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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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涼云看著她,目光呆呆地怔了好一會兒。 然后他收回目光,嘆了口氣,伸手推開林橘抓著他胳膊的手,轉(zhuǎn)身搖搖欲墜地走回雨里,蹲下身去,把剛剛掉到腳邊的槍撿了起來。 用左手撿的。 他回過頭,把槍交給林橘,站在雨里啞聲說:拿走吧,你先下去。 ? 林橘一下子茫然了。 她看了看槍,又看了看徐涼云,然后又看了看槍,說:什么拿走這不是你的佩槍嗎?我拿走干什么? 先拿著下去。徐涼云說,我再在這兒待一會兒,你先下去,在車?yán)锏任摇?/br> 哦。林橘只好把槍接了過來,說,那您別待久了,大雨淋多了會生病。 徐涼云凄涼一笑:我都快病死了。 林橘愣住了。 她似乎有了什么猜想,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特別害怕。 她看著徐涼云,表情驚恐地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連忙轉(zhuǎn)頭看向鐘糖,臉上寫滿了救命。 鐘糖倒一直目光凝重地盯著徐涼云剛剛徐涼云面對著刀尖無動于衷,很顯然這一幕讓他覺得問題不小。 鐘糖輕皺起眉,開了口:你該去看個心理醫(yī)生。 改天吧。徐涼云說,我沒心情。 最好早點(diǎn)去。鐘糖說,你這樣可能要PTSD。 徐涼云腦子昏昏漲漲,他覺得自己好像聽過這個什么D,但又好像沒聽過。 他看著不遠(yuǎn)處被壓在地上還在掙扎大叫的葉夏,突然很累。 無所謂了。他凄涼地笑了聲,有什么關(guān)系。 鐘糖: 鐘糖眉頭皺得更深了。 徐涼云這樣,任誰都看得出來不對勁。 林橘都害怕了:隊(duì)長,你別這樣 徐涼云。 鐘糖打斷了林橘,接著道:陳述厭還沒出院。 一聽到這個名字,徐涼云渾身一抖。 他可還等著你呢。鐘糖說,我也會在樓下等你。 說完這話,鐘糖就轉(zhuǎn)過頭,跟林橘揮了揮手,說:拿槍走。 林橘愣了一下,然后連忙應(yīng)了兩聲,拿過徐涼云手里的槍,轉(zhuǎn)頭跟上鐘糖,下樓了。 她不太放心,走的時(shí)候一步三回頭,好幾次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沒能說什么。 她走后,上來抓人的兩個刑警也壓著葉夏走了過來,打算壓著她下樓。 臨走時(shí),他們看了徐涼云一眼,沒說什么,沉默無言地壓著罪犯下去了。 被抓住的葉夏表情更恐怖了,大仇不得報(bào)讓她的恨意愈發(fā)瘋狂。 在從徐涼云旁邊經(jīng)過的時(shí)候,她就像條被人強(qiáng)制拉走的瘋狗一樣大叫了起來,死命掙扎著叫喊。 徐涼云?。?!她大喊,殺人犯??!你是殺人犯!?。⑷藘斆。?!你去死?。。?!你怎么有臉活著的你,你去死?。。。?! 她聲嘶力竭地大叫,掙扎著往他那邊撲,像是恨不得把他咬死,真跟條瘋狗一樣。 刑警被她搞得惱火,又使勁拽了她一把,罵了一句老實(shí)點(diǎn),用蠻力拽著她下去了。 被強(qiáng)拖硬拽下樓的葉夏還在不停叫喊,聲音在樓道里回響:你算個屁警察?。。?/br> 你都不敢對我開槍?。?!你算什么警察?!! 你拿槍殺人?。∧銡⒘宋夷信笥眩。。?!你算什么 壓著她走的刑警無語,忍不住在樓道里草了一聲,罵了兩句神經(jīng)病,然后就把什么東西塞到了她嘴里讓她住嘴,于是她的話喊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成了一片心不甘的嗚嗚嗷嗷。 徐涼云站在雨里,再沒吭聲。 天臺上還有一名刑警。 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向徊。 向徊穿著雨衣,剛在瓢潑的大雨里回收了葉夏的刀。但他沒急著走,就站在那里,目光同情心疼又可憐地注視了徐涼云好一會兒。 他沉沉嘆了一聲,走了上來,在走到徐涼云旁邊時(sh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向徊用他獨(dú)有的那一把老煙嗓說:沒辦法,世道就是這么個世道,我們就是這么個職業(yè)。 要是真的受不了,放手也行。他說,多的是人不是因?yàn)椴粣鄱且驗(yàn)樘珢鄄欧攀值模且灿泻芏嗳嗽敢忭斨L(fēng)也要跟你在一起看你選哪個了,我個人更推薦后面那個。 說完這些,向徊就又用力地拍了兩下他的肩膀,離開了。 徐涼云站在雨里。 站在再無任何一個人的雨里。 他低著頭,看著地面。 明明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但他卻仍然聽到陳述厭在慘叫,聽見葉夏在笑,聽見那些電流聲把他的小畫家撕得血rou模糊。 他越是不想去想,這些聲音就越是清晰。 太清晰了。 徐涼云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在雨里捂住了臉,腦袋嗡嗡作響。 他眼圈紅了,淚水融在雨里,沒人看見。 徐涼云慢慢蹲了下去,雨聲淹沒了他的哽咽。 他就這樣只身一人蹲在天臺上,身前身后空無一人,像在被雨水吞沒。 緩了好一會兒以后,徐涼云打了那一通電話。 徐涼云聽到陳述厭聲音還有點(diǎn)抖,徐涼云聽到陳述厭故作輕松,徐涼云聽到陳述厭自己都疼得不行卻還在問他怎么不撐傘。 徐涼云還聽到陳述厭的慘叫聲依然猶然在耳,怎么都揮之不去,一陣陣把他的心臟喊得痙攣。 于是徐涼云說,我們散了吧。 然后電話掛斷,他把自己推向了末路,推進(jìn)了深淵。 徐涼云終于忍不住了,爆發(fā)出最后的力氣一把摔了手機(jī),在和他那天大喊愛意時(shí)同樣滂沱的雨里抓著頭發(fā),徹底崩潰,大喊著哭出了聲。 他還聽到陳述厭在慘叫,電流聲在滋滋作響。 徐涼云省去自己最后還是聽到陳述厭在慘叫和鐘糖說他要PTSD的事,把葉夏案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說完了。 他叼著煙,接著說:之后我下樓,正好他們帶著葉夏去了三樓她之前租的那個屋子里,讓她找了些物證出來。 我下樓的時(shí)候,正好他們也押著葉夏出來了。我就這樣中彈了,過程跟你朋友告訴你的一樣。 說完這些,徐涼云才終于如釋重負(fù)地長長嘆了一口氣出來。 五年了,他終于感覺到心里那些黑壓壓的東西散去了一些。 徐涼云站了起來,身形有點(diǎn)晃晃悠悠。 他抬頭看向陳述厭,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就紅了眼睛,正淌著眼淚看著他。 徐涼云早知會如此,表情一時(shí)有些于心不忍。 他走到陳述厭床邊,把煙摁滅在了床頭柜上,然后坐到他身邊,說:別哭,有什么可哭的這都是我活該。 陳述厭紅著眼睛看著他,什么也沒說,也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閉上了眼,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后慢慢地靠了過去,慢慢地伸手抱住了徐涼云。 徐涼云渾身一僵。 陳述厭感覺到了,他也感覺到徐涼云僵得很厲害,僵得一陣陣發(fā)抖。 他也感覺到徐涼云真的瘦了太多。 陳述厭抱著徐涼云,在他懷里輕輕吸氣。 再開口時(shí),他聲音都啞了。 徐涼云。他問,我這五年干什么呢? 徐涼云: 第26章 二十五話 他說:我們別這樣了吧。 徐涼云閉了閉眼, 眼睫在一陣陣發(fā)顫。 他沒有伸手去回抱住,就那么僵著身子坐在那里,伸手抓住了一團(tuán)被子很用力地抓。 他長嘆了一聲, 低了低頭,道:別可憐我。 陳述厭窩在他懷里,輕輕一顫。 陳述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從徐涼云懷里微微起身,抬頭看向了他。 徐涼云看著他, 眼圈紅了,但卻沒有流淚出來。 你該恨我的。他啞聲說,你該恨我的。 陳述厭怔住了。 徐涼云像是魔怔了, 他往后蹭了蹭,像是想遠(yuǎn)離陳述厭一般,看著他一聲一聲自我催眠似的說:我對不起你我那么對不起你,你得恨我的 都是因?yàn)槲易兂蛇@樣都是因?yàn)槲?。他說, 你別不恨我啊你得恨我 陳述厭好半天說不出來話。 徐涼云看向他的目光太過渴求,陳述厭只好嘆了一聲,開口道:我恨過你。 徐涼云聲音一哽。 但我從來沒恨過你讓我受害。他說, 我只恨你憑什么不來看我, 憑什么因?yàn)檫@種事就要跟我分手。我知道你為什么, 但是我就是恨你因?yàn)檫@種事就放手。 陳述厭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他, 眼睛里滿是悲哀。 徐涼云怎么這么膽小呢。他喃喃著說,我喜歡的居然是這種怯懦的人嗎。 這話相當(dāng)殺人誅心,徐涼云rou眼可見地渾身一哆嗦。 我怎么記得你不是這樣的人啊。 陳述厭說:我就只恨你這個。 徐涼云深吸了一口氣??雌饋磉@句話對他造成的沖擊真的不小,他需要穩(wěn)穩(wěn)情緒。 他沉默著緩了好久,然后說:你說得對。 我是真的怯懦。我已經(jīng)不敢管了, 真的,我已經(jīng)不敢管了我的仇家太多了。 我是警察,這種事我都習(xí)慣的,可你不該習(xí)慣所以我其實(shí),不希望跟你重新開始。 我還愛你。他說,所以我希望你活得平平安安,希望你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離我再遠(yuǎn)一點(diǎn)你至少不用再那樣。 我不敢去看你,是我膽小,我就算有理由也對不起你,這也算不上是什么狗屁理由我是對不起你的。 你也沒必要再找我了我已經(jīng)完了。 徐涼云一邊說著這些,一邊伸出手,慢慢把右手手腕上纏著的繃帶解了下來。 繃帶被解開,一圈一圈慢慢滑落下來,像徐涼云在把自己的皮剝給他看。 最終,他手腕上一道丑陋又深重的傷疤出現(xiàn)在了陳述厭面前。 那傷疤觸目驚心,粗重又恐怖,光是看這么一眼,陳述厭就渾身一涼,后背都發(fā)麻了,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猜得沒錯,我割過腕。徐涼云說,割腕的時(shí)候很用力,割掉了手筋。 陳述厭怔了一下。 他一下子明白過來了,于是抬起頭,滿臉難以置信。 我舉不起槍了,連你都護(hù)不住,我有什么資格再拿槍。徐涼云對他說,所以我回不去了,我已經(jīng)廢了。就算你跟我重新開始,我也沒辦法 徐涼云說不下去了。 他聲音抖得厲害,又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收回了手,再也沒有說下去的勇氣,雙手抖如篩糠。 可陳述厭卻知道他想說什么。 就算重新開始,徐涼云也不是他愛了五年的那個徐涼云了。 他回不去了,他已經(jīng)不敢了,他手已經(jīng)廢了,他舉不起槍了。陳述厭記憶里那個在警校里會端著一把黑得神圣的大狙一槍狙中遠(yuǎn)處紅心,會撐傘跨了半個涼城跑過來對他喊愛他的人,大約早死在了那場雨里,又或者因?yàn)殡y以原諒自己而割腕而死。 無論哪種,都算是為他而死。 一口氣一下子哽在了陳述厭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地讓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