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涼云微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他嘴角在抖，又紅了眼睛，慢慢俯身過去抱住陳述厭。

    他說對不起，他終于抑制不住，他悶悶地哭出了聲。他的聲音還是沙啞，哭不大聲，就那么一陣陣悶悶地上氣不接下氣，哽咽得斷斷續(xù)續(xù)，說對不起，對不起。

    陳述厭把他抱在懷里，拍著他的后背，一言不發(fā)。

    出來吧，徐涼云。

    陳述厭想，走出來吧。

    走出來，回來看著我，回來愛我。

    像以前一樣，勇敢一點。

    布丁似有所感，它跟著走上來，伸出爪子，按了按徐涼云。

    陳述厭看過去，看到它眼睛里也有擔(dān)憂與心疼的神采。

    它什么都知道。

    陳述厭想著，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徐涼云抱著他哭了很長時間。但哭過這一場以后他好了不少，那天下午沒愣神幾次。

    發(fā)病之后他腿軟，躺在床上蔫蔫呆了半個下午，陳述厭陪他一起躺著，有一茬沒一茬地跟他聊天，但更多時候都一起安安靜靜地呆著，一起看窗戶外面的景色。

    雖然沒什么可看的，兩個人卻仍舊一起躺到天黑。

    徐涼云看著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忍不住嘆道：真是虛度光陰啊。

    挺好的。陳述厭說，光陰就是用來虛度的。

    徐涼云笑了。

    晚上，他們隨便做了些東西吃。陳述厭本打算帶著徐涼云去遛狗，但徐涼云怕自己在外面發(fā)病，不肯去。陳述厭又怕他在家里出什么事，沒辦法，在給了布丁半塊蘋果和半碗rou湯之后，他就哄著它說你爹最近不太好，就暫時不出去了。

    布丁是條善解人意的小汪汪，很大度地叫了兩聲，原諒了他。

    陳述厭苦笑，說等你爹好了，我們一起帶你去玩。

    布丁很高興，更大聲地汪汪了兩聲。

    這之后幾天，徐涼云都恢復(fù)得不錯。時間一轉(zhuǎn)眼過去三天，他什么事都沒出，愣神的次數(shù)一天比一天少，也沒有再發(fā)過病，白天醒過來時也沒有因為噩夢驚醒過，只是睡覺的時候表情仍然不是很好。

    仔細想來，大約是陳述厭那天說的話真的把他徹底拉出來了，他真的在慢慢好轉(zhuǎn)，連那些小心翼翼都有了要往回收的苗頭。他朝陳述厭笑的時候，漸漸有了些五年前的影子。

    為此高興之余，陳述厭有些無可奈何，忍不住心道早知如此就好好跟他談一談了，問問他到底怎么想，早把這些話說開那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然后他又轉(zhuǎn)念一想，覺得也不一定。畢竟徐涼云得了這個病，肯定會在某種程度上封閉內(nèi)心，說不定主動問他他是不會說的。那天估計是因為發(fā)了病，陳述厭不但沒怪他，甚至還忍著自己的恐懼去哄他，這一來二去的，他才自己承受不住，把那些話說出口的。

    但不論如何，他在往前走。

    這就行了。

    第51章 五十話 晚上我想吃皮蛋瘦rou粥。

    在過去的這三天里, 徐涼云臉上原本觸目驚心的十道口子慢慢轉(zhuǎn)好，這幾天結(jié)痂了，看起來好了很多。

    他再沒發(fā)過病, 愣神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與此同時，也越來越黏陳述厭。

    這事兒好像都已經(jīng)刻進他的DNA里了。有次徐涼云又愣了神，就那么看著遠方發(fā)呆，陳述厭習(xí)以為常，沒有叫他, 又正好覺得口渴，就起身去了廚房，準(zhǔn)備倒兩杯水回客廳。

    結(jié)果他站起來往那邊走了沒兩步, 就聽到身后一陣窸窸窣窣響。他回頭一看，就看到徐涼云也跟著站了起來。

    陳述厭這一回頭，徐涼云也跟著停了下來。

    陳述厭愣了一下，還以為徐涼云是沒在愣神?？勺屑氁豢? 他又看到徐涼云滿臉都是茫然，表情也呆呆愣愣的，看向自己的目光也非常智慧總而言之, 他肯定是在愣神的。

    陳述厭一時覺得不可思議又難以置信, 于是往他那兒走了兩步, 伸出手，在他跟前揮了揮。

    徐涼云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陳述厭又收回手, 默默地往外走了兩步。

    愣著神的徐涼云呆呆地跟著邁出了兩步。

    陳述厭莫名心疼又好笑，干脆轉(zhuǎn)過頭，走向廚房那邊。

    愣著神的徐涼云一路跟在他后面。陳述厭接了水，回了客廳，徐涼云也跟著他走了這一路。等回了客廳, 陳述厭坐回到沙發(fā)上，徐涼云就也跟著坐了回去，伸手抱住了他。

    陳述厭終于忍不住了：你怎么都這樣了，還記得要跟著我?。?/br>
    徐涼云這才被他拉了回來：?。?/br>
    回過神來的徐涼云眼睛里有了點光彩。陳述厭看著他的眼睛，沒再說什么，只朝他一笑。

    這三天里，陳述厭陪著徐涼云，有時候跟他聊天，倆人就有一茬沒一茬地聊以前。陳述厭幫他復(fù)盤以前的事情，徐涼云記得一些，也忘了一些。陳述厭說起的時候，他有時候會很茫然。

    不過他也在慢慢想起來。

    這就很好了。

    而寵物醫(yī)院里那只巨大的，名叫小明的阿拉斯加的那出差在外忙于工作的老母親也終于回來了。從工作人員了解到了相關(guān)情況之后，她就加了陳述厭的vx。

    是個用漫頭的女生。

    你好你好，她開頭就說，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工作出了點差錯，在外面多耽擱了一會兒。

    沒事沒事。陳述厭道，那我們怎么弄？

    姑娘人很大度：既然倆毛孩子看對眼了，那就多相處相處嘛，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要是真喜歡，那就到時候再說以后的事。我平時工作忙，小明都是放我俱樂部里養(yǎng)的，您要是方便，我就送去您家待幾天，伙食費啥的我可以給您出。

    陳述厭尋思也行。

    他答應(yīng)了下來，姑娘就說周一的時候給他送過去，還要了他的地址。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徐涼云這幾天恢復(fù)得屬實是很快，情況很好，陳述厭就給他的心理醫(yī)生報告了這個好消息。

    心理醫(yī)生也很意外，但她卻并不像陳述厭那么高興，反倒有些擔(dān)憂。她說徐涼云恢復(fù)得有點太快，她怎么尋思怎么不對勁，橫豎放不下心，就叫陳述厭帶徐涼云來醫(yī)院一趟。

    于是周日這天下午，陳述厭帶著徐涼云出了門，去醫(yī)院。

    他倆臨出門的時候，布丁不干了，上來就圍著他倆褲腿蹭，甚至上爪子扒，嗚嗚嗷嗷被虐待了一樣嚎，吵著鬧著要跟他們出門。

    也可以理解，畢竟徐涼云這幾天怕發(fā)病，都沒出過門，就連陳述厭剛剛說要帶他去醫(yī)院的時候他都猶豫，說怕自己發(fā)病。

    陳述厭說你三天都沒發(fā)病，沒關(guān)系的。徐涼云想想，覺得也是，這才答應(yīng)了下來，起來收拾收拾準(zhǔn)備出門。

    但這幾天里他不出門，陳述厭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倆人一直待在家里人沒事，他家狗倒是要瘋了，徐涼云發(fā)病過后的第二天就開始在他倆跟前刨沙發(fā)撕牛油果，憤恨之情rou眼可見。

    徐涼云家的沙發(fā)很快就被抓成了流蘇。

    徐涼云教育過它一次，布丁背著耳朵很乖地聽了，但當(dāng)天下午就給他上演了什么叫我聽話了我裝的。

    徐涼云氣得要命，每次沙發(fā)一被狗刨，他就喊著布丁去拽它。

    布丁也是知道自己做錯事了的，每次徐涼云一喊它，它就轉(zhuǎn)頭開蹽，在屋子里背著耳朵蹭蹭地跑，偏偏還因為沒恢復(fù)好跑不快，所以每次都被徐涼云抓住一頓亂教育，也每次都嗚嗚嚶嚶的態(tài)度很良好。

    但一切都是假的。每次教育完以后，沒過一會兒它就又去刨了，徐涼云又去抓它，布丁又再一次跑不快被抓住一天下來，這番光景重復(fù)了四五次。

    陳述厭很無奈，說：別怪它了，邊牧是牧羊犬啊，天生是活在草原上的料，肯定要大運動量的，你不帶它出去，它就只能拆家這還只拆了你的沙發(fā)，算是很為你著想了。

    徐涼云看向他家原本干干凈凈眼下卻成了一片流蘇的沙發(fā)：你確定？

    陳述厭：我猜的。

    徐涼云：

    陳述厭朝他笑了起來，過去抱他，說：沒關(guān)系啦，等過一陣子我不是還要搬家過來嗎，你家這里我也得重新裝一下，到時候重新?lián)Q個沙發(fā)。

    徐涼云撇了撇嘴，轉(zhuǎn)身過去抱他。

    這都是前些天的事情了。周日這天下午，兩個人穿戴好衣服，然后對著一個勁兒朝他們哀嚎的布丁，陷入了沉默。

    徐涼云訕訕指了指它：帶出去？

    醫(yī)院里怎么帶進去啊。陳述厭有些頭疼，而且我還打算去趟超市呢家里食材快沒了。

    徐涼云唔了一聲，說也是。

    布丁很顯然聽懂了，它不干，背著耳朵朝陳述厭哀嚎起來。

    我們是出去辦正事的。陳述厭很困擾，道，不方便帶你啊。

    狗狗哪懂這么多，狗狗只知道你不帶它出去玩。

    但布丁是個聽話的狗狗，它不會無理取鬧。陳述厭這么一說，布丁就rou眼可見地失落了下來，眼睛里都沒了光彩。背著耳朵轉(zhuǎn)過頭，一步步步履蹣跚地走向自己的狗窩。

    它背對著兩個人趴了下來，也不正眼瞅他們，只給他們留下了一個滄桑難過的背影。

    兩個人看著這一幕，半晌無言。

    片刻后，他們不約而同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頭，互相看了一眼彼此。

    很巧，他們各自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款不忍心。

    陳述厭張了張嘴，剛要說些什么，徐涼云就說：我聽你的，你想怎么辦，我們就怎么辦。

    陳述厭聽他這么說，就輕輕一笑，然后轉(zhuǎn)過頭，對布丁道：等我們回來，就領(lǐng)你出去。

    布丁顯然不相信，背著耳朵頭也不回地嗚嗚了兩聲。像在跟他抗議，還像在罵他。

    陳述厭無可奈何。但沒辦法，他也很想馬上帶著布丁出去，可畢竟醫(yī)院和超市都不可能能讓狗進去，而且超市倒還好，醫(yī)院肯定是不行，陳述厭必定是要和徐涼云一起進醫(yī)院的，到時候沒人看著布丁，陳述厭也不太放心把它一個狗留在車?yán)锬敲撮L時間。

    就只能等回來再帶出去遛了。

    自己家的狗自己哄，陳述厭在家門口好聲好氣哄了會兒布丁，但布丁怎么都不給他正臉瞧。

    陳述厭也沒辦法了，只好說了聲你等我們回來，帶著徐涼云出了門。

    兩人去了醫(yī)院。

    心理診療室里，心理醫(yī)生正坐在那兒專心致志地寫東西。他們一推門進去，醫(yī)生就抬起了頭，對他們笑了一笑。

    來啦？快進來吧。

    他們便進去了。

    坐下之后，心理醫(yī)生和他們簡單聊了聊，了解了一下大致的情況之后，就把徐涼云單獨帶進了之前的那間房間里，要跟他單獨聊一聊。

    徐涼云走進去以后，醫(yī)生就在門口和陳述厭單獨說了些事情。她說他好得太快，到了有點嚇人的程度，所以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陳述厭問她這會有什么問題，她說他可能會為了讓自己快速走出來而在心理層面不自知地采取一些無意識手段，說白了就是可能會偏執(zhí)地自欺欺人，以達到讓自己痊愈的目的。這樣確實會好得很快，但是會出現(xiàn)新的心理病癥，麻煩更大，所以要看看他有沒有這種意識。

    陳述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最后目送兩個人進了那間房間。

    人倒真是一種奇妙的生物，比如明知那里沒東西還非得去看一看就比如陳述厭。他明明知道那個房間隔音效果很好，卻還是過去了，想聽聽看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

    結(jié)果自然是無功而返。

    陳述厭又在外面抱著杯水憂愁地來回踱步。等過了半個小時多，這兩個人才終于從里面出來了。

    陳述厭連忙上前：怎么樣？

    沒什么問題。心理醫(yī)生笑著說，是他本人恢復(fù)得真的很快，是我想多了，真不好意思啊。

    陳述厭這才松了口氣，又笑著說沒事沒事。

    徐涼云走過去牽他的手，陳述厭又問醫(yī)生這些天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醫(yī)生說沒有。但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應(yīng)該是不會再發(fā)病了，可以到處去散散心，不用擔(dān)驚受怕的。到處玩一玩看一看，也好分散一下注意力，能好得更快些。

    陳述厭說好，又道：他最近還有點愣神，那這個

    啊，這個不用擔(dān)心。醫(yī)生道，這個一半是病癥原因，一半是藥物減少了攝入量的原因，以后會慢慢好的，現(xiàn)在不是愣神的次數(shù)也一天天少了嗎。看他現(xiàn)在的情況，再過個兩天就試試一天一片，大下周試著斷藥。畢竟是藥三分毒嘛，能不吃就不吃。