過侍女從酒缸里盛來的酒，笑看著海龍王的眼睛喝下，掩飾著自己失落，五十壇下了猛藥的紫金醇，本來想用來控制住在場所有人，就這么付之東流。

    島上的酒是酸的，酸的像醋，刀子一樣劃過竇景的咽喉。

    第一道菜是螃蟹海蠣湯，燉的濃白的湯不知為何會浮著一層厚厚的黃色油脂，為表禮貌，竇景嘗了一口，腥味直沖口鼻，海蠣殼里還帶著沙，竇景放下湯匙。

    接著端來肝花燉鴨血、帶著血絲的牛rou腰子餡餅、據(jù)說涂抹了少量毒液煨烤出的帶皮銀環(huán)蛇段、鰻魚凍、韭菜炒蚯蚓、將活沙蟲放入烈酒中浸泡而成的“醉土筍”、蝸牛田螺煲，這些食物里，竇景幾乎碰都沒碰，直到等來一碗干貝燉蛋，仆人卻在把碗遞給竇景之前淋上一層新鮮的雞血……

    竇景面上微笑著枯坐，與海龍王對飲下一杯又一杯劃喉的酸酒，看著他把只要是放在面前的食物都風(fēng)卷殘云一掃而光。堂下的賓客也一邊欣賞著祭祀海神的戰(zhàn)舞，一邊將酒灌下肚腹，然后抹抹沾著酒液的胡子，用手捏起一條黑乎乎的蚯蚓放進(jìn)嘴中咀嚼，嘎吱有聲。

    酒過三巡，很快有人因為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發(fā)生口角，甚至從靴中拔出短而亮的匕首相向，海龍王走下案席去調(diào)解，只見他雙手分別抓住持刀的二人，額頭青筋突起，不動聲色地鉗制二人將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然后勸雙方各飲一杯酒，哈哈一笑，將矛盾遁于無形。

    是啊，海龍王覃嘎農(nóng)以天生神力聞名，竇景甩甩頭，想甩掉紛亂的思緒。

    鼓樂聲響起，殿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燃起一堆篝火，伴隨著門外的雨聲，熱浪滾滾卷來。八個身材健美的男女邁著詭異的步伐挪動到篝火周圍，用夸張的動作跳起類似巫術(shù)祭祀的舞蹈，口中還念著竇景聽不懂的、像咒語一樣的語句。

    他們身上涂著油脂，在火光的映照下，古銅色的皮膚發(fā)亮。他們的臉上用油彩繪著波浪狀的水紋，不論男女皆斷發(fā)文身，古越人的紋身也是在兒童時繪制，不像皇室有具體的意象，平民的紋身大多為青藍(lán)色的水波紋，取靠海吃海，出入平安之意。

    鼓點漸趨激昂，汗水自舞者光滑油亮的皮膚上滴滴滑落，有一種原始蓬勃的美感。女舞者們分別在火堆的四個方向伏倒在地，發(fā)出如海中女妖歌聲般的誘惑之聲，男舞者則如張牙舞爪的惡鬼一般伴隨著鼓點的節(jié)拍不斷移動步伐。竇景不是未經(jīng)人事的少女，但見到如此場面，還是令她不由得臉頰微微發(fā)燙。

    未經(jīng)開化的野蠻人怎么可能在這樣的場面下自持，竇景帶來的侍女為坐席上的賓客遞上手巾時，便有一個須發(fā)皆紅，看上去像修羅惡鬼的人拉過其中一位侍女便要行不軌之事，侍女掙扎尖叫著，但這份掙扎在紅毛惡鬼看來更像是增添情趣，坐下賓客更是發(fā)出了喝彩聲，夾雜著竇景聽不懂的島上古越語，但也無所謂懂不懂，皆是下流詞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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